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話說西門慶正同惠蓮玩耍到興頭上,忽然聽公司秘書張松說來旺兒出了事兒,匆匆告別溫柔鄉,開車趕到公司里。在公司門口碰到了玉簫,西門慶覺得奇怪,臘月二十六已經放假了,玉簫還在這里做什麼?忽然想到她同張松相好的事,心中不由得暗暗發笑:許你西門慶在婊子那兒翻江倒海,就不許人家張松約見情人?如今可真是個情欲時代啊!這麼一想,西門慶也就明白了,同玉簫打聲招呼,匆匆走進公司里面。
秘書張松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見了西門慶,慌忙說道:“西經理不在,我缺了主心骨,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你老人家盼回來了。”換了平時,西門慶一定會拿玉簫的事取笑他,這會兒要談工作,不便開玩笑,於是神情嚴肅地說道:“耍甚貪嘴,來旺兒那邊怎麼了?”張松道:“前天下午,我接到來旺兒的電話後,就一直打西經理的呼機手機,怎麼也找不到人,急死了。我在心里猜想,西經理不知又愛上了哪個妹妹,泡得雲山霧海,不知今夕何夕……”
西門慶道:“廢話少說,到底怎麼回事?”張松這才說道:“來旺兒被抓起來了,對方讓他交待倒賣假藥的情況,他沒松口,一直被軟禁著,對方叫我們公司派人去取他,還說必須帶上罰金,這個數。”張松伸出兩根指頭,示意是兩萬元。
西門慶罵道:“日他娘,敲詐到老子頭上了,要是在清河,我不叫人揍扁那幫家伙才怪,龜孫子王八羔兒,仗著地皮隔得遠欺負人呢!”正罵著,電話鈴響了,張松接過來聽了聽,把話筒遞給西門慶,原來是吳月娘打來的。西門慶沒好氣地問:“什麼事?”吳月娘道:“明天是大年三十了,我想問問你啥時候回家?”西門慶怒道:“回你個頭,你以為我在外頭玩耍是不是,慎重告訴你,我在忙革命工作。”說著掛了電話。
張松掩起嘴想笑,如今的人,無論做什麼事兒都愛打個革命的旗號,連尋花問柳的西經理也不例外。但是張松沒敢笑出聲來,小聲道:“月娘嫂子這幾天打來電話少說也有十多次,問我西經理在哪,我也不知道,又不敢編謊話哄她,只得支支吾吾應付,說西經理恐怕是出差了。”西門慶微笑夸道:“什麼叫好秘書?就要懂得替領導排憂解愁。”
張松說道:“謝謝領導表揚。說到替領導排憂解難,我還真的做了一些工作呢,接到來旺兒電話後,我立馬給‘泰康藥行’老板燕順掛了電話,燕老板說,抓來旺兒的那撥人,在當地很有勢力,上頭又有人撐腰,於是經常以查假藥違禁藥為名,把客商買到手的藥品沒收,然後倒賣給藥店賺黑心錢,一般人都惹不起他們,只能躲著,來旺兒這回走背運,撞在槍口上了。不過,來旺兒的表現不錯,始終不承認有買賣假藥的事,那些人拿他沒辦法,便說他有販賣藥品的嫌疑,要罰款了才放人。”
聽說那一車藥品安然無恙,西門慶才略微放心,他心里有數,那車藥品價值二十多萬元哪。
可來旺兒被扣著畢竟不是事兒,西門慶過完了大年三十,正月初一大清早,帶著秘書張松乘火車來到河北無極。西門慶在清河是大爺,到了無極只能裝孫子,經過一番交涉,托“泰康藥行”老板燕順幫忙活動,又交了5000元罰款,這才將來旺兒取出來。
俗話說:禍兮福倚,福兮禍倚。來旺兒在無極藥品市場那邊受盡委屈和磨難,回到清河,卻成了西門慶醫藥公司的大功臣,成了清河市的先進模范人物。正月初五,西門慶、來旺兒、張松一行押車回到清河,當天在大世界酒樓擺慶功宴,為來旺兒接風洗塵,西門慶吩咐張松,將來旺兒的妻子惠蓮也叫來,一會兒,惠蓮風風火火趕來了,一見西門慶兀自先紅了臉。
西門慶點頭,招呼她坐下,舉起酒杯,向在坐諸位敬了一杯酒,宣布道:“來旺兒為保護公司財產不遭受損失,這回立下了汗馬功勞,我早說過,凡是公司的有功之臣,我決不會虧待,鑒於來旺兒的突出表現,我現在宣布:一,推薦鄭來旺同志為本年度公司的先進模范人物,上報市委市政府,給予嘉獎;二,公司發給獎金2000元,以資鼓勵;三,吸收鄭來旺同志的妻子宋惠蓮同志為本公司職工。”
桌上眾人稀稀拉拉拍了幾下巴掌,來旺兒激動得額頭直冒汗,說道:“感謝領導表揚,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離黨和人民的要求還相差很遠,今後一定謙虛謹慎,戒驕戒躁,再接再厲,爭取更上一層樓。”惠蓮朝西門慶瞟一眼,端起桌上的酒杯過來敬酒:“西經理,我不會說話,只能以這杯酒代表我的心。”說著一仰臉,將那杯清河大曲吞下去了。
