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曳曳,拽出兩道悠長的身影,倒映在潔白的牆上。
天地寂靜,齊雲和母親並排而臥,屋中清冷,只有母親身上淡淡的香味,鑽入齊雲的鼻中。
母親背對著齊雲,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沒有睡著。
而齊雲,則是仰視著屋頂,清涼的眸子靈光閃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二人誰也沒有說話,氣氛頗為沉悶。
許久後,柳如煙開口了:“雲兒,想什麼呢?”
“沒什麼……”
聽到母親這麼說,齊雲搖了搖頭,剛打算閉上眼睛,就見背對著他的柳如煙突然翻了一個身,轉頭看著他。
“母親……”
視线相對,齊雲想了許久,最終似乎是下定決心,將自己內心深處一直以來的疑惑問了出來。
“爹親他們……還有太上道,是為什麼,遭受這種滅頂之災的?”
齊雲雖年少,但畢竟是往日里的太上道少主,並不是蠢人,地仙之姿啊,何等高貴,更何況實力到了他們這種地步,不是什麼特別逆天的東西出世,一般的天材地寶已經勾引不起地仙的興趣,太上道縱使屹立萬年,說到底只是中土的第一大派,連中土都還沒統一呢,又怎會威脅到南疆和海外,又怎會引起了三界的大動蕩?
七位地仙同時出動,怎麼看也不像是單單為了覆滅太上道……
往日里齊雲沒問,但現在,四下無人,定所暫安,齊雲不得不問。
聽到齊雲這般說,柳如煙的眼神閃動了幾下,隨即就見她輕輕地開口道:
“雲兒,為娘尚在,這些你不用考慮,為娘絕對不會讓你受到傷害,你只需安心提升實力,以後為你的父親,為太上道……報仇!”
“但是……”
聽到母親這般說,齊雲也沒再多說什麼,轉而換了個話題道:
“母親,蕭澈是地仙之姿,我們又身處萬劍門中,是要如何離開啊!”
這件事,也是齊雲的憂心之一,蕭澈好歹也是一門之主,更是地仙之姿,父親在世時曾經說過,修行之路,絕對不可小看任何一個敵人!
蕭澈既能成為萬劍門的門主,且又隨同父親、母親一般成為了獨一無二的地仙,實力自然不容小覷,算是中土現在最頂尖的存在了!
而且了,世人雖只記得白衣劍仙,但齊雲知道,蕭澈當年可是被稱為劍聖!
只是母親的身姿太耀眼,遮住了蕭澈的鋒芒,使得人們暫時性的忽略了這位地仙,但是能夠和父親、母親打的難分難解,齊雲相信,憑現在的自己和母親,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開蕭澈的手掌心的,難道……
真的要一輩子如同囚犯一般困在這里嗎?
“等!”
柳如煙目光燦然。
“等一個人!”
她沒有多說什麼,但這一句話,便勝過千言萬語。
齊雲相信,自己的母親有辦法擺脫這個困境,雖然齊雲不清楚母親口中的那個人是誰,但是母親既然這麼說了,齊雲便不需要擔心了。
“母親……我今日,無意間進到了萬劍門的一處禁地,那里靈氣很充沛,適合修煉……”
“好,你明日便接著去吧,無須顧忌萬劍門的門人太多!”
其實不需要母親交代,齊雲自己也心知肚明,那處月嬋谷靈氣充裕,鮮有人來,顯然是獨屬於蕭澈親傳弟子楚月嬋的修煉聖地,自己冒冒失失闖入,相信在自己闖入的那一瞬間,蕭澈已然知道,畢竟憑蕭澈的修為,心一動千萬劫,怎會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只不過因為母親的緣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況且……
他也希望自己早日提升修為,達到凝煞煉罡的階段吧!
