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武松果然把行李搬到哥嫂家中來了。潘金蓮早將原先堆放麥面的房間打掃干淨,幫武松幫鋪床時,嘴里哼著歌兒:“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床鋪好後,又特意上街買了條新枕巾,上面繡著一對戲水的鴛鴦。
武松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他上街買了件六瓶裝“河清大曲”,一件雪豹牌女式皮大衣,拎回家來,作為送給哥嫂的禮物。潘金蓮見了那件皮大衣,愛不釋手,喜歡得直跳腳,恨不得撲上來在武松臉頰上親一口,她看了旁邊同樣樂滋滋的武大郎,忍住了胸中澎湃的情緒,沒事兒般說道:“讓叔叔破費了,這件皮衣只怕得花千把塊吧。”武松撇撇嘴說:“應該的。”潘金蓮乜斜著瞄武松一眼,語調輕佻地說:“叔叔出手這般大方,真不知要逗得世上多少女孩兒喜歡!”武大郎發表不同意見:“此話差矣,我家二郎不諳風月,如今連媳婦還沒說一個呢。”潘金蓮搶白道:“去去,我跟叔叔說話,關你甚事?還不快去賣炊餅!”說著,她直把丈夫往門外推。武大郎一步步後退著,出去照料他的炊餅生意去了。
武大郎前腳出門,潘金蓮便拿話來撩撥武松:“我聽人說,叔叔回來沒幾天,就相中了市歌舞團的一個女演員,有這話麼?”武松怔了一下,回答說:“嫂嫂休聽那些閒話,沒影兒的事。”潘金蓮說:“還有更難聽的閒言碎語呢,有人見叔叔常往發廊里跑,找三陪小姐按摩……”武松一聽,怒不可遏,喝問道:“誰說的?這般壞我武松的名聲!”潘金蓮嫵媚一笑:“叔叔發這麼大火做什麼?人正不怕影子歪,何必拿那些勞什子往心里放?不過呢,依我說的話,現在都什麼時代了,也沒必要那麼守舊。”潘金蓮說著走過來,在武松肩頭輕輕一捏:“天氣涼了,叔叔穿得如此單薄,就不怕凍壞了身子骨?唉,堂堂七尺男兒,沒個好女子在身邊照顧,終歸也不行。”
武松見嫂嫂越來越露出了輕薄相,不禁有些害怕起來。倒不是害怕別的,嫂嫂潘金蓮是個美人胚子,人見人喜歡,尤其是她那嫵媚的笑,真能勾人魂魄!武松擔心一旦衝動起來,把持不住自己,會做出什麼傷風敗俗的丑事,那樣的話,就太對不起哥哥了。想到此處,武松站起身,隨便扯了個由頭,要朝外走。潘金蓮上來拉他,卻沒能拉住,武松快步如風,迅速竄到門外去了。
話休絮煩,不知不覺間過了一月有余,春節就要到了。打從臘月二十四起,武大郎就不再出攤賣炊餅,而是專心致志操辦年貨,准備過個快活年。大年三十這天,他們早早吃完團年飯,圍坐一起收看中央電視台春節文藝晚會。接下來,從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中央電視台播放電視連續劇《水滸傳》,收看到第十幾集時,劇中出現武松打虎的場面,潘金蓮樂了,拍著巴掌驚呼:“咦——快來看,電視里那人偷了叔叔的名字,也叫武松!”武大郎正用牙簽剔牙,聽了潘金蓮的怪叫,不屑地說:“你真是個婦道人家,武松打虎的故事,自古就有,人家哪里是偷了二郎的名字!”
一席話把個潘金蓮說得臉紅了,她不願在武松面前顯出自己沒知識,可是話一出口,象潑出的水,再也收不回來。
《水滸傳》繼續播放,劇中依次出現了武大郎和潘金蓮。這一次潘金蓮不再那麼吃驚,只是覺得很好玩,自己的名字也上了電視呢!還有丈夫武大郎的名字,也在電視上。可是看著看著,潘金蓮生氣了,嘟嘟噥噥地說:“是那個混帳編劇,把我家老公寫成個矮墩墩的侏儒,完全是瞎胡編,我家老公哪是那號丑八怪?”
經潘金蓮一提醒,武大郎醒悟過來:“對對,剛才我還跟著瞎喝彩,他們這不是侵犯人權嗎?得告中央電視台一狀!”潘金蓮說:“找他們打官司,中央電視台有錢,好好擂他們一筆。”對打官司,武大郎不大在行,他轉過頭來向武松咨詢:“是告他們侵犯肖像權,還是告他們侵犯姓名權?”武松笑笑:“人家這是藝術作品,允許夸張,只怕告他們不著。”武大郎一愣,囁嚅道:“允許夸張,也不能無邊夸張呀。”潘金蓮接口說:“這個夸張也太玄妙了,我潘金蓮哪有那麼壞,同奸夫串通好了來謀殺親夫……那個該死的編劇,憑什麼汙辱我的名聲?”
武松搖搖頭說:“人家那是藝術作品,千萬當不得真,就像逢年過節街頭看耍猴一樣,笑一笑了事。”話雖這麼說,潘金蓮卻怎麼也開心不了,她嘟起嘴唇,發誓再也不看電視,斜斜依偎在沙發一角,懷抱一堆毛线,專心地織起毛衣來。武大郎到底是男子漢,器量比潘金蓮大些,再說春節不出攤賣炊餅,閒著也是閒著,不看電視做什麼去?因此每天晚上,他仍然早早守候在電視機旁,一會兒撇嘴皺眉,一會兒捶胸頓足,一會兒哈哈大笑……尋常人家的日子,喜怒哀樂就這樣迅速地轉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