眾人又是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應邀出席酒宴的應伯爵笑著表態說:“來旺兒的先進事跡著實感人萬分,我想采訪一下,整個材料發在《清河日報》上,讓廣大革命群眾也都來受教育。”
西門慶拍手贊道:“好主意,文章若發了,你那稿費我給雙份的。”
應伯爵果然沒食言,第二天便對來旺兒進行采訪,很快寫好了文章,標題是《心底無私天地寬——記西門慶醫藥公司采購員鄭來旺同志》,從臘月二十四那天說起,鄭來旺如何告別家人遠走他鄉,如何在無極藥品市場保護公司財產,他的妻子宋惠蓮如何顧全大局,不拖老公後腿,春節前送老公出差毫無怨言,獨自一人守在家中過好革命化春節,順帶也寫了該公司領導西門慶,如何關心群眾幫助群眾,如何善於做職工的思想政治工作,雲雲。
文章發表了,並且配發了大幅照片,來旺兒一下成了清河市的名人,無論走到哪里,似乎都有種異樣的目光盯著他,看得他渾身上下不自在。有一次,來旺兒從公司回家,走在半路上,斜刺里躥出兩個戴紅領巾的少先隊員,手中舉個筆記本,嚷嚷著讓他簽名,來旺兒笑嘻嘻地掏出鋼筆,在筆記本上簽下自己的大名,心里美滋滋的,他從沒當過名人,這會兒想,當名人的感覺真好。
正月十六,過完元宵節,惠蓮正式到西門慶醫藥公司上班。頭幾天也沒什麼事兒,西門慶叫她先熟悉業務,到公司各部門走走串串,和同事們混個臉熟。這天,惠蓮特意打扮了一番,上身穿件茄色羊皮短大衣,下身穿條玫瑰紅牛仔褲,像個時裝模特兒,花枝招展地出現在公司職工面前。有人朝來旺兒打趣道:“來旺兒,金屋藏嬌啊,這般標致的老婆可得管緊點,當心跟別人跑掉了。”來旺兒笑道:“放心吧,我早已系了根繩子,把她牢牢拴到褲腰上了,跑不掉呢。”
惠蓮一旁聽了,悄悄抿著嘴發笑,走過來挽了來旺兒的胳膊,說道:“我們夫妻恩愛得很,是一對棒打不散的鴛鴦。”公司里的人見狀一片喝彩。偏偏有個叫劉惠祥的女職工,是個耿直性子,心中暗道:好個淫婦,全公司誰不知道她同西門慶那層關系,卻像演戲似的唱高調,真是個沒廉恥的。想著想著,忍不住冷笑一聲,說道:“今年底再評五好家庭,我看別人也沒啥指望了,評來旺兒一家最合適,人家夫妻感情合睦,老公當了模范,妻子也沒有外遇,這樣的五好家庭,西經理那里保證百分之百通過。”
惠蓮聽出惠祥話中有話,但也不好表示什麼,衝她點頭笑笑,說道:“這位姐姐姓氏名誰?
往後還望多關照。”來旺兒忙在一旁笑著介紹道:“這是劉姐,叫劉惠祥,她老公也是公司的,叫湯來保,我們喚他來保兒,是公司的業務骨干,西經理特器重。”惠蓮過去親熱地拉了惠祥的手,笑吟吟說道:“惠祥姐姐,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何況我們姐妹名字中間還同著一個‘惠’字,也是場難得的緣份。”
惠祥看不慣惠蓮那付小妖精樣兒,說話也不客氣,冷言冷語嘰諷道:“雖說同一個‘惠’字,我這‘惠’卻沒你那‘惠’實惠。”惠蓮平時伶牙利齒慣了,哪里受過這種窩囊氣,臉上頓時變了顏色,責問道:“惠祥姐姐為何這般說話,我哪里占什麼實惠了?”惠祥也不示弱,輕聲哼了一聲,說道:“占沒占便宜,也不是我一句話說了算數的,你著什麼急呢。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哪怕鬼敲門。”說罷扭身就走,把惠蓮冷落在那兒,好不尷尬。
傍晚時分,惠蓮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了,正准備同來旺兒一起回家,見秘書張松朝她招手,便過去問什麼事兒。張松說:“西經理找你,叫你到他辦公室去一趟。”惠蓮折回頭,叮囑來旺兒先回家,來旺兒搖搖頭說:“不,我等你。”見老公如此痴情執著,惠蓮沒辦法,只好讓來旺兒站在榕樹下等著。
一進辦公室,西門慶一把將惠蓮摟在懷里,笑著問道:“乖乖我的肉,想死你了,第一天上班感覺怎樣?”惠蓮沒開口眼眶早紅了,撅起小嘴說道:“慶哥,有人欺負我。”西門慶道:“哪個吃了豹子膽,敢欺負我的肉兒?”惠蓮一天的委屈涌上心頭,說道:“那個名叫劉惠祥的,她指桑罵槐,說我為人做了虧心事,半夜就怕鬼敲門,還說慶哥對我特別關照……”
