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渾渾噩噩,張玉婷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家。
打開門,屋里黑乎乎的,顯然老公還沒有回來。
張玉婷癱在沙發上,想起今晚發生的事情,害怕、委屈、傷心,種種情緒涌上心頭,她趴在沙發上嗚嗚哭了起來。
在別人眼里她是個幸福的女人,有一個完美的老公,一個美滿富足的家庭。
然而別人眼里的幸福,卻只有她自己能夠嘗到甜蜜表層下的苦楚。
玉婷的老公初平應該是這個城市里的完美老公了吧,外表英俊,家境優越,父母都是小有人脈的政府官員。
警察學校畢業之後,就在東萊市警察局工作。
相親認識後,初平真的是非常符合她的心思。
不但對她呵護備至,特別會來事,很會討她父母開心。
戀愛時候的初平可說是滿足了一切玉婷對於自己愛人的幻想。所以,二人談戀愛不到一年,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剛結婚那一年,二人也很恩愛。
初平經營他們的小家庭也算用心,雖然工作很忙,但有空就和妻子溫存,享受二人世界。
然而這樣幸福並沒有持續多久。
不和諧的因素就在二人之間蔓延,這些日子裂痕越來越大。
初平是個官宦家庭熏陶出來的孩子,工作努力,也特別會來事。
在他看來,政府工作的成功哲學就是溜須拍馬,逢迎上級,用現在時髦的話,叫講政治。
開始的時候,初平還有所顧忌,但是當和他一起進警隊幾個人中,有兩個得到升遷之後,初平就有些著急了。
工作就更加賣力,對領導簡直是有求必應,每周七天,有三四天晚上都在外面應酬,即便周末時間,領導不管公事私事,一個電話,初平不管在干什麼,立刻回放下手頭的事情趕過去。
領導也都非常滿意初平的“工作能力”。
這麼一個英俊又貼心的下屬又有哪個領導不喜歡呢。
憑借“工作努力”,初平在二人婚後一年,終於得償所願,升職成為單位副科長。
張玉婷也很替丈夫感到高興,本來以為丈夫升職了,也就不用那麼急迫地鑽營了,沒成想升職後的初平更忙了,應酬也更多了。
她哪里知道,在初平看來,他已經掌握了官場升遷的鑰匙,既然如此,就要繼續努力,一步步往上爬。
張玉婷對此有點抵觸,她參加工作沒幾年,還帶些書生的傲氣。
對於丈夫的表現,她內心甚至有些鄙視。
因為工作的關系,初平也越來越冷落她,那些情人的小浪漫,在他們小夫妻之間越來越少。
在初平看來,二人已經是夫妻了,就應該攜手為事業拼搏,就應該博取更高的地位,更有錢有勢的身份。
而玉婷還在風華正當的年紀,需要愛人的陪伴和呵護。
開始的時候,玉婷還會在丈夫跟前撒嬌,纏著丈夫陪她。
但和很多升官之後的人一樣,初平官升的不大,脾氣卻漲了不少。
他對玉婷越來越不耐煩,甚至經常為些小事動不動就跟她翻臉。
二人出門約會,初平會因為張玉婷化妝的時間長而發脾氣,會因為張玉婷帶自己去一家飯菜不合口的餐廳發脾氣,會因為張玉婷逛街時間長發脾氣。
哪怕平時,她和初平打電話,通話時間長了,初平也會透露出不耐煩。
張玉婷是個很懂事的女孩子,能理解丈夫,在外面壓抑自己,需要找個出口發泄,但是這樣長此以往下去,自己還能忍受嗎?
