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潘金蓮在客廳里偷聽里頭二人雲雨、心里一陣酸一陣辣不說;單表西門慶這些日子,成天泡在李瓶兒處,樂不思蜀。
五月端午吃粽子那天,西門慶在李瓶兒家宿夜,新月如鈎,懸掛在窗前,正是談情說愛的良好背景,西門慶剛躺下,李瓶兒把頭挨過來,伏在他耳邊報喜道:“慶哥只怕要當爸爸了哩。”
西門慶從床上彈起來,定定地看著李瓶兒,說道:“哪能哩,我到醫院檢查過了,那個狗屁醫生說我喪失了生育能力。”李瓶兒道:“這才怪了,莫非我肚子里的娃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西門慶依然搖頭不肯相信,說道:“不會吧,也許是那個蔣竹山的?”
不得“蔣竹山”三個字也罷,一提到這個名字,李瓶兒氣不打一處來,啐了西門慶一口,說道:“好端端的,提那人作甚?成芝麻爛谷子的事兒,當初要不是你狠心拋棄我,我也不會去找那矮腳烏龜作老公,後來那矮腳烏龜被你派人一頓惡揍,他是個怕事的主兒,同我離了婚,離開了清河,之後再沒有任何聯系,你竟然懷疑是他!”李瓶兒說著,氣惱地轉過身去,不再理會西門慶。
西門慶趕緊過來,擁著李瓶兒,輕聲細語好一陣子安慰,李瓶兒臉上這才重新有了點喜色,嗔怪道:“你也不算算日期,怎麼會有那種可能呢?”西門慶扳著指頭,算了算日期,道:“好瓶兒,是我冤屈你了,慶哥給你賠罪。”說道,伸手在李瓶兒乳房上摸了一把,又低下腦袋,用嘴唇去親吻那粒櫻桃般大小的乳頭。李瓶兒將西門慶的頭朝下按了按,緊緊貼在她肚皮上,說道:“你聽,小東西在里頭踢我哩。”
西門慶一聽,果然有動靜,李瓶兒的肚子像個氣球,仿佛有人正朝里頭吹氣,一鼓一鼓的,頗為好玩。那就是傳宗接代的接班人了,西門慶大喜過望,輕輕拍打著李瓶兒的肚皮,說道:“讓我進去看一看這個寶貝。”說著要解李瓶兒的褲裙,李瓶兒推諉道:“不行吧,別嚇著寶貝了。”西門慶道:“不礙事,我會像愛惜瓷器一樣小心伺候。”
為了替李瓶兒母子乞討平安,西門慶經過再三考慮後決定,帶著李瓶兒到岫雲庵去燒香拜佛,順便住上一宿。這天下午,他約了應伯爵、雲里手、常時節、白來創等四人,各自帶了一個婊子,來到岫雲庵。
岫雲庵這塊佛教之地,早已失去了以前的清靜,現在也蓋起了現代化的賓館,起名叫“岫雲賓館”,紅磚牆壁,黃色硫璃瓦,遮藏在綠林叢中,分外醒目。經常有小轎車來來往往,打破了這深山野林中的片刻寧靜。西門慶依然開著桑塔那,雲里手開著一輛子彈頭,載著這群紅男綠女,尋歡作樂來了。
進了岫雲庵,一下車,吳銀兒興奮得大叫:“好個消魂的去處,不像在城里,人鬧車馬喧,吵得人心煩。”應伯爵上來摟住吳銀兒的脖子親了一口,說道:“銀兒小姐,最消魂的時辰還沒有到,是在今天夜晚哩。”秦玉芝、林彩虹是歌舞廳的坐台小姐,平時在肉欲堆中打滾,猛地回到大自然中,也興奮得像吃了春藥,對女歌手韓金釧兒嚷嚷道:“金釧兒,快唱個歌兒助助興。”韓金釧兒是雲里手的老相好,剛才上車之前,被胡亂派給了給小費不爽快的常時節,心里老大不高興,嘟著嘴道:“我感冒了,嗓子像只破沙罐。”常時節討好地說:“破沙罐嗓子好聽哩,歌壇上有幾個歌手,有意摩仿破沙罐,被人評論嗓音有特點,我啊,偏偏就喜歡那種破沙罐嗓子。”說著過來要摟抱韓金釧兒的腰肢,被韓金釧兒扭身躲開了。
