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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金瓶梅二世 姚力強 3711 2024-03-01 22:08

  回到家里,吳千戶不敢把這事兒向老伴說,丟人哪,搞了這麼多年革命,還從沒遇到過這般丟人的事。老伴宗伯娘正蹲在廚房里摘菜,見老公(他們老夫妻間也學會了時髦的叫法,覺得有種新鮮感)黑著臉,以為又是打門球打輸了,安慰道:“又輸了吧?輸一場球有什麼了不起,值得這樣不高興?再說失敗是成功他媽,這話好象哪個大人物說過的,接下來生個兒子叫成功,你興許就會贏球。”吳千戶沒吭聲,這樣的丑事確實不好在老伴面前開口。

  吃晚飯的時候,吳千戶只顧埋著頭扒飯,連電視上放新聞聯播都沒心思看,宗伯娘敲了敲飯碗,嘮叨著說:“飯菜都涼了,你看你這麼大把年紀的人,怎麼遇點小事就想不開?唉,全是這些年當干部當的,整天板著臉教育人,做慣了領導,做群眾總不習慣。”吳千戶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擱,把老伴嚇得沒敢出大氣,只聽吳千戶說道:“你懂個什麼呀,不行,得趕緊叫他們離婚。”

  宗伯娘小聲問道:“叫誰離婚?”吳千戶沒好氣地說:“還有誰?你那個寶貝女兒唄。”老伴不解地問:“這話從何說起,好生生的,離個什麼婚,你不嫌離婚那事兒丟人現眼?”吳千戶聽到“丟人現眼”四字,心里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放下飯碗大聲吼道:“要說丟人現眼,只怕連老祖宗的臉面都早讓他們丟光了。”老伴看著吳千戶鐵青的臉,知道在他氣頭上不能多搭腔,便默默地收拾碗筷。

  吃過晚飯,二人繼續看電視,看著看著,吳千戶忽然發一聲吼:“不行,得叫她回家來說說明白。”宗伯娘用莫明其妙的眼神朝吳千戶瞅了好一會,說道:“你今天是怎麼了?”吳千戶輕輕嘆一口氣,欲言又止,走進臥室拿起電話聽筒,撥通了電話,對方是果然是女兒吳月娘的聲音。吳千戶對著聽筒說:“月娘啊,我是你老爸……”才說了這麼一句,接下去不知該說什麼了。聽筒里沒有聲音,吳月娘正在電話那頭等著,吳千戶看看老伴,無奈地放下電話聽筒,他要親自到女兒那里去一趟。

  西門慶不在家,只有吳月娘獨守空房,老爸來了,吳月娘有些興奮,平時一個人在屋子里呆慣了,連個說話的伴兒也沒有。給老爸倒了杯茶,吳月娘問:“老娘怎麼沒來?”吳千戶沒好氣地回答說:“你讓她來活活氣死呀?”吳月娘不明白老爸為何發這麼大的脾氣,陪著笑臉說:“老爸你這是怎麼啦?”吳千戶說:“我怎麼啦?你不知道,我差點沒讓人活活氣死。”

  吳月娘說:“什麼天大的事兒,能把我老爸和老娘雙雙活活給氣死?”吳千戶沒理女兒這個岔,只管順著自己的思路說:“那個牲畜又到哪去了?”吳月娘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老爸說哪個牲畜?我家沒養什麼牲畜呀。”吳千戶說:“誰說沒養牲畜?我看他就是。”吳月娘撅著嘴表示她的不滿:“老爸怎麼可以這般說話?無論如何,那個人還是你的女婿,是我的老公。”吳千戶幾乎怒吼了:“狗屁,我吳某人沒那種混帳女婿!”

  吳月娘見老爸額角上青筋暴突,胳膊腿全都抖動得厲害,不敢再惹老爸發火了,她沒吭聲,虛心接受老爸的批評幫助。吳千戶指點著女兒的臉:“你倒是到外邊去聽聽,別人是怎麼樣說他的,都說他是一頭種豬,說他——這話我也說不出口,他在外邊的那些丑事,你難道一點兒也不知道?”吳月娘囁嚅道:“他的業務很忙,生意場上的人,都是這個樣兒的。”吳千戶吼道:“你還在替他打圓場,業務忙?他是在忙那些婊子們的事兒呢!”