因此在母親話音落下之後,齊雲便點了點頭,在入睡之前,齊雲也和自己的母親把那把廢劍擇主的事情說了,母親拿出來觀視,竟然在這把廢劍上面發現了血途漫死塵的氣息,或許也正是因為廢劍上的氣息感應到了齊雲身上的天河飄星沙,才會主動認主齊雲吧。
數萬年之前,太上道、萬劍門、天師教等等現今的大門大派都還沒有成立,中州戰亂四起、民不聊生,期間也誕生出了許多邪魔外道、梟雄霸主。
而這當中,有一地仙級別的人物出世,名喚玄火神君,這玄火神君早年沒有跨入地仙行列之前,就是一個心狠手辣的邪門散仙,傳聞當年的玄火神君只是一個散修,無門無派,本應該資質平平,但是卻被他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一處仙人遺寶,獲得了仙人的全部傳承,且那處遺跡就位於一處火山之側,下接火脈,他便以此為基,展開修行,到了後來,他的元神已經與地下的火脈融為一體,他以火脈為要挾,當誰危及到自己生命的時候,他就自爆元神。
元神一爆,整個火脈噴發,山搖地動,岩漿流竄千里,毒火灰煙覆蓋數省有余。
數以千萬百姓的生命,懸於毫發之間,投鼠忌器,誰敢輕舉妄動?
縱然,玄火神君敢這樣做,絕對是形神俱滅、真靈消磨的下場。
問題在於,數千萬含冤受死百姓的怨魂,有一部分受到因果的牽引,會降臨在逼迫他的修士身上。
數十萬,上百萬的怨魂纏身,那是什麼結果?
這業障之力,如同附骨之疽,數世輪回,不散不滅,前途盡毀。
試問,哪個修道人,敢拿自己的前途去拼?
所以,玄火神君雖然無惡不作、燒殺搶掠,卻是被他一路平安的從散仙晉升到了地仙之列!
諸多的正道中人對此也無可奈何。
直到他成就地仙之位,或許是因為實力強了,玄火神君便開始飄了,離開了地脈,在中州之地開宗立派,想要再創輝煌,當時他依仗的便是從仙人那里傳承來的兩大至寶——天河飄星沙及血途漫死塵。
這兩件法寶在當時乃至後世都引起極大地轟動,天河飄星沙,顧名思義是天上星河之沙,傳聞那位飛升的大能在飛升之余,上達九天,在星河之畔,以大法力捏碎星隕,研磨成沙,之後又不知道以什麼手段煉化,形成了天河飄星沙這一防御法寶。
法寶運轉起來就像是運轉沙子一樣,可自主護主,反彈一切傷害,風火雷電難傷分毫,可以說,這件法寶運用得當,足立於不敗之地。
第二件血途漫死塵,則是那位大能以當時的中州大地百萬戰場的陰兵怨氣所聚,原理上和現在的天師教的道兵如出一轍,但比道兵強大數倍,這些怨氣、戾氣、不甘、不舍等凝聚成塵,洋洋灑灑,數以萬計!
上面的負面氣息有多濃烈,只有煉化了法寶的主人才能知曉。
血途漫死塵運轉起來,一切天材地寶、法力神通,皆可被化為無形,妙用之能,堪比上古法寶七寶妙樹,輕輕一刷,法寶飛劍、法力神通,盡皆消弭。
有此二寶在手,玄火神君可以說是穩立不敗之地,進可攻退可守。
直到後來,一次意外玄火神君招惹到了當時中州最耀眼的三位天才,三位年輕地仙以強橫之姿獨戰玄火神君,四人打了足足十年零八個月,最終三位年輕地仙把玄火神君的法力徹徹底底的消磨干淨,這才斬了這位禍害中州數年的強大妖道。
但是過程中那兩件讓修行人士念念難忘的無上至寶,也是隨著玄火神君的消亡消失的無影無蹤,三位年輕地仙斬殺了玄火神君這位大魔頭,終也功德圓滿,紫氣東來、白日飛升。
其中的一位,就是太上道的祖師——紫英真人!
若是被人知道,天河飄星沙這等通天至寶在齊雲的身上,絕對引起軒然大波,因此在托付齊雲這件法寶之余,母上柳如煙便告誡他,非生死之刻,這等通天至寶決不可顯於人前。
這也是柳如煙能夠給予齊雲的,最後的依仗!