一干人說笑著,打打鬧鬧,樹林中兩個尼姑見了,閉目合十,連聲念“阿彌陀佛”。李瓶兒皺了皺眉頭,對西門慶道:“叫他們別鬧騰了,得罪了菩薩,可是大事。”西門慶這才出面,喝住吵吵鬧鬧的眾人,沿台階拾級而上,走進岫雲賓館去登記房間。
既然說是來拜菩薩的,總得做做樣子,西門慶看看天色還早,提議抓緊時間,先去庵中燒香拜佛。一干人很是踴躍,紛紛進衛生間,有的解小溲,有的化淡妝,收拾准備停當,進了殿堂。西門慶拿著一把线香,逢菩薩必插上三柱,應伯爵笑道:“慶哥,你求的是保佑瓶兒姐姐母子平安,應該拜觀音菩薩才對。”西門慶道:“管它那些,見菩薩就燒香磕頭,總歸沒有錯。”說話間,已將一群紅男綠女帶入正廳。
抬起頭來,一見神案上方慈眉善眼的觀世音菩薩,李瓶兒神情肅穆,趕緊跪在杏黃色蒲團上,重重磕了三下,口中念念有詞。西門慶也沒閒著,趁這當兒,掏腰包數點錢,往功德箱里扔了張百元鈔。接下來依次是吳銀兒、韓金釧兒、秦玉芝、林彩虹等幾位小姐磕頭,然後是西門慶、應伯爵、雲里手、常時節、白來創等幾個先生磕頭。
拜過菩薩,一干人來到院子里,池塘里荷花正在綻開,一大群大眼泡金魚搖曳尾巴游來游去,煞是喜人。吳銀兒興致很濃,叫雲里手為她買了魚食,趴在護欄前喂金魚。韓金釧兒、秦玉芝、林彩虹等幾個,也紛紛效仿,每人拿一包魚食,往池塘里投,李瓶兒看著那些可愛的金魚搶食的情景,忍不住動心了,自己掏錢去買了一包魚食,坐在一張石凳上往下扔。西門慶、應伯爵等幾個沒法子,只好在一旁干等。玩過一陣,看看天色已近黃昏,一干人這才收了游興,回到岫雲賓館。
晚餐是在齋菜館吃齋,因為人多,這天上的十齋,做齋菜的料,無非是豆腐、磨菇、竹筍、芋頭、番薯、蘿卜、花椒葉、南瓜葉等菜蔬,烹制而成的形狀卻酷似蒸肉、扣肉、肉圓子、雞腿、魚塊等;取的菜名也怪,一律冠之於葷菜菜名,什麼“油炸素雞翅”、“清炒素魚片”、“黃炯素鴨塊”、“紅燒素火腿”等等,不一而足。
西門慶笑道:“看來和尚尼姑也難以脫俗,明明做的齋菜,卻偏生取葷菜名。”應伯爵附和道:“講個笑話下酒吧。從前,有個老和尚,聲稱六根清靜,沒有人能讓他動得了俗念。有一天,上頭來人檢查工作,要考驗一下和尚們的定性,叫和尚們脫光褲子,又在每人面前放一面小鼓,然後讓一群身著羽紗的美女在和尚們面前跳舞。沒過多大一會,那些年輕的和尚忍不住了,底下的勞什子胡亂抖動,敲得小鼓咚咚響,只有老和尚面前的小鼓沒有聲音,上頭來檢查的同志表揚說,在關鍵時刻,還是我們的老同志能經得住考驗。結果後來,檢查和尚們面前的小鼓,原來老和尚的那面小鼓,早已經被他硬生生地戳穿了。”
眾人大笑起來,李瓶兒連連搖頭,口中喃喃念道:“罪過,罪過。”吳銀兒一邊笑,一邊指著應伯爵的鼻子說:“好你個應花子,褻瀆神聖,政府搞掃黃漏掃了你,真是個大錯誤。”白來創插話道:“這個故事不算黃色,意在教育我們的宗教界人士,不管是什麼時候,都要加強自身修養。”韓金釧兒譏諷道:“就是就是,應花子的故事,比起白來創的那些春宮畫來,哪里算得上黃色?”白來創笑道:“我畫春宮畫,韓金釧兒唱黃色歌曲,咱們正好是天設地造的一雙。”
這邊齋菜席上正笑鬧著,有個服務小姐急急走來,俯身湊到西門慶耳邊說:“西主席,有位先生找您。”西門慶想,沒幾個人知道他來岫雲庵了,這人會是誰呢?尋思了一會,也想不出結果,對服務小姐道:“你叫他進來說話。”服務小姐說:“那人說有要緊事找西主席,卻不肯進來。”西門慶只好起身,到了外邊大廳,一見那人,竟是十兄弟中的祝日念。
