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歷史在重演。
當鷹刀驚駭欲絕地望見若兒迎上荊流雲射出的袖箭,猶如一只折斷了翅膀的蝴蝶般跌落在地時,他的腦袋仿佛被抽空了。
一樣的微笑,一樣哀傷不舍卻又帶著點欣慰的眼神,這些曾經出現在芊芊臨死之前的表情如惡夢一般再度浮現於若兒的臉上。
所不同的是,若兒的臉色泛著一層青黑,顯然是中了劇毒之物。
毫無疑問,那三支袖箭淬有劇毒。
即便是那三支袖箭沒有射中若兒的要害,時間一久,若兒也會因為中毒而亡。
而且,這種毒物蔓延速度如此驚人,只怕在一時三刻之後,若兒便會香消玉殞。
難道這是上天給自己的詛咒嗎?
如果是的話,為什麼不直接降臨在自己的身上,卻再三地傷害我身邊的人?
她們的生命是如此地美麗,她們還是盛放中的鮮花,還是破雲而出的初陽。
為什麼?
為什麼上天要如此殘忍?
難道在我身邊的女人都要承受不幸嗎?
思楚的背叛。
芊芊的死亡。
現在要輪到若兒了嗎?
當鷹刀望著若兒逐漸黯淡地眼睛,在一刹那間,他好像聽到了芊芊臨死之前低柔的輕語,他仿佛見到了芊芊燦爛的笑容,漸漸地,所有關於芊芊的一切如潮水一般席卷而來,遮蓋了整個夜空,整個大地。
就如同時空轉變一般,鷹刀好像又陷入了當日芊芊身死時那斷魂的一幕……
悲劇即將重演?
一種深深的絕望和悲傷緊緊地攫住鷹刀整個心靈。
既然如此,那麼就請這些雜碎和我一起下地獄吧!
一聲嘶吼響徹整個山谷。
鷹刀放棄了和無極劍陣強大無匹的氣場的相抗,反而將自己的身體開放,任由對方充沛的內氣狂灌入自己的體內。
這麼做的後果無疑是十分嚴重的,簡直和自殺沒什麼區別。
但鷹刀沒有猶豫,因為此刻的鷹刀對自己的生命已不再眷戀,他想的只有一件事──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擊破無極劍陣,向荊流雲索取解藥!
自己曾經失去過一次,決不能夠再次失去。
如果若兒就這麼死了,自己就算是活著也不會覺得有什麼意思。
一個男人如果連自己身邊的女人也保護不了的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由流雲三十六騎組成的無極劍陣也許算不上是花溪劍派最強的劍陣,但其威力絕對比得上超一流高手。
任何人都不可能硬受他們一擊而若無其事。
對於這一點,鷹刀很清楚。
但鷹刀同樣知道自己體內的天魔氣另有奇妙之處。
如果將狂攻入自己體內的無極劍陣的內氣強行化解,肯定必死無疑,因為沒有一個人可以以一人之力和三十六個人的合力相抗衡;但依靠天魔功的神妙,將攻入體內的內氣轉換為催逼體內天魔氣的動力,並慢慢和天魔氣互相融合,把對方的內力吸為己用則是另一回事了,這一點在理論上是行的通的,而且之前自己施展天羅刀法和無極劍陣糾纏之時內力不減反增的事實也說明了這麼做的可行性。
當然,這只是鷹刀的設想,能成功地將對方的內氣轉換為自己所用固然很好,便是無法實現這一點,最低限度也要造成一個機會,一個一舉破陣而出的機會。
當鷹刀放棄和無極劍陣強大氣場的對抗,反而任憑對方攻入他身體的時候,無論是誰都會以為鷹刀必死無疑了。
因為,鷹刀究竟是一個人,而不是神。
以一個人來說,沒有任何人能夠抵御流雲三十六騎的合力一擊而不死。
就算鷹刀不死,也會喪失行動和抵抗的能力。
所以,當他們如此想的時候,他們在那一刻必然會因為心情放松或者思想不統一而使得劍陣出現一絲空隙和破綻。
這就是鷹刀想要的機會。
雖然,要造成這個機會的首要前提是鷹刀能夠利用天魔功的神妙抵擋住對方內氣的攻擊,並使得自己有反擊對方的能力。
對於這一點,鷹刀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能夠成功抵擋對方強大的攻擊的機會也許只有萬分之一,如果失敗,便是爆體而亡的結局。
但鷹刀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些,就算只有千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要去嘗試。
因為,他的身體已經被憤怒和悲傷點燃,他的理智已經被這股烈火燃燒殆盡。
在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復仇!
仇恨只有用鮮血才能清洗!
如果不能使用敵人的鮮血,便用自己的鮮血吧!
當鷹刀徹底開放自己的身體,無極劍陣所發出的強勁漩渦內氣狂涌進鷹刀的身體之時,奇跡出現了!
