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悠揚的鍾聲自山間響起,高聳入雲連接天幕的山脈像是一面鏡子被一張無形的大手拂過一般,圍繞在山脈周圍的雲霧隨著鍾聲的傳遞盡數消散,蟲兒低鳴、草芽挺腰、楊柳擺動、芳華展開。
赤黃色的蜂兒在花間游蕩,米黃的松鼠在林間跳躍,萬劍門的內門弟子別院,站在遠處眺望,一扇一扇,門扉大開,天地靈氣在每間別院的屋頂匯聚,凝稠成漩渦,遠遠看去,好一番宏大的場面。
而相比於門扉大開的別院,其中一間位居山中央,被層層環繞的別院卻是毫無動靜,天地靈氣在這里不聚集不說,就連房門也沒有打開。
“咚……”
三次鍾聲響過,就聽房間里一聲悶哼傳出,隨即便是一陣驚呼聲:“媽!”
齊雲大驚失色,本是盤腿之姿,立馬從炕頭坐起。
母親柳白蓮身子伏地,一抹朱紅在地面赫然散開。
一如那三千青絲,齊腰垂下,隨身飄動。
齊雲扶住了母親柳白蓮的身子,眼中和神色滿是慌張無措……以及,浮現在面的心疼。
“我沒事!”
柳如煙胸腔起伏了數下,才緩步平靜。
南疆赤發老祖的護宗絕學,終究是要比萬劍門的沛然劍意強上許多,雖然自己極力壓制,但是終究是傷得不輕!
吐過血後,她轉頭看著齊雲,慘白的臉頰沒有一絲血色,單薄的身子好似受了風寒,依舊在瑟瑟發抖。
“雲兒,太上道的萬年底蘊,早已經被人瓜分殆盡,母親剛才給你的,是我私下里的最後一點底蘊,待到日後有機會了,你將其煉化為本命法寶,同級可立於不敗之地。另外,若你日後奇遇盎然,一定要找到血途漫死塵!雙寶合並,即便你以煉罡之姿,也絕不下於任何一位散仙!”
“是,孩兒謹記!”
“有人來了!”
齊雲的話音剛落,吐血的柳如煙就揮手將地上的血跡蒸發干淨,隨即立起了身子。
看到這里,齊雲心里也一陣心疼,或許自己的母親,真的是在強撐著吧,她的傷勢有多嚴重,恐怕已經不單單是損了道基這麼簡單的吧。
而就在齊雲心疼之余,房門外面,卻是響起了一陣底蘊洪亮的聲音。
“柳夫人……”
短短三個字,順著房門傳進了齊雲的耳朵里。
“原來是葛老啊,有事嗎?”
房間里的柳如煙語調一如往常,聽不出絲毫虛弱。
“掌教下了命令,齊雲的本命法寶被毀,特批我前來助他上劍閣!”
葛老的話一出,房間里面的柳如煙神色便一陣變化,當初太上道之難,蕭澈以地仙之姿強硬攔路不說,還抹去了齊雲本命法寶上的印記,以大欺小,著實為人所不齒。
現在又來這番思量,是怕齊雲藏著什麼私貨了吧?
雖然說太上道上萬年的底蘊被瓜分一空,但不論是蕭澈還是赤發老祖,都說不准柳如煙會藏著什麼私貨,這般作為,也是一種試探吧。
柳如煙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兒子齊雲,開口道:“你去吧!”
“是!”
齊雲起身出屋,只見院子里,站著一位仙風道骨的老者,一身白衣,長須垂胸,滿臉紅光、精神抖擻,正上下打量著齊雲。
母親曾經說過,萬劍門的這位葛老心性淡泊,善利萬物而不爭,刨除宗門立場,曾在母親年少時有恩,是一位母親很敬重的長者。
此刻站至面前,葛老那風輕雲淡的氣場,讓人如沐春風,好似是在和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爺爺在一起談笑風生一般。
二劫散仙之姿,能夠這般神元內斂,讓齊雲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太上道的大長老,在齊雲的記憶當中,他的氣場也如同這位葛老一般,總是輕聲細語的指導著齊雲,和睦似自己的親生爺爺。
“齊少主,走吧!”