祝日念跟隨西門文革一伙,混跡於風月場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想到這次卻栽了個跟頭。讓他栽跟頭的女孩子叫韓消愁兒,是祝日念的一筆歷史舊帳。兩年前,祝日念和韓消愁兒在歌舞廳相遇,二人一見傾心,韓消愁兒貪圖祝日念在銀行當科長,手頭上有點銀子,也有點免費簽單的小權利;祝日念感覺韓消愁兒待他溫存,有女人味。像一筆雙方默契的交易,雖然沒掛在嘴上說,卻很順利地成交了。
要說呢,韓消愁兒長得並不算太漂亮,身高也才一米五六,初看上去並無多少動人處,可是她身上有股嗲勁,尋常男人見了,身子骨禁不住會發軟。加上西門慶、應伯爵等人在一旁攛掇,說透出現象看本質,透過韓消愁兒身上那股風騷味,能看出她的種種妙處,在床上絕對是個鮮活的尤物。後來祝日念同韓消愁兒上床,經過實踐檢驗,事實果然證明:韓消愁兒是個可人的寶貝。
妙處之一是乳房。提起韓消愁兒那對乳房,祝日念尤其得意,是超級波霸呢!在韓消愁兒的乳房面前,香港波霸影星葉子媚的乳房算個什麼?最可喜的是,韓消愁兒的乳房不僅大,而且勻稱,每次寬衣解帶,祝日念將那對乳房捧在手里,便像捧著兩只活蹦亂跳的兔子,心中泛起神秘的衝動。韓消愁兒另一個妙處是她的性愛,往往沒等西門文革進入,韓消愁兒就花枝亂顫,嘴唇抖動得像兩塊琴片,不停地呻吟,發出哼哼聲,催人加速興奮。這麼個“哼哼型”的尤物,活象是一枚熟透了的楊梅,稍微一碰就會流出汁液,讓祝日念欲罷不能。
祝日念在城郊租了幢房子,包下韓消愁兒當二奶,一方面享受消愁兒的樂趣,另一方面,想想韓消愁兒以前那些身世,又不得不發愁。原來,韓消愁兒是清河市歌星韓金釧兒的侄女,原為清河市郊的一個菜農,隨著改革開放的春風,她不甘落後,扔掉扁擔糞勺,從農村包圍城市,到夜來香酒店當服務員。在這期間,韓消愁兒認識了一個戴眼鏡的城市青年,皮膚白皙,眉清目秀,像一介書生,好不惹人喜歡。幾番眉來眼去,二人好上了,那個戴眼鏡的青年叫何兩峰,人稱何二蠻子,原在一家街辦的小五金廠當工人,後來廠里效益不好,何二蠻子下崗,擺了幾天地攤,沒賺到什麼錢,於是干脆什麼也懶得做,整天甩手滿街東游西逛。
韓消愁兒對何二蠻子的第一印象頗佳,覺得此人文質彬彬,溫柔善良,今後一定能體貼人。誰知道第一次約會,何二蠻子就在柳樹林中掀翻韓消愁兒,強按在地上成了那事。韓消愁兒好不委屈,捂著流血不止的下身嚶嚶哭泣,何二蠻子緊鎖眉頭,一邊系皮帶一邊低聲說:“別哭了!”韓消愁兒不聽,依然嚶嚶哭個不停,何二蠻子撲上來,雙手扼住韓消愁兒的脖子:“再哼哼一聲看我不扼死你——”韓消愁兒驚恐地回頭一看,何二蠻子的眼鏡片後面閃爍著一道凶光。
盡管如此,韓消愁兒依然認為何二蠻子很酷,沒事做的時候,何二蠻子常常騎著摩托車,帶她出去兜風。在韓消愁兒眼里,何二蠻子是個很有本事的人,每隔三兩天,何二蠻子便會換輛嶄新的摩托車,韓消愁兒曾經問過那些摩托車的來路,何二蠻子癟癟嘴說:“你只管坐車就行了,管那麼多鳥事做什麼?”韓消愁兒也就不再多問,頭靠在何二蠻子的後背上,雙手將他的腰摟抱得更緊,仿佛害怕被他扔下了似的。
後來案子發了,何二蠻子是盜竊摩托車集團的首犯,被判刑五年,進了號子。也就是在何二蠻子蹲大牢的時候,祝日念見縫插針,同韓消愁兒勾搭上了,將她包下做了二奶。在清河市,何二蠻子也是個名人,他的出名在於他的刁悍凶狠,對於這種滾刀肉似的混混兒,人們唯恐避之不及,誰也不願意同他有什麼瓜葛。