第二天,天還未亮,齊雲已經是起床來到了月嬋谷當中。
清早的月嬋谷,靈氣四溢、濃稠成霧,青草樹木迎風搖曳,盡展玄妙氣息。
自從昨日碰到了楚月嬋,這位萬劍門鼎鼎有名的大師姐便對齊雲坦誠相待,不責怪他擅闖寶地不說,還讓他可以隨時來此修行,也就是說,此時此刻的齊雲,是在肆無忌憚的享用萬劍門的全部資源來修行,這等機遇,對於一個外人來說,也是非同一般。
說起那楚月嬋,不似假裝,確實是心性單純,道心如鏡、波瀾不染,對齊雲這等外人竟是毫無防備,就像是她說的,從拜師之余,就在這處月嬋谷中清修,從來沒有出過谷地,自然不知道人性復雜、世態炎涼。
齊雲剛剛盤腿坐下,正要運轉河車,突然自那草皮之下,阿元竄出。
這靈貓也不知道是怎樣,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便對齊雲無比親近,齊雲剛剛運轉河車,那從地皮下面鑽出的靈貓就竄上齊雲的肩膀,在他的肩頭小憩了起來。
齊雲反手摸了摸它的小腦袋,轉而靜下心來修煉。
月嬋谷之地,靈氣充沛,修煉起來,事半功倍,齊雲調整心態,法力自視,身體720竅穴,已開之穴正如點點星光亮起,奇經八脈、融會貫通,有濃厚的天地靈氣相助,齊雲自然可以衝開竅穴,實力寸進。
這一修行,便是足足三四個時辰有余,當齊雲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靈霧消散,嬋谷秀麗,剛剛睜開眼睛的他,卻是瞳孔一縮,只感覺心髒像是被某種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一樣。
他的面前,正有一個女子,歪著頭、滿臉微笑的看著她。
陽光灑在她的臉龐,遍布金黃,長長的睫毛輕輕眨動,風吹秀發,嘴角上翹,露出一抹,足以讓整個世界都為之亮麗的微笑。
“你完事啦?”
楚月嬋看著齊雲,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了齊雲能夠看到楚月嬋臉上肌膚的每一個毛孔,甚至能夠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面對笑眯眯的楚月嬋,齊雲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兩人的視线在半空中交匯,楚月嬋的小嘴緊緊地撅了起來,她抬手在齊雲的眼前晃了晃,開口道:
“怎麼了你?發什麼呆啊!”
“沒……沒事!”
齊雲反應了過來,滿臉赤紅。
他視线慌亂的從楚月嬋的臉上挪開,只感覺那一瞬間,自己的道心好似都亂了一般,唯獨那楚月嬋,不諳世事,沒有看懂齊雲的尷尬,只是略有些疑惑,不過兩人間的尷尬轉瞬即逝,那憩息在齊雲肩頭的靈貓不知何時也是醒來,伸出舌頭舔著齊雲的臉頰。
“阿元!”
看到自家靈貓這般動作,楚月嬋兀自詳裝嗔怒,喝了一聲,那靈貓置若罔聞的抬頭看了看楚月嬋,又看了看齊雲。
只聽後者嗔怒道:“不禮貌!”
“沒事!”
齊雲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靈貓的腦袋,這小家伙或許也是未見生人,尤其喜歡粘著自己。
“我看到了,你挺厲害的呀,又開了一穴!”
楚月嬋換了一個話題,上下掃視著齊雲。
“還行!”
齊雲撓了撓腦袋,心底深處竟然升起了一絲的不好意思。
反倒是楚月嬋,隨即說道:
“雲公子,月嬋谷你還沒真正逛過了吧?我帶你去一處地方!”
說罷,楚月嬋朝著齊雲示意,後面緩步跟上。
二人在這谷中漫游,齊雲看得出來,這處月嬋谷,似乎是特意為了楚月嬋建造的,而且極有可能是出自他的師父蕭澈之手,因為整個月嬋谷從外面看過去,只是一處山頭,范圍並不算大,但走在內中,湖泊、山川、樹木、草地,應有盡有,儼然就是一處世外桃源。
楚月嬋帶齊雲來的,便是平原盡頭的一棵桃樹下,這桃樹生長在懸崖邊,樹枝粗大、枝繁葉茂。
樹下有一青石案,案上放著一張橫琴,顯然之前齊雲聽到的琴聲,就是楚月嬋從這里彈撥出去的。
後者緩步走到崖邊,向著遠方眺望。
山川草木、鳥獸蟲魚,包括萬劍門的山門,全都一覽無余。
楚月嬋站立在崖邊,看著遠處的萬劍門,人頭攢動、熱鬧非常,她的眼神當中流露出一絲羨慕,以及一絲夾雜在當中,難以言明的哀傷。
察覺到後者的表情變化,齊雲皺了皺眉,只見此時,崖畔起風,卷起滿地的桃花,還有那如瀑的長發,在風中飛舞,華裙搖曳,風姿卓著。
似是風吹得狠了,楚月嬋抬手將耳畔的一縷長發放至了耳後,一瞬間的風姿,萬千風情,看得齊雲都不由一呆,只聽後者緩緩道:
“齊公子……外面的世界,是怎麼樣的啊?”