葛老拱了拱手,齊雲立馬鞠躬回禮。
“葛長老客氣了,哪還有什麼少主之稱啊!”
說到這里的時候,齊雲扯著嘴自嘲一笑,臉上雖有淡淡憂傷劃過,卻是轉瞬即逝。
這等身居牢籠,卻不急不驚的心性讓葛老細長的眼睛都眯了一眯。
反倒是房間里面的柳如煙聲音傳出:“早去早回!”
“是!”
齊雲恭敬答話,跟著葛老出了院門。
萬劍門的山門,齊雲還是第一次這般轉悠。
按照葛老介紹,萬劍門有內外門弟子之分,內門弟子天資高根骨佳,居於山腰及山上,天地靈氣茂密,享受的待遇也極好,身份更加崇高一點兒。
而外門弟子則居住於山腳及山下,人數眾多,但相應地天資根骨較低,享受到的待遇也不如內門弟子這般豐厚,但是每年都有弟子論戰,拔得頭籌者,可以晉升為內門弟子,因此相比於較為安逸的內門,外門的殺伐之氣更重一些。
就好似是太上道一般,萬劍門也有自己的劍閣、靈田、藥園、果脯,包括一些依據地脈而建的修煉場所,靈氣充裕,一點兒也不輸太上道。
說話間,二人已經來到了萬劍門的劍閣。
有葛老帶路,縮地成寸,幾乎沒幾個呼吸間便來到了劍閣樓下。
劍閣崢嶸而崔嵬,萬劍門的劍閣,內中有著數不盡的法寶秘籍,全部是這上千年間門下弟子機緣巧合尋得,包括一些長老殺敵所得,共有七層,上接天幕,高聳入雲。
齊雲站在底下仰頭看去,只感覺自身之渺小,劍閣之巍峨。
“齊少主,掌教交代了,你只能在第一層尋一件法寶,當做是你的本命法寶!”
修士修仙,自古便有以自身法力潤養法寶之說,法寶的契合度越高,潤養的越好,爭斗之余發揮的功效也就越好。
要知道,修仙的門派雖多,但門下的弟子其實並不和諧,時常會有摩擦爭斗,殺人越貨、坑蒙拐騙更是仙家常事,一旦一位仙士和另外一位仙士發生爭斗,自身的實力是一回事,所用的法寶又是另外一回事,法寶好的,玄妙無窮,自然也是事半功倍,法寶不好的,硬性條件差,與人纏斗難免畏首畏尾,落於下風,像齊雲這樣的大門派為靠山,資源、法寶自是不差,只不過隨著太上道覆滅,萬年底蘊被瓜分一空,到頭來什麼都沒了,自己潤養多年的本命法寶也被強行奪去,現在讓自己來劍閣挑選本命法寶,還限制了一層,可見一層的法寶並不是什麼奇珍異寶,蕭澈之心也昭然若揭。
隨著葛老開口,齊雲也沒有什麼拖延,很是配合,朝著一樓走去。
吱呀一聲,諾大的劍閣大門打開,里面的場景一覽無余。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面巨大的銅鏡,立在劍閣的四根金柱中間。
齊雲目光在劍閣一層掃視了一眼,踏步走入。
當來到銅鏡面前的時候,齊雲抬起了一只手,照著映射著自己身影的銅鏡摸去。
手指頭觸碰到鏡面的瞬間,就好似是碰觸到了水面,平滑的鏡面突然蕩起了陣陣波紋,同時一股淡淡的吸扯力道順著鏡面傳遞。
在太上道見多識廣的齊雲自然知道這是開辟空間之法,三劫散仙便可做到。
不疑有他的齊雲一步邁出,身形瞬間自銅鏡當中消散,在回眸時,已經身處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身後則是那張巨大的銅鏡,外面的劍閣世界清晰可見。