但是祝日念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打從知道韓消愁兒是何二蠻子的舊日相好以後,祝日念心里就開始發虛,無論做什麼事,仿佛都有個影子在身後跟隨。他心里清楚,那個影子暫時還只是他想象,但是總有一天,這個想象中的何二蠻子,會變成個真實的人,忽然出現在他面前,那也許就是他倒霉的日子。
誰知道何二蠻子從牢里出來後,一連十多天,居然沒來找他的麻煩,有一次他們對面走過,何二蠻子也沒多吭聲,只是用略帶不滿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祝日念想,幾年的牢獄生活,興許已把這人的銳氣磨滅了吧。這麼一想,祝日念膽子又大了起來,逢上機會,依然偷偷摸摸同韓消愁兒幽會。
這一日,祝日念約了韓消愁兒,到市郊風景區逍遙山莊玩樂。進了房間,祝日念摟住韓消愁兒,久久舍不得松手,翻來覆去說著同一句話:“心肝寶貝兒,我想死你了。”韓消愁兒嗲聲道:“人家也想你哩。”祝日念激動萬分,解開韓消愁兒的衣扣,要去摸她那對碩大的乳房,韓消愁兒扭捏一會,低著頭,紅著臉兒,乖乖地接受祝日念的撫摸。
接下來的活動是脫衣解褲。這天,韓消愁兒穿了條褚紅色牛仔褲,皮帶把腰身束得緊緊的,祝日念一邊解她的褲子,一邊開玩笑說:“好久沒有操練,業務也生疏了。”韓消愁兒道:“不用急,沒有人催你,慢慢兒享受吧。”說話間,二人脫光了衣服,赤裸著身子上了床,剛開始作運動,忽聽門外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有人使勁敲門,祝日念還未反應過來,房門已被人踢開了,何二蠻子帶著三個凶神惡煞般的大漢,站在房子中央。
祝日念嚇傻了,身體躲在被褥中直發抖。韓消愁兒從被窩中鑽出來,慌亂地穿好衣服,捂著臉躲到一邊去了。何二蠻子努努嘴,三個大漢像三條訓練有素的狼狗,呼拉一聲躥過來,將祝日念按在被褥中,惡狠狠一頓毒打。祝日念何曾吃過這種苦頭,雙手抱頭,一邊躲閃一邊求饒。足足十多分鍾,眼看打夠了,何二蠻子朝打手們使個眼色,三個大漢這才住手。
何二蠻子來回走了幾步,冷聲說道:“姓祝的你聽著,三天之內,給老子送十萬元來,這事就算了結,不然的話,老子見你一次打一次,還要鬧得你名聲狼籍。”見祝日念不吱聲。何二蠻子又威脅道:“是不是還想挨揍?”說著努努嘴,那三條大漢又准備動手,祝日念慌忙答道:“大爺們別打了,孫子認栽就是。”何二蠻子叮囑道:“這事你要是敢報警,小心腦袋搬家。”可憐祝日念,此時像只任人宰殺的羔羊,只有乖乖點頭的份兒。
祝日念同意拿十萬元的補償費,何二蠻子這才作罷,一手摟著韓消愁兒的腰肢,親親熱熱走出了這間屋子。看著他們的背影,祝日念想了好一會兒,總算明白過來:原來,他一直傾心相愛的韓消愁兒,竟同何二蠻子串通好了,設下這個圈套讓他鑽的!明白是明白了,心中卻十二萬分惆悵,愛情如此虛假,婚外戀如此靠不住,活生生的事實,給祝日念上了一課,看來,社會主義精神文明不抓緊,還真的不行啊。
惆悵之後,又是一陣發愁。何二蠻子強要十萬元,期限只有三天,錢從何來?家里存折上,湊足了只有七萬多,而且那些錢,是他們夫妻所有的積蓄,動那筆錢,等於給這個三口之家釜底抽薪,再說一旦被妻子知道,這個家就毀了。更加重要的是,如果那樣的話,他同韓消愁兒的瓜葛,也將徹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祝日念的政治生命,也就到了盡頭。眾所周知,在機關工作的同志,最怕的一條,就是被宣布政治生命完結,祝日念思前想後,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懊悔。