“外面的世界啊……”
齊雲看著滿臉惆悵的少女,緩緩道:
“多姿多彩,五顏六色吧!”
這一瞬間,兩人皆有一絲傷感,一個,是被禁錮在這月嬋谷中,從未出去過的金絲雀;一個,卻是即將被禁錮在這里,再也不會離開太遠的籠中人,這一瞬間,對於楚月嬋,齊雲竟有了一絲的心心相惜。
若是……她不是萬劍門的人,該有多好啊!
齊雲感慨之余,那楚月嬋卻是轉身自桃花樹下坐下,青石案上的琴弦,被她輕輕撥弄。
清亮的琴聲響起,就見她自顧自說道:
“自拜師之余,我便被師傅放在這里,鳥獸蟲魚為伴、花草樹木為友,師傅為了讓我修煉,內外都設了禁制,我除了修煉,也唯有在這崖畔,看看我們萬劍門的大好河山。師傅說過,我是未來萬劍門的掌教,肩扛門派振興之責,除了修煉,其他的事情應該少接觸,這麼多年了,我連這處月嬋谷都沒有出去過,唯一見到的,除了師傅,就只有齊公子你了……”
楚月嬋說到這里,再次輕輕地撥弄了一下琴弦,輕聲悠揚,如籠中絲雀,透露著絲絲向往自由之意。
“都不容易,諾大的門派之責,你一個小女子想要扛起來,壓力該有多大啊!”
這一句話,齊雲也算是有感而發,當年的他,和現在的楚月嬋,基本類似,只不過現在,除了復仇,再無其他!
齊雲能忍,自然也能等。而楚月嬋,雖向往自由,卻明白自己肩頭的責任,此時的桃樹下,這一男一女,卻也是一對變相的可憐人。
許是明白彼此的心境,齊雲與楚月嬋,倒是相談甚歡。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過去,第二天清晨,當齊雲再次來到月嬋谷的時候,他的手里拿著一竄糖葫蘆,這是齊雲今早特意下山買的,包裹著糖衣的小吃讓楚月嬋的雙眸閃著亮光,微風吹過,卷起滿地的桃花,鳳兒拂過顫動的樹枝,粉色的桃花飄落,正落在楚月嬋素朴的發釵上。
吃著糖葫蘆的她儼然為覺,唯有那對面的齊雲,抬手輕輕地捻下那一朵桃花,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對視,說不出的情愫在兩人中間蔓延……
不知不覺,一月的時間眨眼即過,這一個月里,齊雲每日清晨便會去那月嬋谷中修行,傍晚即歸,而他的母親柳如煙,因為萬載空青的幫助,所受的暗傷也漸漸好轉,期間萬劍門的門主蕭澈也來過幾回,但都被自己的母親打發走了。
直到今日,母親柳如煙突然讓齊雲去報名參加萬劍門的三教會武,原來在不久之前,萬劍門、天師教、雲山府,三個迄今為止中土最大的教派高層一起達成了一個協議,那就是自太上道成立前就一直擁有的傳統——三教會武!
簡單來說,就是各個門派間年紀相仿的年輕一代聚在一起互較高低,自太上道還存在的那個年代就延續下來的傳統,只不過當年是由太上道主持,現在輪到了萬劍門。
太上道覆滅至今,一年時間還未過,中土的格局,已經是天翻地覆。
齊雲作為質子,曾經的太上道少主,自然也知道三教會武。
這三個教派中的年輕一代,不僅僅代表著各自宗門的最強者,更代表著整個中土年輕一代最頂尖的戰力,或者說……
未來三教的最強者!
