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省城回到家里,梁銀鳳還一直埋怨大花兒不該和胡雙十透漏家里的事情,讓他在勞改隊不安心。
大花兒十分不服氣地反駁說:“不是你先和我大哥說的嗎?你都說完了,我還咋隱瞞呢?”
梁銀鳳滿臉疑惑:“我?我先和他說了?我怎麼會說呢?那是你大哥在炸你呢!你咋這麼不長心眼子呢?看你挺機靈的!”
李二芸在一邊勸解說:“媽!這麼大的事兒其實也不該瞞著雙十的,就算瞞也只能瞞過一時,最終他還是會知道的!讓他知道也不是啥壞事兒,那樣更能激發他努力改造,早一點刑滿釋放。仇恨在激發著他,他一定會更加奮發圖強的!我了解他的性格!”
小花兒也附和著李二芸,對娘說:“二嫂說的對呀!不該瞞著大哥的,讓他知道家里發生的一切,他會更加好好改造的!”
梁銀鳳嘆著氣,不再說什麼了。是啊,該不該知道也已經知道了。雙十是一個有心計的人,一定不會沉淪的。
離八月日八梁銀鳳出嫁的日子已經沒幾天了,李二芸提議是不是該做些准備?
梁銀鳳唉聲嘆氣地說:“沒啥好准備的,難道咱們家這還算喜事嗎?那天齊家來一輛車,我坐上就去了,什麼妝新的衣服一概不用了!”
梁銀鳳確實不想為那個不寒而栗的出嫁做任何形式上的准備,她需要做的就是調整自己悲涼和恐懼的心里狀態。
既然已經板上釘釘了,就想法去適應吧,死活也是豁出去了。
但在這之前,她又確實有一件事情要做:就是在嫁給大老齊之前,務必要去死鬼丈夫的墳前去燒幾張紙,也和他叨嘰叨嘰,自己是被逼無奈的,求他不要怪罪自己。
第二天就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梁銀鳳讓小花兒去黃老六的商店里買回了兩捆黃紙,拎著一把鐵鍬,出了門向後山的狐狸洞溝走去。
胡家的墳地就在狐狸洞溝西坡的那片雜生的樹林里,那里面是野生的灌木,槐樹,榆樹,楊樹,柳樹,和松樹交相雜生的一片樹林。
里面有大大小小的胡家墳塋幾十座。
據說當年胡家三兄弟的老大在胡黃的那場血腥的爭斗中死去後,第一個埋在這里,於是這里就成了胡家歷代先人的安息地。
當時沒有立碑,經歷了歲月滄桑,世事變更,到現在為止,誰也不知道哪三座墳塋是胡家的先祖——胡家三兄弟的墳塋了。
更難以考證,胡家的那幾個狐仙女人們的墳是不是也埋在這里。
那不過是一個神秘的傳說而已,胡家人每次來到墳地的時候,總難免浮想聯翩地勾畫著關於胡家女人那個美麗的傳說,總要放眼搜尋一下哪座墳塋是當年胡家那三個如花似玉的狐仙女人的安居的地方。
或許後人們總在想,是不是那三個留下胡家後代兒孫滿堂的狐仙女人,死後又變回到狐狸身,又回到仙洞里修行去了。
這漫山遍野的狐狸洞隨處可見。
胡家後人來到這里的時候,腦海里總能浮現這樣的情景:一群狼正嗷嗷地圍攻三只雪白的狐狸。
眼看著三只狐狸被惡狼的利爪按在雪地上,尖利的牙齒向狐狸的喉嚨咬去。
只聽一陣槍響,撲著狐狸的三只惡狼應聲倒在血泊中。
剩下的那些狼看見三兄弟的槍膛里還冒著藍煙,就四散奔逃而去了。
三只雪白的狐狸感恩地望著胡家三兄弟……
梁銀鳳也是胡家的媳婦,不知道是不是一只狐狸托生的?
應該是吧?
不然的話怎麼會到來四十歲還保持著二三十歲的美麗容顏呢?
她的美就是一種神奇。
在眾多墳塋中,梁銀鳳很容就找到了丈夫胡有山的那座墳。
那是一座被茂密的荒草掩映的墳塋,無限的淒涼讓梁銀鳳心里傷情百轉,眼睛里涌滿了淚花兒。
她先是在墳頭上用土壓了一張黃紙,然後把那兩捆黃紙展開,在地上畫了一個十字,用火柴點燃。
頃刻間那些黃紙就卷縮成黑色紙灰,據說那是陰間的錢幣。
她要給丈夫都存些錢,免得他在那里像眼下自己一樣的拮據。
她心里默默地叨念著:“有山啊,這是我作為胡家女人最後一次來看你了!可能下次再來的時候,我已經不是胡家女人了!就讓我最後再以你的女人的身份和你見一次吧!有山,你千萬不要怪罪我這樣不貞潔啊,我也是沒辦法啊,也都是為了保護你的兒子們安穩地生活……”
千言萬語在心間翻騰著,梁銀鳳足足在墳前佇立了半個小時,才抹一把眼中的淚水,拿起鐵鍬。她當然要最後一次為丈夫的墳添幾鍬土了。
她來到墳塋左邊時驚呆了:墳塋側邊有一個碗口粗的狐狸洞。
她嚇得手都在顫抖。
但她還是咋著膽子想把那個洞口用土填上。
就在這時,洞口里探出一個毛茸茸的頭,上面有一雙閃著藍光的眼睛正對視著她。
梁銀鳳嚇得眼前發黑頓時昏厥過去,人事不省。
這時,不知從哪里鑽出一個高大的男人。那個男人色迷迷地笑著,俯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