而這白茫茫的世界當中,有著鐵器金鳴之聲,只見前方的白茫中,一股由飛劍法寶組成巨大的龍卷風盤踞旋轉,龍卷風當中數以萬計數之不清的飛劍浩蕩衝天,以順時針的方向飛速游蕩。
這些飛劍,洋洋灑灑,數萬數十萬之眾,組成一個波瀾壯闊的飛劍風暴。
齊雲站在遠處,只感覺劍風鋪面,肅殺之氣彌漫四周。
這些飛劍的品質雖然算不得是上層,但是數量著實是太多太雜,最上層也有幾把飛劍靈氣盎然,點點星光匯聚劍柄、劍尖,讓人稱奇。
齊雲看著這浩蕩的飛劍,往前走了一步,剛想要取風暴最上層的其中一柄飛劍作為法寶潤養,可誰知道風暴下端突然一陣騷動,金鐵交擊之聲響起,隨即便見一柄飛劍衝破劍圈,尾帶虹光,照著齊雲飛奔而來。
齊雲面色一呆,那飛劍如魚得水,在齊雲身邊轉了一圈。
齊雲趁機細看,只見那飛劍品質著實一般,或者說只是普通飛劍,造型也很是奇異,是一柄短劍,殘破不堪,劍尾只剩一點虹光,瑩瑩閃動,好似火苗,風吹即滅。
齊雲有些意外,這樣的飛劍,竟然也會主動擇主?
眾所周知,一些天材地寶,往往會自升靈識,靈識在上,自然也會有一些奇異行為,自動擇主便是其中之一,但是這柄飛劍,著實是有些寒酸,算不上好,只是中庸,或者說屈居末端,這樣的飛劍,竟然也會自動擇主?
齊雲上上下下打量著這柄飛劍,烏漆抹黑,造型朴素,除了劍尾的一點虹光,其他什麼都沒有,就算是這點虹光,也好似風中殘燭一樣隨時就可以熄滅,這樣的飛劍,也算得上是法寶麼?
難道……它是覺得自己和它一樣,屈居底層,再難翻身?
“哈……”
齊雲自嘲一笑,將這把圍繞著自己轉圈的飛劍握在了手里。
“你既然對我主動擇主,說明你我的命途也算是殊途同歸,干脆就叫你……匹夫吧!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希望未來,你跟著我這個主人,能夠改變自己的遭遇吧,至少,也不是困在這個劍閣當中,最後的那抹靈光,一點點的消散……”
說到這里,齊雲握著那把飛劍,轉身出了銅鏡,幾步就從劍閣一層走了出去。
“選擇好了?”
外面站著的葛老衝著齊雲滿面微笑,倒也沒有齊雲剛隨著母親來萬劍門的時候那些內門弟子看待階下囚一樣的眼神。
“嗯!”
齊雲點了點頭,將那把廢劍端了出來。
葛老的目光在這把漆黑的半截短劍上面掃了一眼,小眼睛略微的眯了一眯。
他看得出來,這把劍汙濁漆黑,看起來似乎是半截廢劍,一道道裂紋,在劍身上面橫七豎八的排布,品相連世俗鐵匠打造的精鋼鐵劍都不如。
唯一能夠讓人看得過眼的,或許就是這把劍劍尾處飄揚著的一點靈光。
但這點靈光,也如同是風中殘燭,都沒有絲毫聚攏的痕跡,好似眨眼之間,就會隨風消散一般。
廢,太廢了,完全就是廢物!
劍閣怎麼會把這種品相的法寶收拾進來?
顯然是負責劍閣的那些個長老們收集一層飛劍的時候也沒怎麼看,直接一股腦的端進來,不過這也符合那些人的做派。
想到這里,葛老抬手摸著自己的山羊胡子,衝著齊雲開口道:“齊少主,一層的飛劍法寶雖然品相差,但是也有幾把看得上眼的,你若是沒挑好了和老頭子我說一聲,再進去重新挑一遍如何?”
“多謝葛老,不需要了,就手頭這把就可以了!”