這些年輕一代的弟子,齊雲都認識,或者說,有不少人還是齊雲的朋友,彼此都有交集,只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天翻地覆,現在的他,作為萬劍門的質子,本應該是沒有名分和地位參加這場三教會武的,但是他的母親柳如煙還是讓他報名了。
距離參賽的時間還有一個多月,而參賽的資格,也是以二十歲為頂,河車周天大成為限。
不過縱觀三大門派,能夠在二十歲以下的年紀河車大成,基本上是一個人都沒有,雖然自己近日來朝夕相處的楚月嬋自己看不清虛實,但不排除是一些自家的法術隱藏了實力,但是縱觀古今,也絕對沒有二十歲以下就河車大成的,畢竟一旦凝聚了法力,那麼凡人就將跨入仙俠之士行列,凝聚的法力會每日自動在身體里面循環、排除毒素、溫養身心,因此一段時間下來,河車大成的修士,差不多有兩百多年的壽命,凝煞、煉罡之後,罡氣、煞氣環繞,差不多有千年的壽命,過了天劫成為散仙之後,差不多有兩千到三千年的壽命,成了地仙,那更是遙遙無際。
不過壽命這般長於普通人,修行之事,自然也是難與上青天,很多人縱觀一生,從踏入修行行列到壽終正寢,都未必能夠真正的河車周天大成,而齊雲,十五六歲的年紀,720個穴竅已經開了一半有余,這等天賦,在三大教中的年輕一輩弟子當中,也算是靠前的了,所以這三教會武,如果齊雲參加,對他是真的有好處而無壞處,不單單能夠和昔日的好友敘舊,更能知道彼此的深淺,尤其是萬劍門的這些內門弟子,知道了深淺,以後發生矛盾,也能料敵於先。
其實不單單是齊雲的母親,齊雲自己也想要報,只不過考慮到自己身份特殊,所以一直沒有,現在聽到母親這麼說,齊雲自然是第一時間應承下來。
當即,他便前往萬劍門的弟子報名處。
“唉?這不是那個侄子麼?”
“對啊,太上道的少主,他來這里干什麼?”
“不會是要報名三教會武吧?以什麼身份和資格?咱們萬劍門……還是他們太上道?”
“太上道都覆滅了,當然是咱們萬劍門嘍!”
面對突然出現在報名處的齊雲,就像是某個話題點突然引爆了一樣,登時造成了不小的轟動,三教會武的時間雖然尚有三個月,但從今日開始,報名工作已經如火如荼的展開了,齊雲這個身份敏感特殊的人突然出現在此,自然也是引起了一番轟動。
這些個平日里對齊雲阿諛獻媚的內門弟子,此時卻是紛紛抱著看好戲的態度引論了起來。
這要擱在太上道還沒覆滅之前,這些個萬劍門的內門弟子,哪個不是想要使出渾身解數巴結自己這位太上道的少主,如今太上道覆滅,自己成為了質子,這些人,便紛紛想要踩在自己的頭上,彰顯一下自己的虛榮心和滿足欲,這……
就是人的劣根性,就算是修行人士,也跳不脫這個丑惡。
對於這些人,齊雲自然是選擇無視。
他不是傻子,沒有必要在這些小嘍囉身上浪費力氣。
因此,頂著一眾人評頭論足的壓力,齊雲昂首闊步,從人群中穿過,朝著報名處走去。
當他即將走到報名處的時候,卻是有幾個人影竄出,強橫攔住了齊雲的道路。
“你就是齊雲吧?那個太上道的喪家之犬?”
說話的是一個女聲,聲音總讓自己有著幾分熟悉。
齊雲抬頭,入目處,卻是一張熟悉的臉龐,恍惚間,竟是與自己的母親重合在了一起。
不過短暫之後,齊雲便發現,這人雖然像自己的母親,但也只是像而已,五官當中雖有自己母親的影子,但那渾身的氣質,卻和自己的母親相差甚遠,甚至對於自己,總有著一股莫名的仇視。
只見那攔路的女子年紀與自己幾乎相仿,一襲紅裙裹身,瀑布般的長發隨意的披在身上,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朵盛開的紅玫瑰一樣,充滿了艷麗和嬌貴。
一張容顏與自己的母親真的是相似非常,眼睛、眉毛、嘴唇等等,少說也有五六分之像,只不過,自己的母親清冷高潔,而這名攔路的女子,卻是嫵媚潑辣,尤其是看向自己的眼神當中,總是有著一絲不加以掩飾的敵意,或者說……
恨意?
齊雲皺了皺眉,面對女子攔路,口吐的譏諷之語,齊雲並沒有生氣,而是衝著女子拱了拱手,禮貌道:
“這位仙子,有事嗎?”
說話不卑不亢,即便面對萬劍門的內門弟子圍觀,依舊面不改色,這等年紀,卻有這等心性,一些報名的內門弟子看在眼中,也是紛紛暗自稱贊。
其實他們也不傻,齊雲不論怎麼說都是太上道的少主,背靠那麼一尊龐然大物,起步又豈是他們這些內門弟子能比的?