她也曾委婉地勸過老公,不要那麼拼命,也沒必要這麼巴結領導,但初平總是說官場就得這樣,就是要講政治,全然沒有理會被冷落的妻子……
結婚不到兩年,初平的身體越來越差了,肚子有了小肚腩,性事上初平更是不堪,每次五分鍾不到就泄了,張玉婷不知道是丈夫太無能還是因為其他原因,每次二人歡愛,張玉婷還沒來啥感覺,初平就泄了。
而身為男人這方面的不堪是最沒面子的,內心就會越發失衡。
初平對性愛也越來越沒有了興趣,倒不是他不喜女色,喜女色很重要的一點是要滿足男人的大男子尊嚴,這方面丟了自尊,短暫的身體上的刺激又怎麼能夠彌補。
二人歡愛的次數就越來越少,有時候一個月都沒有一次,與此同時,初平在家里的脾氣反而越來越大。
張玉婷是個非常溫潤的女人,她非常努力地去理解丈夫。
所以,她只能收起自己小女人的一切幻想,努力的小心翼翼經營她和丈夫的關系,盡量少的打擾初平,不主動要求初平陪她。
對丈夫苛刻的指責,她也都是默默忍受。
告別少女的甜蜜,變得成熟、持家,這些玉婷都還能忍受,但唯獨有一件事她無法忍受。
事情還要從一年前說起,當時初平剛升任副科長,初平就要請單位的領導吃飯,張玉婷當然也要作陪,就在那次的飯局上,張玉婷認識了初平單位的局長,叫劉洪亮。
劉洪亮見到張玉婷,就被張玉婷的美麗容顏和魔鬼般的胴體迷住了,自此以後,就經常拉著初平參加各種飯局,當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劉局長總會讓初平帶著張玉婷參加。
領導的“培養”讓初平受寵若驚,當然點頭答應。
張玉婷其實很不喜歡這樣的飯局,一方面她不想看到丈夫那點頭哈腰如狗一般的模樣,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歡那些領導色眯眯的目光,特別是劉洪亮。
開始的時候,她也不好駁丈夫的面子,勉為其難參加,但在酒局上,劉洪亮總是色眯眯看著自己,還老勸自己喝酒。
而初平卻如同傻瓜一樣,不但一點不維護她,反而變本加厲,總拉著張玉婷主動向劉洪亮敬酒,還當著張玉婷說些讓張玉婷覺得惡心的奉承話。
張玉婷很討厭這些,她討厭劉洪亮看向她那色眯眯的目光,討厭滿桌人無底线的奉承。
更過分的劉洪亮經常趁著喝酒時對她毛手毛腳。
去過幾次之後,她就開始找借口推脫不去參加初平的飯局,這讓初平每次都很不高興。
然而今晚初平做了一件讓玉婷極度憤怒的事情。
丈夫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來接她下班了,雖然家離著學校很近,走路也就二十分鍾,但是天底下又有哪個女人不喜歡自己的丈夫每天都在單位門口等自己下班呢。
在一片女老師羨慕的目光中,張玉婷很開心的上了車。
但沒成想,初平接上她就徑直來到了銀豐酒店。
張玉婷一顆稍暖的心頓時被澆了一盆涼水,泛起了一陣一陣的酸楚。
銀豐酒店就在玉婷學校西邊不遠的地方,玉婷去過好幾次,基本上每次劉洪亮召集的飯局都在那里,聽初平說飯店老板是劉洪亮的表弟。
今晚的飯局上,仍舊是一些政府人員和企業的老板,而且還有一對跟她和初平一樣的夫妻,張玉婷記得男人是初平單位的一位科長,叫劉彥凱,年紀也不大,三十出頭,而他身邊的女人就是他的老婆,叫王曉琳。
王曉琳二十八九歲的模樣,雖然長得沒有張玉婷美麗,但是也是個不得多得的美人,還很會打扮,一身時尚的連衣裙,盡顯婀娜身姿,比起穿著素朴不施粉黛的張玉婷更加艷麗。
當然王曉琳可不止穿著亮眼,酒桌上的本事更是張玉婷望塵莫及的。
王曉琳有著非常出眾的酒桌社交能力,就如古代的祭酒,或者那些交際花。
在酒桌上的王曉琳可以說是舌如蓮花,不單會說,還會唱,每次都能將滿桌氣氛搞得非常活躍,只要有王曉琳在,酒宴上眾人都能暢快而歸。
張玉婷和王曉琳見過三次,都是在劉洪亮主持的酒桌上,每次她都很驚訝於王曉琳的本事,但並不羨慕,更不想學,她只覺得二人是兩個世界的人,王曉琳是酒桌上那個世界的,而她自己隨坐在酒桌,卻仿佛身處異世界。
菜還沒上,王曉琳就開始了表演,哄得滿桌笑聲不斷,劉洪亮也是滿面春風。
張玉婷靜靜地坐著,看著滿桌人一個個帶著讓她作嘔的面具,相互寒暄胡聊,給她一種穿越到異界的感覺。
為何一桌人的那些笑談到她耳中,就完全聽不懂了呢?