惠蓮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西門慶聽了,怒火騰地一下躥起,罵道:“這騷婆娘,叫她亂嚼舌頭,明日看我不教訓她!”說著,拍拍惠蓮的臉蛋,溫柔地安慰了幾句,掀開她的茄色羊皮短大衣,冰冷的手要往她懷里探。惠蓮並不躲閃,讓西門慶在乳房上摸了一會兒,說道:“今日不行了,來旺兒還在公司門口等著。”西門慶只得松開手,放惠蓮走了。
第二天上班,西門慶見了劉惠祥,叫她到辦公室來一趟。劉惠祥見西門慶臉色不好,曉得情況不妙,卻不知具體是為什麼事兒,心想,西門慶平時從不叫我,昨天給了惠蓮那小妖精難堪,今天他就找我,禿子腦袋上的虱子——明擺著的。
惠祥走進辦公室,西門慶劈頭並沒有提她和惠蓮之間的事,和風細雨地問道:“惠祥,去年夏天你推銷的那些藥品,按道理春節前該收款了,怎麼一直拖到現在還沒收?”惠祥心里暗暗叫苦,欠帳的是家皮包公司,因經營不善倒閉,經理人卷款潛逃,如今已人去樓空,那筆款子收不回了。西門慶不是不知道情況,有一陣子,西門慶曾當著她和來保兒的面說,那筆款實在追不回也就算了,只當交了學費吧。現在忽然又舊事重提,必定另有原因。
見惠祥不回答,西門慶又道:“莫非我的錢是供你們打水漂兒玩的?工作不認真負責,整天熱衷於惹事生非,我看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聽說你昨天還在公司指桑罵槐罵我?”惠祥一愣,趕緊賠著笑臉說:“西經理,你別聽人瞎匯報,就算借我個膽兒,我也不敢罵西經理。”
西門慶哼了一聲,說道:“這事你也不消多說,我心里有數,看起來,企業管理一時一刻也不能放松,你長期沒收回那筆款,按公司規定得處罰,500元不多吧,對你也算是個警告——錢在下個月的工資里扣。”
惠祥想說:“這不是公報私仇嗎?”終於沒說出口,把個臉子憋得通紅,低著頭走出辦公室。
惠祥一路走一路尋思,好你個賊淫婦,剛來公司上一天班,就連累我罰款500元,往後日子長了,還不非得栽在她手上?越尋思越憤憤不平,氣恨恨地走到後邊,找到惠蓮,指著她的鼻子大罵:“小賤貨,這回趁了你的心了,老娘被罰款500元,這頭一筆功勞該記在你頭上。”
惠蓮道:“這話好沒意思,你被罰款多少,關我甚事?雷打急了朝樹上指,你拿我來出什麼氣?”
惠祥聽了這話,越發惱了,說道:“說得輕巧,不關你的事?要不是你個濫嚼舌頭的背後挑唆,那里會發生這種事?小騷蹄子,勾人魂魄的狐狸精,你當自己是什麼好貨色?早先你勾引姓蔡的科長,害得人家丟了公職,後來坐台,當三陪小姐,如今又想到我們公司來裝神弄鬼,存心害人哩!”惠蓮道:“我同哪個男人好,你都看見了?扯臊淡的事!你說我不干淨,難道你又是啥干淨的好貨?”惠祥冷笑道:“我怎麼不干淨了?蹺起腳丫子比,從頭到腳不知比你這小賤貨干淨多少倍,你背著老公做的那些肮髒事,當哪個不知道?”
此時早已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有好事者腿杆子快的,叫來了來旺兒,來旺兒趕到時,正巧聽見惠祥後面那句話,上去拉住惠祥問道:“此話怎講?我家惠蓮背著我做了哪些肮髒事,你今天得說說清楚。”惠祥甩開來旺兒的手,說道:“你家婆娘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問她自己去好了。”來旺兒聽話音不妙,怕真的當眾捅出什麼事來,自己到時候臉上難堪,只好轉身勸惠蓮,別同那人計較,惠蓮道:“你別拉我,我也不會怕她,今天看她有何能耐,能把我怎麼樣。”惠祥反唇相嘰道:“有人替你作主呢,你會怕誰?你誰也不會怕。”
正吵鬧著,有人叫一聲:“經理來了!”人群中閃開一條縫,身穿皮獵服的西門慶走過來,大聲嚷道:“吵什麼?都不干活,圍在一處鬧事,越來越不像話了!”西門慶走攏來,見到眼前的情景,心中立即明白是怎麼回事,神情嚴肅地看看惠蓮、惠祥,再看看來旺兒,說道:“你們三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西門慶說著要走,見人群還沒散去的意思,不由得回頭厲聲喝道:“其他人都去干活。”人群這才慢慢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