雖然說太上道前不久覆滅了,但那是地仙級別的戰爭,別說齊雲了,就是在場的所有內門弟子一起上,地仙一個眼神,就能全部碾壓成肉泥吧?
因此,雖有不少人對齊雲冷嘲熱諷,但更多的,對於這位和自己同齡的人物,卻是忌憚許多。
能夠成為萬劍門的內門弟子,又豈是庸才或者廢物?
不過這攔路的女子,卻是好似和齊雲有著不死不休的大仇,如果說眼神能殺人的話,恐怕此刻的齊雲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而且要不是門主蕭澈早有吩咐,不准傷害齊雲母子,說不定現在的齊雲,已經被女子剁成肉醬了。
這份刻骨銘心的恨意,齊雲也有過,只不過被他很好地隱藏了,但是這名攔路的女子,卻是沒有絲毫的隱藏。
“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太上道當年的少主,想不到當年威風凜凜的太上道少主,如今也是成了落水狗了,怎麼還報名和我們參加三教會武啊?莫不是自己沒了門派,可憐巴巴的需要我們收養吧?”
女子赤裸裸的譏諷一出,周圍的眾多內門弟子,登時便戲謔的圍觀了起來。
而齊雲,依舊不卑不亢,一臉的風輕雲淡,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仿佛女子譏諷的對象不是自己一般。
他往前踏了幾步,想要繞開女子前去報名,卻見那女子身後出來一名長相英俊的內門弟子,伸手攔住了齊雲的去路。
“齊少主,你的架子還真是大啊,我們李師姐和你說話,你都不搭理的嗎?”
“李師姐?”
男子的話,讓齊雲眉頭一挑,抬頭看了女子一眼。
“原來……你就是蕭澈收的二弟子啊?不過是一個我母親的替代品而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蕭澈的親傳弟子攔路了呢?”
齊雲面無表情的回了一句話,殺人誅心!
李如煙的大名,在數年之前齊雲就在太上道聽聞過,當年蕭澈收這名外貌與自己母親及其相像的女弟子為關門弟子的時候,還曾在修行界引起一陣的八卦之風,畢竟那蕭澈對齊雲的母親有多痴迷,已經在整個修行界當中不算是隱秘了,尤其是蕭澈至今未續妻,未有一兒半女,不少人都猜測是和齊雲的母親有關,直到蕭澈收了這名李如煙為二弟子,這名二弟子的大名,便在修行界傳遞了開來。
縱使是太上道中,也有不少的猜測和流言蜚語,簡單來說,就是蕭澈收授這名二弟子的動機不純,至於如何不純,男人都懂……
當然,這些都是猜測,但不妨礙成為談資。
太上道都知道,那麼萬劍門……又豈會不知道呢。
齊雲平淡無奇的一句回話,登時便引起了軒然大波,尤其是再配上他那古井不波的表情,殺傷力十足!
其實,被軟禁在萬劍門這麼久了,這還是齊雲第一次和萬劍門的內門弟子發生衝突,而且第一次,便遇到了蕭澈的親傳弟子,在萬劍門中地位超然的李如煙,若換做尋常質子,自然是唯唯諾諾,不敢還擊,但齊雲卻不同,仗著那個人人都知道的約定,可以在萬劍門中橫著走!
果不其然,齊雲話一出口,對面的李如煙便一陣神色變化,暴怒、憤慨的神情不間斷的在李如煙的臉上浮現,當中還摻雜著不加絲毫掩飾的殺氣,但是這些殺氣,全部都對齊雲造成不了絲毫影響,母親對蕭澈的重要不言而喻,而自己對母親的重要性也不用多說,而蕭澈在萬劍門中的威望,包括這名攔路的親傳弟子的心目中,更是不用多說!
簡單一句話,齊雲便搬回了場子。
反倒是那二弟子李如煙,臉色陰沉的好似能夠擰出水來,一旁的那名俊俏的男子顯然也是李如煙的跟班,登時便暴怒的衝著齊雲吼道:“放肆!”
這句話出口,配合著那氣場,倒真好似一只出籠的猛虎,能夠將齊雲吃掉似的。
不過齊雲對此並不感冒,他邁步從男子旁邊走過,同時留下一句話:
“縱使我是質子,你們也奈何不了我,看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吧!在你們掌教的心中,或許你們還沒有我這個外姓人重要呢!”