鷹刀只覺得自己的身體猛然間被扯離地面,身體上的每一寸肌膚都象是被一把刀在切割,體內的五髒六腑也像是被一股巨力在任意的踐踏和蹂躪,他甚至已經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管在爆裂,皮膚上已經漸漸滲出血漬。
但同樣的,一種強大而充沛的力量充斥在自己體內勃而待發,那是一種可以毀天滅地的力量!
流雲三十六騎眼見鷹刀被無極劍陣強大氣場的擠壓拋上半空,裸露在衣外的皮膚上已經有鮮血滲出,可以想象的到鷹刀體內早已是千瘡百孔了。
無論是什麼人受到這種重擊也不可能活下來。
有人已經慢慢撤回功力,准備休息了,也有的人甚至已經開始想回到小花溪之前是不是該到哪個地方喝一點小酒,更有人想起了情人恬美的笑容和柔軟的腰肢。
不管怎麼說,這次的任務終於完成了,就是打算一下結束這一切之後放松的方式也沒有什麼不對。
只有一個人沒有松懈下來,他就是無極劍陣的陣眼,那位青臉黑須的武士。
能夠作為無極劍陣的陣眼自然說明了他是個仔細和謹慎的人物,只有通觀大局和觀察入微的人才能勝任這個職務。
他習慣地仔細觀察著鷹刀的每一個反應,一切仿佛都和昔日死在無極劍陣中的那些知名或不知名的武林高手一樣。
但很快的,他發現了鷹刀一個與眾不同的地方 ──微笑!
一抹奇異地笑容正出現在鷹刀的臉上。
無論如何,一個即將死亡的人不會出現這種笑容的。
這是一個代表了勝利及充滿快意的笑容。
這種笑容只會出現在一種人身上,那就是原本苦苦掙扎,但最後卻贏得了勝利的勝利者。
突然,有一種恐懼籠罩了他的全身。
他駭極欲呼,但很快,一種奇異的光芒遮蓋了他所有的視线。
眼前鷹刀手中的那柄奇形大刀不可思議地發出一陣耀眼的光芒,猶如一輪血紅的殘陽鋪天蓋地般籠罩了整個世界。
最後,他的耳邊似乎聽到鷹刀的怒吼──
──“日薄西山入”!──“破”!
當最後一個音節傳入耳中時,他已經沒有了任何知覺。
荊流雲望著眼前絕不可能的一幕,心中的感覺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恐懼!
深深的恐懼!
的確,任何一個人見到眼前的一幕都會有這種想法的。
當人人都以為鷹刀已經必死無疑的時候,鷹刀居然能夠使出那光芒四射的一刀──“日薄西山入”。
這一刀是荊流雲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可怕的一刀,這一刀絕對不是一個人所能夠施展出來的刀招,這一刀所展示的力量也決不可能是一個人所能夠發出的,這已經不是人的刀法,這是“魔”刀──“魔神”之刀。
在一刹那的光芒萬丈之後,包圍在鷹刀四周的流雲三十六騎已經沒有一個人能夠站在那里,遍地都是橫飛的血肉,遍地都是淒苦的哀鳴。
昔日花溪劍派恃之縱橫天下不敗的無極劍陣居然被鷹刀一刀強行擊破,而流雲三十六騎死傷十之八九,幾乎沒有一個完整的人能夠站在當地。
這是什麼刀法?
難道這才是鷹刀真正的實力?
荊流雲越想越怕,兩條腿已經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呆呆地望著持刀而立的鷹刀,心中害怕得幾乎連逃跑的念頭都忘了。
遠遠望去,鷹刀猶如一個蓋世魔神一般持刀立於天地之間,披散的長發在風中狂舞,淒厲的眼神在夜色之中爆閃著妖艷的光芒,如同餓獅一般似乎要擇人而噬,他仿佛已不再是一個人,而是魔神的化身!
他看著鷹刀慢慢俯身下去,將擋住自己三支袖箭的女孩抱在懷中。
也許這是一個逃跑的機會,但荊流雲說什麼也沒有勇氣去做,他已經被鷹刀那驚天動地的一刀嚇破了膽子。
荊流雲的牙關咯咯作響,他似乎已預感到自己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突然,他聽到鷹刀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如果交出袖箭上毒藥的解藥,我可以饒你今夜不死。”
難道那個女孩到現在還沒有死?