齊雲笑了笑,拒絕了葛老的好意。
這次挑選本命法寶,本來就是萬劍門門主的一次試探,只限制了一層,顯然上面好的法寶不會給自己使用,挑來挑去,其實也相差不多。
齊雲雖年少,但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葛老知道齊雲母子現今的處境,也沒多說什麼,嘆了口氣,轉身帶著齊雲離開。
“葛長老,我暫時不想回別院,能否讓我在門中四處轉轉?”
行至半途,齊雲收了匹夫,轉而衝著身旁的葛長老出聲請求。
說實話,齊雲雖然是軟禁,但是掌教下了命令,任何人不會限制和對齊雲母子找麻煩,而且了,憑借齊雲的這點兒微末道行,別說是在萬劍門四處閒逛了,就是放他下山去,他也跑不了多遠。
事實上齊雲也明白這個道理,萬劍門作為現今的中土第一大派,蕭澈這位地仙就不說了,門下的其他三階、二階散仙也是多的數不勝數,隨便出來一個人,就可以將自己這個河車周天都沒有圓滿的小修士一指頭捏死,因此齊雲自己也知道,即便蕭澈放開山門讓自己跑,自己也絕對跑不出去!
因此,就像是自己母親昨天晚上說的那樣,自己可以趁此機會多了解一下萬劍門,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一旁的葛老聞言,也是停下了腳步,衝著齊雲道:“可以,別走遠了!”
一番言語,葛老隨即轉身離開,而齊雲,則是環顧著四周。
依舊是在山腰位置,周圍也有著許多萬劍門內門弟子的別院,靈力粘稠成漿,這些內門弟子,顯然是在早上醒來之後就第一時間進入了修行。
齊雲並沒有加入他們,他的目光在周圍環伺了一圈,隨即起身,一躍而起,身化虹光,飛至高空,俯瞰整個萬劍門。
裊裊炊煙,晨風習習,整個萬劍門如天梯般高聳入雲,橫街天幕。
齊雲御風飛翔,繞著山腰飛了半柱香,方才飛離了半山腰。
他在心里不由嘀咕,看來這萬劍門的山門也如同自己的太上道一般,內設陣法,地含道韻,萬般變化、玄妙無常。
一番俯瞰後,齊雲打算轉身回屋,就在此時,一陣嘹亮的撫琴聲突然響起,琴聲悠揚,卻是內含法力神通,兀的鑽入了齊雲的耳中。
他的目光順著琴聲傳來處一瞥,原來是在另一座山峰當中,正是自那山頭處傳來。
齊雲皺了皺眉,立馬改變主意,順著琴聲尋去。
琴聲縹緲,卻是源遠流長。天籟之音如山川江海,綿延不絕。
齊雲照著那山頭兀自飛去,剛到一半,那悠揚的琴聲轉瞬即逝,山巒重疊,濃霧繚繞。齊雲尋著記憶中的方位飛身落下。
只見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中,霧氣繚繞,枝繁葉茂,遍地野花,青草橫疊。
敷一落地,齊雲心里就是暗驚。
這里的空氣香甜,沁人心脾,隱約之間,天地靈氣竟比萬劍門的內門弟子別院還要強盛數倍。
“這是個什麼所在?”
齊雲驚奇,照理來說,萬劍門的主峰,應該是靈氣寬裕之所,內門弟子修煉之地。
但是此處,環境優美,靈氣旺盛,遠遠甩出那主峰數倍有余。
莫非自己一個不注意……
跑到了萬劍門的聖地當中?
每一個門派,皆有“聖地”一說,顧名思義,就是一些外人不能進入的場所,往往是培養各自門派勢力、弟子個人實力的隱晦之所,但是若這里是聖地,必然有人看守,怎麼會讓自己無端端的進來?