他們說什麼,笑什麼,玉婷完全不明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正當玉婷神游物外的時候,她感到桌下有人踢自己,這才發現身邊的老公焦急地向他示意,暗示她向劉洪亮敬酒,張玉婷才發覺,又到了那個令人厭惡的環節,挨個敬酒。
使勁壓下心中的厭惡,基於禮貌,玉婷還是站起身,說了句劉局長,敬你一杯。
但沒等劉洪亮開口,王曉琳咯咯一笑,說道:“妹妹,酒可不能這樣敬,這敬酒可得有講究,要不啊劉局長不會喝哦。”
張玉婷聞言臉一紅,卻不知說什麼,酒桌上的規矩,每個人敬酒都要有一番說辭,拍馬屁也好,表演也罷,劉洪亮覺得滿意了,敬酒才算是成功。
但玉婷一來不想表演什麼,二來也實在說不出那些作嘔的話。
眼見場面僵住,初平拉了拉張玉婷的手,示意她說些什麼,妻子的木訥讓初平覺得很沒面子,有些焦急了。
“玉婷啊,不會說話,就到劉局長身邊喂局長喝啊,咯咯。”
王曉琳在一邊打趣道,她似乎知道劉洪亮想要什麼,暗中使壞。
王曉琳這麼一說,酒桌眾人也是跟著起哄,張玉婷更是羞紅了臉,她撇了撇劉洪亮,發現他色眯眯地看著自己,也不舉杯。
“小婷,你去幫局長把杯子舉起來。”
初平竟然附和道。
張玉婷又羞又氣,但也不好發作,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椅子走到了劉局長身邊,“劉局長,我敬你。”
張玉婷只是舉著自己杯子對劉洪亮說道。
見到玉婷站在自己身邊非常的尷尬,劉洪亮也不好再過分為難美人,見到玉婷酒杯里的紅酒,笑眯眯說道:“小婷啊,這樣吧,你喝的是紅酒,我的是白酒,咱們的規矩都是一比三啊。”
張玉婷酒量很差的,之前再怎麼讓她喝,她也就一次一小口,一頓飯下來最多也就兩杯紅酒,但是現在劉洪亮卻要一次讓她喝三杯,她有些不高興,見到酒桌上的一眾人都笑眯眯看著她,頓時讓她想起了一個詞,魑魅魍魎。
她急著擺脫這個令她作嘔的境地,心一橫說道;“劉局長,我先干為敬。”
說著就將一杯紅酒一飲而盡。
劇烈的酒勁衝的她沒有站穩,就要仰倒。
這個時候,只覺得一只手撫在她的屁股上,重重地揉捏幾下,她意識到是劉洪亮以扶她為契機,對她非禮。
玉婷頓時又急又怒,用手狠狠擋開劉洪亮的手,然後把杯子放在桌上,這一刻,委屈、羞愧、憤怒,種種情緒隨著酒勁涌上心頭,玉婷再也控制不住,說了一句,“對不起,我不勝酒力。”
然後就在眾人或驚訝或幸災樂禍的目光中離開了酒桌。
走出房門的一刹那,她有種身心解放的感覺,終於逃出那個魑魅魍魎的魔鬼之獄,這一刻她什麼都不想顧忌,她只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走到門口,初平就追了出來。
“你怎麼回事?”初平拉住玉婷吼道。
“我不舒服,我要回家了。”
丈夫追出來竟然只有責備她,這樣玉婷更是絕望,壓住淚水,玉婷瞥過臉,不讓丈夫看到她眼眶的淚水,冷冷地說道。
“回家?你懂不懂事。還沒結束呢,大家都還在,你中途離場算怎麼回事?”
初平一把抓過她的手批評道。
“走跟我回去,不然劉局長不高興了。”說著就拉著張玉婷往回走。
張玉婷使勁甩開初平的手,她拼命止住眼淚,“你自己回去吧,我就是不舒服,劉局長高不高興關我什麼事。”
說著轉身就跑出了酒店,跑出大門的一刹那眼淚還是止不住流了下來。
初平看著妻子離去,愣在原地,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妻子發脾氣。過了一會兒,初平恨恨地哼了一聲,還是無可奈何地轉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