荊流雲轉頭望向躺在鷹刀懷中那個已經毫無知覺的女孩,心中的恐懼更深。
在這之前,他還怨恨這個女孩居然會為鷹刀擋住了自己的致命一擊,但在此刻,他真的希望自己能夠拿得出淬在袖箭上 “牽機”劇毒的解藥來救活這個女孩,那麼也許自己的命也可以保得住了。
但是,自己並沒有“牽機”的解藥。
這種含有“牽機”劇毒的袖箭並不是花溪劍派的暗器,而是取自他人之物。
這個人曾經是天魔宮的魔女,和自己有過一段感情糾葛。
但自己身為正道中人絕對不可能為了一個黑道魔女而斷送自己錦繡的前程,故而在一個纏綿的春江花月夜之後,他親手刺了那個女人一劍,並一把火將整座房子都燒為灰燼。
而自己見這件暗器比較實用才順手拿來當作防身之物,根本就沒有什麼解藥。
大滴大滴的冷汗自荊流雲的額上流了下來。
他張了張嘴想要答話,卻發覺自己的嗓子干澀無比,無法做出順利的回答。
他伸出手輕輕抹了抹額上的冷汗,道:“我……沒有……,我怎麼知道在我拿出解藥之後,你不會殺我呢?”
鷹刀的眼中射出一股輕視的眼神,道:“你還有其它的選擇嗎?你現在的命已握在我的手中,你只有相信我說的話。”
荊流雲一陣支吾,老實說,他如果有解藥的話,他早就取出來拿來換自己的命了。
因為他知道,象鷹刀這種人說出來的話就象是釘在板上的釘子,絕不會言而無信。
可是自己的確沒有什麼解藥。
鷹刀看著荊流雲慘白的臉色,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難道荊流雲並沒有解藥?
他低頭望向懷中的若兒,無可抑制的哀傷將他打入深淵。
難道若兒也要象芊芊一般死在自己的懷中?
他已經檢查過若兒的傷勢,三支袖箭並沒有射在要害之處,雖然入體較深,但並不會造成生命的危險。
可是,如果沒有解藥的話,劇毒侵入心髒,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若兒的命。
鷹刀一跤跌坐在地,聲音之中充滿著哀傷、悲憤和絕望,他嘶聲叫道:“你……沒有解藥?!”
荊流雲驀然一驚,一股求生的欲望驅使他飛也似的轉身便逃。
他並不知道鷹刀怎麼會猜到自己沒有“牽機”的解藥,他知道的是如果鷹刀懷中的女孩死了的話,自己一定會跟著陪葬。
現在鷹刀已經發現自己沒有解藥了,再不逃的話,只怕眨眼間自己的人頭便會落地。
幾個沒有當場被鷹刀一刀格殺的“流雲騎士”見荊流雲逃了,連忙如喪家之犬一般跟在荊流雲的身後飛奔而去。
鷹刀痴痴地望著荊流雲飛奔而逃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連動也沒動。
實際上,剛才那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招“日薄西山入”已經將他全身的內力全部消耗殆盡,他並沒有成功將無極劍陣的內氣轉換為己所用。
真實的情況是,他只是依靠天魔功的神妙之處吸納了少部分無極劍陣攻入體內的內氣,還有大部分的內氣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直到現在依然在體內四處縱橫肆虐,而自己體內的天魔氣早在使出“日薄西山入”時便已用盡,一時間根本無法恢復過來。
沒有了天魔氣的牽制,無極劍陣的內氣更是在自己的體內狂飆不已,就自己所知,心、肝、脾、肺皆已受到了不小的傷害,也許不用別人動手,光是自己體內的這些左衝右突的內氣便能要了自己的命。
現在的他就是移動一下自己的身體也是困難無比,更別說追敵傷人了。
鷹刀先前故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為了威逼荊流雲拿出解藥好救若兒的命。
因為他知道,如荊流雲這種小人,為了自己活命便是自己親生的爹娘也會賣了。
所以,只要嚇一嚇荊流雲,他便會拿出解藥。
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荊流雲居然沒有解藥。
一直支撐著鷹刀的精神之柱一旦倒塌,鷹刀便再也沒有力氣支持下去了。
他任由自己體內狂暴衝突的內氣奔涌不休,一陣陣劇痛切割著自己的身體。
他只是輕輕撫摸著若兒如雲的秀發,低聲喃喃道:“若兒,想不到你一語成讖,果然為我而死……也罷,事到如今,我們便一同去陪芊芊罷,也免得她一人在下面孤單寂寞,沒有人做伴……”
“我可以象芊芊姐姐一樣照顧你,安慰你……我甚至可以為你去死……”這便是若兒對鷹刀真情告白時的誓言,誰知言猶在耳,誓言卻已成真,這是何等的殘酷?
鷹刀轉頭望了望芊芊佇立在風中的新墳,再低頭看著懷中的若兒,黯然消魂難已自己。
終於,體內一股劇痛襲來,鷹刀再也無法抵擋體內內氣對他的傷害,喉間一甜,狂噴了幾口鮮血,接著眼前一黑,就此昏死過去。
夜風嗚咽,如泣如訴,新月卻如!。
鷹刀懷抱著若兒暈倒在芊芊的新墳之前,在他們身體的四周卻滿是被鷹刀一刀格殺的“流雲騎士”支離破碎的屍體。
這真是殘酷而悲傷的一夜。但夜卻還未盡,黎明依然遙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