就在齊雲暗自稱奇之余,茂密的青草一陣鼓動,隨即就見那草皮從地下隆起了一個大包,外皮破裂之余,一只黑色的靈貓鑽了出來。
靈貓通體漆黑,只有那一雙眼珠子是白色的,和人巴掌大小,尾巴如藤,高高的挺翹。
從地皮鑽出的瞬間,那靈貓便“喵嗚”一聲,跑到了齊雲的腳下,歪著腦袋,蹭著齊雲的褲腿。
“小家伙,你倒是也不怕生?”
齊雲微微一笑,看這靈貓著實可愛,不由得蹲下身將它抱了起來。
“喵……”
靈貓有智,縮在齊雲懷里伸舌頭舔著他的臉頰。
“別……”
淡淡的瘙癢感讓齊雲躲閃連連。當是此時,齊雲的身後冷不丁的響起了一個清脆空靈,如黃鶯出谷的聲音。
“月嬋谷,已經很久沒有生人前來了!”
聲音入耳的瞬間,空蕩如風過幽谷,清靈似鈴聲晃蕩,突如其來的聲音讓齊雲的精神一振,瞬間彈飛數米。
本就是軟禁之人,和萬劍門的不共戴天,如今身在敵營,卻是因為一只靈貓失了警覺,身後來人都不自察,該死!
一聲該死,齊雲抱著靈貓轉頭望去,卻是瞬間,如烈陽入目,楞在當場。
身後之人,竟是那天上仙子,水中清月,皎皎不可尋,巍巍如山月,淡粉色華衣裹身,外披白色紗衣,露出线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態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絲用發帶束起,頭插蝴蝶釵,一縷青絲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顏色,雙頰邊若隱若現的紅扉感營造出一種純肌如花瓣般的嬌嫩可愛,整個人好似隨風紛飛的蝴蝶,又似清靈透徹的冰雪。
兩種氣質集於一身,讓見慣了美艷仙子的齊雲都愣在了當場。
咋變的神色,轉瞬凝固在了一起。齊雲就像是入定的老僧,直接愣在了那里。
仙子之美,佳人之貌,縱是往日太上道的少主,此刻也不免的落了凡俗,心性縱使堅韌,也不由得蕩了三蕩。
而那女子,輕輕地歪著頭,面含笑意,如三月春風,讓人心暢神舒。
“你不是萬劍門的弟子吧?”
女子上下掃視著齊雲,莫名的,齊雲竟然升起了一絲被人一眼洞穿的感覺,好似那雙清亮如星辰的眼睛,能夠看透這世間的萬物一般。
在這雙眼睛面前,任何秘密都無從隱藏。
“你既沒有穿萬劍門弟子的服侍,又不知道這處月嬋谷是禁地,看來你真的不是萬劍門的人了,是其他門派的訪客嗎?”
“算是吧!”
短暫的驚愣過後,齊雲上下掃視了女子一番,發現這女子雖然年歲與自己相差不多,但一身修為卻比自己強了不知道多少倍,若自己是河流,那女子就是江海,法力探去,竟是如泥牛入海,摸不著深淺。
一掃即過,齊雲也不停留,轉而將靈貓放在了地上。
“這是你的嗎?”
“是的,它叫阿元,對了,你叫什麼?”
那靈貓圍著女子轉了一圈,轉而跳上了女子的肩頭,煞是可愛。
“齊雲!”
對於這名素未謀面的女子,齊雲倒也沒有什麼隱瞞,現在他在萬劍門當中,也算是一個名人了,堂堂的太上道少主,成了別家門派的質子,雖然說還未真正遇到過萬劍門的弟子,但齊雲能夠想象的到,現在的他,是這些弟子心目中的嘲諷對象吧。
但是這名女子,在聽到齊雲二字之後,卻是沒有絲毫的表情變化,只是衝著他笑了笑,開口道:“齊公子,我姓楚,名月嬋!”
“楚月嬋?”