萬般無奈之際,他想起了十兄弟中的龍頭老大西門慶。於是匆匆忙忙,趕到了岫雲庵,來找西門慶討主意。
祝日念簡要說完情況,從腰里掏出個鼓鼓囊囊的紙包,塞到西門慶手中,說道:“慶哥,這是一萬塊錢,求你無論如何幫小弟一把。”西門慶推辭道:“拿銀子作什麼?日念,你平日也是知道我的,任憑什麼事,只要是為朋友,我兩肋插刀。快把錢收回去,別辱沒我了。”祝日念道:“慶哥,你別推辭,辦事總得找人,這錢先拿去打點。”西門慶這才將錢收下。
西門慶道:“進去吃頓齋飯吧,應伯爵、雲里手、白來創他們都在里邊。”祝日念有事在心,不肯在岫雲庵多留,執意要走,臨走前反復叮囑:“慶哥,這事全拜托你了,明天是最後一天,何二蠻子那人,是出了名的混混兒,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西門慶拍拍祝日念肩膀道:“你放心,我今晚就回清河去找人。”祝日念這才轉身,匆匆上了回城的公共汽車。
重新回到齋菜館的包廂里,餐桌上一片狼籍,旁邊擱著一大排空啤酒瓶,數一數足足有十六個,應伯爵滿嘴噴酒氣,正在講一個醉鬼的故事:“有個醉鬼夜晚回家,爬到床上叫醒老婆,說:‘親愛的,咱們家鬧鬼了。’他老婆被從睡夢中吵醒,不耐煩地問:‘你說什麼?’醉鬼道:‘我剛才回家,去上廁所,一開門,燈就亮了。’老婆問:‘真的?’他點點頭說:‘千真萬確!’老婆想了想,又問:‘你是不是還感到有陣陣陰風吹出來?’醉鬼連忙說道:‘對啊,你怎麼知道的?’這時,老婆狠狠打了他一巴掌,罵道:‘死醉鬼,這是你第三次喝醉了,尿尿在冰箱里!’”
餐桌上的一群人大笑起來,韓金釧兒笑得彎下了腰,秦玉芝笑得捧肚子叫痛,林彩虹笑得差點將一口飯噴出來,吳銀兒邊笑邊拍桌子,嚷嚷道:“這一巴掌打得解氣,我們女人,平時受這些醉鬼的窩囊氣太多了。”李瓶兒抿著嘴,保持笑不露齒的古典美女風范,輕聲說道:“應大哥真缺德,世上哪有這種糊塗人?”
常時節這天的主攻目標是韓金釧兒,見韓金釧兒高興,常時節也來了興趣,自告奮勇地說:“我來講一個應大記者打麻將的笑話。有一天,應大記者同三位小姐打麻將,我在一旁觀戰,一付牌,打著打著,眼看成了黃莊,坐在下家的小姐生氣了,不滿地埋怨說:‘應大記者老是在我下面碰啊杠的,把我搞死了。’第二個小姐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說:‘我一直在自摸一洞,哪曉得應大記者一人就摸了三個一洞。’第三個小姐不無幽怨地說:‘我一直在等麼雞,可是應大記者始終捂著他的小雞不肯放一炮。’”
吳銀兒笑著問道:“應花子,這事可是真的?”應伯爵道:“聽他胡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倒是聽說過一個故事,說給諸位聽聽,逗個樂子。”應伯爵清清嗓子,說道:“有一回,常時節從深圳參觀歸來,對他爹說:‘深圳有一種機器,真叫先進,這頭放進去一頭豬,另一頭就出現了香腸。’大伙兒猜猜,他爹怎麼教訓常時節的?他爹說:‘這有什麼奇怪的,去問你媽,這種機器家里就有,我這兒香腸塞進去,你這頭活豬就出來了!’”