  聽老爸說這種粗話,吳月娘心上一驚,臉兒禁不住紅了。老爸是革命干部身份,一貫重視精神文明建設,何曾使用過這樣的粗俗語言?一定有什麼事兒把老爸惹急了。吳月娘問:“老爸你聽到了什麼風聲?”吳千戶說:“豈止是風聲,一個個全都有名有姓,那個牲畜糟蹋了多少個……”吳千戶學著潘金蓮的樣兒,扳起指頭一個個點起了西門慶玩過的那些“婊子”

  們:卓丟兒、李嬌兒、李桂姐、李桂卿、孟玉樓、孫雪娥、李瓶兒……吳月娘聽得心驚肉跳,顫聲問:“這些全都是真的?”吳千戶說:“不是真的莫非還是我編造的?”

  吳千戶只顧發泄心中的萬丈怒火,沒料到一扭頭,發現女兒吳月娘滿臉全是淚水,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縷愛憐,嘴皮子上卻仍然不依不饒:“哭個什麼勁?都是你平時把那牲畜寵慣壞了,以為當著我的面撒幾滴眼淚水就能解決問題?”吳月娘啜泣道:“外頭風聲傳成這樣,叫我哪還有臉見人?”吳千戶嗔怪道:“這種時候了,還講什麼臉不臉?”吳月娘問:“老爸要我怎麼辦?”吳千戶也沒什麼好主意,一口氣衝上來,他憤怒地吼道:“那個牲畜,趕緊同他離婚得了!”吳千戶說完這話又有些後悔,離婚不是兒戲,哪能隨便掛在嘴邊上嚷嚷?但為了充分顯示做父親的權威,他還是用鼻孔重重地哼了一聲,背著手,不再理會獨自流淚的女兒,走出了這間讓他生氣的屋子。

  這天晚上,西門慶破例沒有在外頭過夜,他同應伯爵、謝希大三人在李桂卿、李桂姐的麗春歌舞廳吃過夜宵,就早早地回家來了。他敲了敲門,沒人應聲,奇怪,平時西門慶回家時,根本用不著敲門,隔老遠吳月娘就會跑來開門的,夫妻一起生活的時間長了,彼此都非常熟悉,聞氣味也知道對方是什麼人。西門慶看了看電力大樓那只巨型電子鍾的時間,還早,才十二點半鍾,吳月娘不會這麼早上床睡覺呀。

  再敲門,還是沒人應聲,西門慶掏出鑰匙,就著路燈投過來的亮光摸索著開門。屋子里沒燈,黑燈瞎火的,讓過慣了燈紅酒綠生活的西門慶很不習慣,他乘著沒完全醒的酒勁罵罵咧咧:“死婆娘在挺屍啊?敲半天門怎麼不應個聲?”他一邊說著,腳已經跨進了臥室,貼著牆壁摸到了電燈開頭,輕輕一拉,臥室里陡然出現的一片雪白的光有些刺眼,他還要接著往下罵,卻感覺到屋子里有些不對勁,床上躺著的吳月娘,披頭散發的沒個人樣,嘴邊吐出一大堆白沫,一直順著腮幫流下來,濕了大半個枕頭。

  盡管西門慶是個混混兒,哪里見過這個陣勢?心中驚叫一聲“我的媽”,趕緊趨步上前,號了號吳月娘的命脈,還好,人還沒死,他松了口氣,下一步是打電話,叫救護車,沒多大一會兒街頭響起了救護車嗚嗚的喇叭聲,幾個白衣天使抬著付擔架跑進屋子,一個穿長大褂的中年醫生用疑惑的眼光看看西門慶,然後拿著聽診器給吳月娘診斷,西門慶被涼在一邊,看著白衣天使們像一群白色大鳥在屋子里飛來飛去,不知道自己該作什麼好。