短短一句話送出,齊雲一步不停的朝著報名處走去。
這番小騷動,報名處的萬劍門長老也看在眼中,但是他們並沒有阻止,甚至連個眼神都沒有,面對齊雲的報名,也是冷靜的仿若事不關己一般。
將一切處理完之後,齊雲縱身飛躍,朝著自己與母親的別院而去。
彼時的母親,正坐在院子當中的青石凳上,齊雲的身形剛剛落下,母親柳如煙寬松的袖袍便是一甩,一道無形的透明劍氣突然射出,就這麼毫無征兆的奔著齊雲的面部襲來。
齊雲眼神一滯,腳尖剛剛沾地,身子已經是快速的朝後倒下,那透明的劍氣,幾乎是削著齊雲的頭皮而過。
剛躲過這道劍氣,齊雲還未喘息,那飛射出去的透明劍氣又折返了回來,而且這次是一道變三道,照著齊雲後心射來。
齊雲腳尖一剁地面,身子瞬間拔地而起,剛飛至空中,那三道劍氣已經是疾射而來,齊雲手勢一翻,自納戒當中取出廢劍,劍身翻舞,“叮叮”幾聲金石交擊之聲響起,就見那三道劍氣被齊雲利用廢劍打退了方向。
不過那幾道劍氣也是刁鑽,剛剛被齊雲打飛,便轉而由三把變成了六把,照著齊雲折射而來。
齊雲心隨意動,法力揮灑間,廢劍離手,隨心而動,像是被一張無形大手掌控著一般,廢劍半空中舞動,將那六把透明劍氣全都擋在了外圍,無論那六道透明劍氣從何種方向襲來,都會被廢劍輕松地擋下。
如此這般了幾個回合,便見六道劍氣轉瞬消失,而齊雲,也是重新回落到了院子當中。
“不錯,看來這一個多月,你也沒有荒廢!”
剛剛落地,齊雲便收到了自己母親的夸獎。
只見自己的母親正安靜的坐在院子當中,面前的石桌上,泡著一杯熱茶。
一身白衣的母親,長發並沒有收拾,只是隨意的挽了一個發髻披在肩頭,渾身上下朴素淡雅,看不到一絲的奢華之氣,唯一的一點,只有發簪上的那支碧玉玉簪了。
現在的母親,就像是一個大病初愈的病人,坐在那里,更如同是尋常的凡俗人家,沒有一點兒仙氣,也沒有一點兒朝氣,靜靜地坐在那里,像是一畝方塘當中盛開的水蓮花,輕風拂過,微微搖曳,這種古井不波的心境,齊雲在自己母親的身上還是第一次看到。
“三教會武的事,報了嗎?”
母親眼簾輕抬,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仿佛說的就是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
“報了!”
齊雲點點頭,母親讓他做的事,他沒有一件不是放在心上。
“那就好!”
微微的將一縷飄散在臉頰的長發挽至耳後,柳如煙抬手將自己鬢間的碧玉簪子拿了下來,拉起齊雲一只手,放在了他的手掌上。
“雲兒,太上道覆滅,萬年底蘊被瓜分,為娘身上也沒什麼了,只有這一把簪子,你好生看護,等到一個月後的三教會武,這個簪子能護你一時平安!”
“母親,我……”
聽到母親這麼說,齊雲眼神閃動,從太上道覆滅至今,自己的法寶、珍藏全被收走,渾身上下唯一還算得上是法寶的,只有儲物納戒了。
而母親,基本上情況和自己差不多,唯一留下的這幾樣,或許還是那萬劍門的掌教法外開恩,亦或者是母親使用了什麼手段,藏了幾樣,但是無論如何,肯定不多,只是齊雲沒有想到的是,母親的這些藏私,竟然全都給了自己。
“母親,你的傷還沒好,你留著吧……”
雖然不知道那玉簪有什麼功效,但是從那瑩瑩的流光來看,絕對不是什麼普通的法寶。
“你拿著,母親道基受損,暫時也用不了,這上面被母親附了一層神識,只有當你真正遇到致命危險的時候,這個法寶自會啟動!”
一邊說,母親柳如煙一邊強硬的將玉簪塞在了齊雲的手中,看著那玉簪,齊雲感動非常,緩緩五指並攏,握住了那玉簪。
母子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但彼此的眼神當中,卻是有著莫名的光澤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