齊雲的內心一震,想不到面前的這名女子,竟然就是萬劍門門主蕭澈的親傳弟子,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月嬋仙子。
對於這名月嬋仙子,在太上道沒有覆滅之前,齊雲就有所耳聞,相傳這名月嬋仙子是蕭澈親收的徒弟,對外也只是多了一個月嬋仙子的名字,除此之外從未有人見到過真人,不過據萬劍門的弟子傳言,他們的這位大師姐,是天生麗質、國色天香,據傳聞也是萬劍門千年難得一見的絕世天才,只不過萬劍門的門主蕭澈對於這位親傳弟子隱藏的極深,到底是如何的千年難得一見的絕世天才,外界多有討論,但是一直沒有定論,如今齊雲誤打誤撞,來到了這萬劍門的禁地月嬋谷當中,也見到了這位月嬋仙子。
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勝聞名。
齊雲的資質,在同輩當中即便算不上絕頂,也是不凡了。
十五六歲的年紀,河車大周天穴竅已經是開了三百八十個了,換做一些尋常的修仙人士,至少也得四五十歲的年紀才能做到如此,修仙路漫漫,登仙路迢迢,豈是那麼容易能夠精進的。
可憑借齊雲的修為,到現在也沒有看透這位月嬋仙子的真正實力。
齊雲估計,最少也是河車大成了。
“方才的琴聲,是楚姑娘彈奏的?”
齊雲心思百轉,料想這位美艷動人的月嬋仙子是從來沒有出過這處月嬋谷,並不知道外面的局勢變化,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或許就像是一些大宗門里的親傳弟子一樣,被掌教關在了秘境當中修煉,一心提升實力,不問世事。
當然,對於這種親傳弟子,各個門派都有不同的方針,有的門派選擇放逐,讓弟子出外游歷,在一次次的險死還生當中尋得蛻變。
而有的宗門則是將資質絕佳的弟子圈養了起來,以自身的閱歷、見識、根基為輔,一對一親傳修煉,兩種方式各有所長,顯然這位楚月嬋,萬劍門弟子口中的大師姐,份屬第二種。
就是不知道,這人的真正實力到了哪里。
齊雲一邊與楚月嬋交流,一邊仔細打量著她。
後者似乎不諳世事,面對齊雲,反而沒有絲毫的戒備。
“閒來無事,隨意彈弄的,齊公子是哪門哪派啊?”
“太上道!”
對於門派,齊雲並沒有什麼隱瞞,而一旁的楚月嬋聞言,也沒露出什麼不對的神色,反而是對著齊雲施了一禮。
“齊公子是太上道的?素聞太上道白衣神劍柳如煙一身劍法神鬼辟易,有皓月烈陽當空照,神劍名刀震古今之說,不知道齊公子認識柳前輩嗎?”
“認識,正是家母!”
“真的?你是柳如煙的兒子?”
一聽齊雲認識柳如煙,後者登時便興奮地笑了起來,一雙亮眸彎成了桃花形狀。
崇拜之情,溢於言表。
“我還未劍成之時,經常聽家師提起柳前輩,說柳前輩是人中仙子,劍道魁首,一直聞見其名,未見其人,齊公子,快和我說說,柳前輩真的那麼厲害嗎?她的劍法到了什麼境界?還有她的為人,她的那些傳說,到底是不是真的呀?”
提到柳如煙,萬劍門的這位掌教親傳弟子,就像是一個小迷妹一般,眸中神采,臉上精光,不似作假。
齊雲見狀,對她的戒備之心倒也少了許多。
雖是同齡之人,但齊雲看得出來,這位月嬋仙子心性純真,顯然是那種被師傅捧在手心的幸運兒,溫室的花朵,沒經歷過什麼風吹雨打,不知道人心險惡,對人對事,無絲毫敵意與防備。
這種單純是裝不出來的,在齊雲的眼中,這位仙子,真的是如同那天上的月亮一般,高懸不可觸,如水似清風,尤其是那一顰一笑,如春風過隙,融雪化冰。
縱使是大小見慣仙子的齊雲,也從未覺得有人能如同這位月嬋仙子一般,給人一種清純似蓮花的感覺,這種感覺與母親的穩重成熟不同,是另外一種齊雲從未體會過得感覺。
尤其是在看到她如此崇拜自己的母親之後,齊雲心里的那份敵意和戒備也無形的消散了幾分,衝著楚月嬋道:“月嬋姑娘若是有意,咱們找個地方坐下細說?”