眾人哄地一聲笑了起來。常時節脹紅了臉,卻又不好發作,只得怏怏說道:“應大記者,你這張油嘴,不愧為清河第一嘴,我說不過你,認輸行了吧。”應伯爵謙虛地回答道:“哪里哪里,離黨和人民的要求還相差很遠。”西門慶聽了會兒葷笑話,見服務小姐在旁邊已等候多時,便倡議說:“不如收了這桌齋席,去唱卡拉OK。”眾人歡呼雀躍,拍手稱快,於是一群人前呼後擁,朝卡拉OK歌舞廳那邊走去。
一進卡拉OK廳,西門慶興致盎然,要了間包廂,點了一碟開心果、一碟牛肉干、一碟核桃仁、一碟魚皮花生、兩包口香糖、兩瓶葡萄干紅酒,坐在沙發上,拿起話筒,要和韓金釧兒來首合唱。應伯爵將韓金釧兒朝西門慶跟前推了推,說道:“難得西主席有這麼好的興致,金釧兒可要好好發揮喲。”西門慶左邊擁著李瓶兒,右邊擁著韓金釧兒,謙虛地笑道:“即使發揮再差,人家也是歌星的嗓子,比我強百倍哩。”
第一首歌是《纖夫的愛》,西門慶一邊唱一邊搖晃身體,作出纖夫拉纖的姿勢,朝韓金釧兒擠眉弄眼,韓金釧兒嗲聲嗲氣地應和著,拿塊手絹遮住半邊臉兒,像個害羞的少女。
歌唱完了,一群人紛紛叫好,接下來二人又唱《你悄悄地蒙上我的眼睛》。西門慶半閉著眼睛裝純情,此刻仿佛成了天下第一號處男,唱著唱著,西門慶溜到韓金釧兒身後,學著歌詞中唱的,果真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韓金釧兒也十分配合,身體煽情地亂扭,像條活蹦亂跳的魚,尖著嗓門叫道:“瓶兒姐,你看慶哥,哪像個領導樣兒?”李瓶兒只顧抿著嘴笑,懶得去動一動身子,白來創在一旁道:“金釧兒,領導就是這樣子的。”
有醇酒和美婦人相伴,時間過得特別快,西門慶早把祝日念的托咐的事忘到九霄雲外,直到李瓶兒接連打了好幾個呵欠,滿臉露出掩飾不住的倦意,西門慶才想到時辰不早了,彎腰對李瓶兒道:“你先去睡吧,玩得太晚,恐怕會傷了胎氣,對我們的寶貝成長不利。”李瓶兒撒嬌道:“不嘛,我等你陪我一起去睡。”西門慶本來還想再唱幾首歌,這會兒也只好收起雅興,摟著李瓶兒的腰站起來,要向眾人告辭。
應伯爵道:“慶哥走了,我們哪還玩得上勁?”韓金釧兒、秦玉芝、林彩虹等幾個也說,唱來唱去幾首老歌,沒多大意思。吳銀兒本來還想多玩會兒,一聽大家都說要走,只好改口道:“不唱了不唱了,再唱下去,這庵里的尼姑就該罵我們了。”於是,一群人走出卡拉OK廳,踏著月色,回到岫雲庵賓館。
西門慶與李瓶兒同住一間房,這沒什麼說的。雲里手在工商局當科長,腰包里比較暖和,很快被秦玉芝搶著挽走了;畫家白來創雖說不太富有,但出手大方,也是受小姐們歡迎的對象,被林彩虹要了;剩下應伯爵、常時節二人,因為平時給小費不積極,這會兒頗受冷落。
應伯爵一張油嘴,及時展開自救,過去摟住吳銀兒的小蠻腰,嘻笑著道:“我們老夫老妻,誰也別挑誰了吧。”吳銀兒啐他一口,說道:“你真是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話音未落,被應伯爵攔腰抱走了。留下一個常時節,像被人挑剩下的爛梨,好不尷尬,他鼓足勇氣,上去拉了韓金釧兒的手,溫柔地說了幾句什麼,韓金釧兒腆著臉兒笑了,同他進了最後一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