  第二天早上,吳千戶老兩口兒剛醒來,老伴就開始嘀咕:“今天算是巧了,右眼皮一個勁老跳,是不是要出什麼事?”吳千戶批評老伴說:“就信封建迷信那一套,什麼眼皮跳不跳的,那都是生命科學,哪里值得大驚小怪的?”吳千戶新近學了個“生命科學”的新詞,得抓機會用用。二人剛說過一陣話,就有派出所的民警前來通風報信,說吳月娘自殺未遂,現在已住進了醫院。

  吳千戶說“自殺未遂?這不可能,我家的女兒怎麼會做出這等傻事?”民警是個新手,剛參加人民公安隊伍沒多久,說話不曉得掌握分寸,有些不耐煩了:“難道我一個警察還會騙你不成?”唉,也真是的,對一個老干部,怎能這樣直捅捅地說話呢?吳千戶還要同民警計較什麼,卻被老伴打斷了:“還不快到醫院去看看,有什麼值得同人家磨牙根的。”這話提醒了吳千戶,趕緊和老伴宗伯娘一道,匆匆忙忙往醫院趕。

  母女見面,先是抱頭一頓大哭。一個小護士在旁邊呵斥:“這是病房,不准大聲喧嘩。”宗伯娘看那個小護士一眼,自覺地把哭聲降下來,為女兒吳月娘擦拭腮邊的眼淚。昨天夜里吳月娘是喝滴滴威自殺的,住進醫院後,經過痛苦的洗腸等等一番折騰,身體還很虛弱,母親幫她墊好枕頭,讓她平靜地躺好了,然後陪在她身邊只顧默默掉眼淚。

  吳千戶的眼睛向四處張望,他在尋找,看這兒有沒有西門慶那牲畜,剛才他和老伴走進病房時,似乎看見西門慶的影子在外邊走廊上閃了一下,然後就不見蹤影了。吳千戶悶聲問女兒:“那牲畜呢?”吳月娘臉扭向一邊,似乎不願意提到那人,旁邊一個幫忙照顧病人的女子搭腔道:“剛才在這兒的……”吳千戶重重嘆口氣,想到女兒吳月娘現在正住在醫院里,不適合大肆聲張這事兒,也就忍下了,心中暗想,這事還沒完,等女兒出院後,得告那個牲畜一狀,吳某人也算是個在官場混過的人,得讓西門慶知道他的厲害。

  吳月娘是在三天之後出院的。出院後的頭幾天,她一直住在娘家,同母親說了好些貼已的知心話,同父親吳千戶交談的不多,但話題十分關鍵。吳月娘說:“我要同他離婚。”吳千戶說:“離,堅決離,我家這麼優秀的女兒,哪里找不到好女婿?”吳月娘搖搖頭,眼中流露出迷惘的光:“這輩子我再也不嫁人了。”吳千戶想了想說:“這樣也好,一個人可以暫時清靜一陣。”吳月娘說:“不,我要出家,請老爸支持我。”吳千戶驚訝地“啊”了一聲,嘴巴張大得像個瓶蓋兒,好半天沒合攏。

  吳月娘要削發為尼,真真急煞了她爹吳千戶,看官們倒是想想,一個革命干部家庭的子女,竟主動投身佛門,讓吳千戶那張臉往哪兒擱?一連三天三晚,吳千戶堅持做女兒的思想政治工作,勸說她收回此念,吳月娘默默聽著,也不作任何表態,她心里主意已定,斷絕滾滾紅塵中的俗念,到岫雲庵去做一名尼姑。吳千戶的思想政治工作不靈了,面對新時期的一代人,他無可奈何,只好口頭上答應讓女兒住進岫雲庵,同時他預先給岫雲庵的那個女主持打了招呼:小女借此風水寶地暫住幾日,有勞主持多多關照,只是有一條,小女出家當尼姑的請求萬不可答應。女主持是個很靈活的人,一手捏著念珠,另一只手豎起佛掌,口念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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