“好!正好我這月嬋谷除了師傅,從來沒有人來過,齊公子,這邊請吧!”
說到興處,楚月嬋蹦蹦跳跳,直如同那七八歲的孩兒一般,哪會有人想到,這位清純如白紙、一層不染的佳人,會是蕭澈的親傳弟子,萬劍門的天生劍骨楚月嬋呢。
而就在齊雲有這般際遇之時,簡陋的內門弟子別院屋內,一襲白衣的柳如煙盤腿而坐,法力繞身周天,白氣浩蕩,護身周旋。
縱使傷了道基,實力永在散仙之境,柳如煙周身蕩漾著的渾厚法力以及漫天劍意,還是隱約有那撕裂空氣,萬劍低頭的氣勢。
此時的她,法力在周天運轉,五髒六腑中的傷勢,正在以極慢的速度,一點一點的治愈。
不過在運行了一周天之後,柳如煙便收了法力,隨即一動不動的開口道:“蕭門主,既然來了,何不進屋一敘?站在屋外做什麼?”
原來,在柳如煙運功療傷之余,萬劍門的門主蕭澈已經是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別院當中,只是不知為何,這位中土唯一的地仙,實力天下無敵的萬劍門之主,此時此刻,卻是站在院內,來回渡步,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都不知多少年了,縱使蕭澈到了如今實力境界,再度面對柳如煙,還是忍不住的心跳如麻,緊張無比。
猶記年少,意氣風發,蕭澈以萬劍門未來掌教之姿,縱橫天下,劍退群妖。
同齡之輩,自認無敵,但一場宗門比武,蕭澈碰到了柳如煙,一顰一笑,萬千風姿,劍氣所過,天下無雙!
縱使是蕭澈,也敗於她的萬千風情、巍峨劍意。
自那一見,蕭澈墮入情網,道心大亂,他托師傅求親,願棄一身光環榮耀,只取柳如煙一人!
但……
仙子珍饈美饌,豈是凡人可觸,萬千殺人法,唯有情最殤,蕭澈直到現在,未娶一妻,未愛一人。
縱使那七人圍攻之戰,蕭澈只殺其夫,未傷其人!
灼灼情思,天地可鑒!
此時聽到柳如煙發話,蕭澈猶豫幾下,低頭進屋。
屋內簡陋,一桌一炕一人而已,但那人,卻如同天上仙子,占據蕭澈整個視线。
只見那人,神采如常,氣質依舊,端坐在炕邊,好似整個房間,整個空間,都因為她的聖潔而變得開闊,無邊無際。
三千青絲垂腰,側顏如雪,冰脂玉滑。
這位不可一世的女劍仙,即便身居窘境,依舊散發著上位者的氣息,艷如朝陽,冰肌玉骨。
“仙子……”
蕭澈地仙之姿,竟是盯著柳如煙的側顏看呆了。
直到許久之後,方才回神,立馬衝著柳如煙微微的躬了躬身。
照常理來說,柳如煙是地仙,蕭澈也是地仙,柳如煙是掌教夫人,蕭澈則是一門之掌,雙方無尊卑之分,自然也不需要行此大禮。
但是,一到這位白衣劍仙三尺之地,蕭澈便下意識的回想到了年少之時,中土弟子外出修煉,北洋之地,海妖肆虐,年輕氣盛的蕭澈被海妖圍困,是柳如煙,義無反顧的衝殺入內,以強橫之姿,救蕭澈以萬險之地。
事後,她輕輕撫劍,只說了一句話:“你無事,便可!”
還有那南疆萬妖山中,血影教圍攻,蕭澈即將命喪當場時,又是柳如煙刺斜里飛出,以奮不顧身之姿,抱著蕭澈,將自己的後背暴露在了敵人的刀下。
一刀過後,血布飛濺,那一瞬間的嫣紅,印入到了蕭澈的眼中、心中、靈魂深處,再難忘記!
還有那極地漫天風雪中,她一人一劍,一夫當關。
留下的,只是義無反顧,淒艷絕麗的身影。
“你們先走……我……斷後!”
往日種種,盡皆浮現眼前,一念千萬劫,情字最無解。
當師傅帶著蕭澈前往太上道求親的時候,卻意外的得到了柳如煙和那個男人成親的消息,竹林內,她不再縱橫天下,不再絕世無雙,只是靠在他的懷里,怯生生、羞澀澀的喚了一聲:夫君!
天旋地轉,榱棟崩折。
他不明白,他比他差在哪里?
他不明白,他愛她勝在哪里?
他是地仙,他也成了地仙。
他是掌教,他也成了掌教。
他為她,獨斷天下。
他為她,亦可!
但是終究,他得不到她!
得來的,只是她成了人妻,她有了孩子,她如朝陽般炙熱,世人只記劍仙,卻有幾人,記住劍聖?
萬劍門,以劍入世,卻只屈二等。
只因有她,那光芒萬丈的女劍仙!
“蕭門主來此,有事嗎?”
她依舊冷冰冰的,未曾看他一眼。
縱使身處一屋,也是如隔山海。
但……
蕭澈嘴角扯了扯,無聲的自嘲一笑,她的這種態度,自己早已熟悉,更何況,自己殺了她的丈夫,屠了她的門派,若非道基受損,此時的場景,早已經是劍光霍霍,不死不休。
蕭澈無言,他緩步走進了屋內,拿出了一瓶瓷罐,放在了柳如煙的面前。
“這是萬載空青,對你的傷勢有幫助。”
萬載空青一出,屋內靈氣肆溢,縱使是柳如煙,也不由得眼皮抬了一抬。
諸多的天材地寶中,萬載空青是獨一份的存在。
不說別的,就算是太上道有萬年底蘊,所存儲的萬載空青也是不多,只因,這等天材地寶,著實是難求!
眾所周知,地有地氣,氣聚龍脈,龍脈有穴,三六九不等。
萬載空青,便生長在這純陰之穴上,且要有足夠多的水汽,經年累月,長達萬年,方可匯聚。
對於凡人來說,得一滴萬載空青,可讓人超凡脫俗,蛻化變質,在身體內凝聚靈骨仙根,讓人修行起來,事半功倍。
對於修士來說,萬載空青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神藥,有了萬載空青之助,不管是凝煞,還是煉罡,都輕松多了。
另外,萬載空青,還可以化解世間一切奇毒。
寒毒,火毒,妖魔異獸之毒,只要一滴萬載空青,就可以輕易淨化根除。
最重要的是,在度劫的時候,喝上幾滴萬載空青,無論多麼嚴重的風火雷電之傷,也能夠在轉眼之間恢復如初。
就算是度劫失敗,有了萬載空青,也可以重新凝聚元神,轉修鬼仙之道。
也就是說,這天材地寶,用處十分的廣泛。
上到散仙大能,下到凡夫俗子,都可以派得上用場,門檻極低,沒有任何的限制。
這等天材地寶,但凡出世,必是各門各派爭奪的目標,柳如煙沒有想到,蕭澈竟然會大方的拿出這等東西給自己療傷。
不過……
若換做以前的柳如煙,任何天材地寶,都不會收的,但是現在,柳如煙微微揮手,便將其收入囊中。
看到柳如煙接受了自己的萬載空青,蕭澈登時便面露喜色。
但隨後,便是柳如煙冷冷的聲音:“多謝蕭門主了,還有事嗎?若無事,我便要專心修煉了,就不送了!”
柳如煙的話,讓蕭澈剛剛才凝聚在臉上的欣喜之色隨即衝淡,他看著閉目養神的柳如煙,張了張嘴,最終無話可說,只是微微低了低頭,開口道:“仙子,告辭了!”
話落,蕭澈一步三回頭的看了看柳如煙,隨即出了房門。
他走後不久,齊雲,便馭氣而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