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回 李淳風魂游天府 武則天被斥為尼
詩曰:
世事紛紛一局棋,輸贏未定兩爭持。
須臾局罷棋收去,畢竟誰嬴誰是輸。
那典史抬在後面,押著媚娘,徑抬到府衙前下轎。恰好知府升堂,各縣里有選或十名,或五名。那知道得早的,用了銀子地方上,所以把那絕色的隱漏了許多。那不知道的,不及用銀買脫,都報上去。故雖有二百余名,絕色竟少,一齊都送到府堂上。知府看見俱是粗陋不堪副選的,想道:“聖旨上,各府不過幾名,天下府分也就有幾千。何必要選許多?”遂逐名親選過去,止留下十名,其余俱送還娘家。一時間歡天喜地,府堂上一齊散了,清清的站著十名。那書手逐名問了名氏,寫了放在知府面前,這媚娘是第一名。
知府看著想道:“娘字叫得不好,明日到御前,聖上看了,一時間計較起來,查到那一府人,便歸罪於我了。”便與媚娘說:“你這名字,宮內不便傳呼,況聖上沒有稱你為娘的理。如今把你做個武瞾,如日月當空,萬方臨照之意。以後稱你為武瞾,你應他便了。”媚娘應了一聲。知府分付驛丞,一路上支應。各人俱送了宮裝衣服,忙到驛里去換了,即差一個千戶押送到京。
不過月余光景,早已到了,即去禮部投文。因宮內無人,到了一府,即忙先送。次日送進御前呈覽,這也是媚娘造化。太宗雖是為人仁厚,卻有幾分好色。那好色之人,那有見色不慕的,想道:“此女頗通,早晚間必須要常伴著我方好。”把荊州府這九個女子,送至內庭,獨把武瞾拜為才人,武氏一時間榮寵起來。
次日,禮部又上本道:“才人既沐聖恩,禮須封他父母。”太宗准了本,把武彠封為都督。武氏謝了恩,一面部文往荊州去了。這武氏因喚做武瞾,故此太宗與他取一號曰則天,好不榮寵。原來這宮中行事與民間大不相同,全無極狂田地。至於選妃選後,俱在禮部習儀三月,自有那女師父教習規矩。其交感之際,倡不敢恣情狂叫,恐聖怒一時不測,故俱沒有的。
這武氏因宮內無人,一到就進寵幸,有何人教習?他並不知忌憚。至於行事之時,他便如與武三思干的時節一般,這樣叫他,摟他,親著嘴兒媚他。這太宗也曾不知有這些光景,被他一迷,便時時想他,一刻也離他不得。便思量廢後,立他為正宮。這心也有久了,只是恐怕這班文武諫謗,不敢題起。你道一個萬國之君,要行這件事兒,怕些什麼,為何不敢?只因被魏征丞相新上一本,謂之十漸本。那十漸道言:陛下治業,比貞觀初年,漸不克終。今具十條,謹陳於後。
初清心寡欲,今訪求珍怪,一漸也。
初不輕營為,今肆用人力,二漸也。
初役己利物,今縱欲勞人,三漸也。
初親君子遠小人,今狎小人遠君子,四漸也。
初不貴異物,今玩好雜進,五漸也。
初求士如渴,今由心好惡,六漸也。
切無心田獵,今馳騁為樂,七漸也。
初遇下有禮,今好善不誠,八漸也。
初孜孜治道,今長傲縱欲,九漸也。
初戶口無逋,今勞敞怨離,十漸也。
此本一上,太宗看罷道:“朕今知過矣,願改過以終善。”遂將十漸錄於座右,並宣付史館,使萬世知君臣之義。所以要立武氏這點心,就不敢為了。不想太宗縱欲過度,遂成病在身,不能痊愈。李淳風奏曰:“臣當魂游天庭,代君禱祝。”太宗准奏。是日命民間禁止屠沽,滿宮齋沐。只見李淳風臥於靜室,到次日午上,方才魂返,即起身奏曰:“臣魂至玉帝之前,言陛下與姓武的婦人,在內狂樂,須殺之,其病即除。”太宗想道:“這個是他造出來的說話,不要信著他。”李淳風又奏曰:“唐三世後,女主武王,代有天下。皇上今不殺之,恐後為禍不小。況推背圖上有雲:
有一婦人名姓武,手執銅錘擊天鼓。
太陰居位十八秋,搖亂唐朝四十五。”
太宗笑道:“豈有婦人能居大位之理?這個或是個男人,或名字中有個武字的,即殺了便是。”實時傳出聖旨。武德縣有一個武勇將軍李君羨,排行第五。因他貌美,人皆稱他為五娘,又以官稱封邑,皆有武字,出為華州刺史,刀殺之。史詩有詩為證:
秘記傳聞女主昌,太宗宵旰謹隄防。
不知晨牝生官腋,屈殺將軍李五娘。
那李淳風知屈殺了多少人,忙又奏曰:“望陛下勿屈害諸人,臣之所奏,不敢誤於吾皇,此皆上天之意,望吾皇憐而察之。”太宗被色迷心,怎肯反去殺他,道:“也罷!你既往天庭,還有什麼記驗麼?”淳風奏道:“臣今早見放天榜,臣觀迎其榜首,他彩旗上面題著四句詩。”太宗道:“其詩句如何?”淳風道:
美色人間至樂春,我淫人婦婦淫人。
色心欲滅思亡婦,遍體蛆鑽滅色心。
太宗聽罷後二句,不解其意,問說:“你知天榜上什麼名姓?”淳風奏曰:“臣已知之,恐明言泄漏天機,則上帝震怒,不利於臣。臣至密室,書其姓名,封固盒中,加上皇封,置於金匱。候揭榜之期,取出一對,看是如何?”太宗大塊道:“如期果姓名相對,朕即信唧。當出才人,以謝天意。”淳風謝恩,將名姓悄悄書記,封固好了,太宗加封盒上,貯於匱中。不題。
誰想太宗病人膏肓,不能痊愈。高宗入侍,早晚不離。武氏知道那班朝臣議處,要殺害她,心內想道:“太宗溺愛,必不加刑。恐東宮傳位,一時難免。”遂乘高宗入侍,便小心曲奉。高宗見她小心伏侍,仔細看她一眼。見她:
玉釵斜插鬢雲松,不似崔徽鏡里容。
顰蹙遠山增嫵媚,盼澄秋水斗纖穠。
高宗見了道:“怪不得父皇生著這病。有這般艷色,自然夜夜不空了。”將欲私之,彼此以目傳情,而未得其便。只得見高宗小解,武氏忙取了金盆,盛水捧跪於地,進與高宗盥手。高宗見他標致臉兒,將水灑其面,戲吟曰:
乍憶巫山夢里魂,陽台路隔奈無門。
武氏即接而吟曰:
未承錦帳風雲會,先沐金盆雨露恩。
高宗大快道:“觀汝才色兼美,深得我心。”便攜了武氏手,往宮門後小軒僻處,著武氏去了小衣仰臥。高宗去看他,兩腿如玉柱一般,心中大悅。把陽物直肏其中,抽將起來。那武氏多時不遇後生,又要分外奉承他,把高宗緊緊摟著,千般百樣叫出來。高宗常行幸取樂,並不曾知道這些親愛,已自快活。也是武氏時運到來,那話兒窄窄小了,猶如處女一般。
高宗想道:“怎教我父皇不愛他?”況武氏又放出許多嬌態,無數風騷,高宗喜不自勝。事畢,武氏扯住高宗御衣,泣曰:“妾雖微賤,久侍至尊。今日欲全陛下之情,遂犯私通之律。倘異日嗣登九五,置妾於何地?”高宗矢之曰:“俟宮車晏駕,即冊汝為後。有違此言,天厭絕之。”武氏曰:“出語無憑,當留表記。”高宗解所佩九龍羊脂玉鈎與之,武氏頓首謝恩,散去。自是以後略無間阻。
且說京中開試,至放榜之期,將試錄進呈御覽。此時太宗病已沉重,只因要對狀元名字,著諸大臣於便殿朝見。先取金匱中盒兒,放置御前,方去把試錄上狀元名字一看,乃山西太原府河陽縣姓狄名仁傑,一眾朝臣俱知道了。太宗著褚遂良啟封,張昌齡啟盒,上親拆其封,放在龍桌上觀看,上寫著榜首狄仁傑,二名楊炯,三名盧照鄰,傳臚王勃。太宗看罷,吃了一驚道:“我只道淳風誑我,連後邊名氏,一字無差,豈非天意?”
遂令武氏出宮還娘家,追彠都督之贈。眾朝臣議曰:“必須殺之,方免後患。”高宗聞得,即出殿言曰:“彼得何罪,而欲殺之。”太宗見說,便宣武氏出來,看他怎麼。登時武氏到來,跪在地下奏道:“妾事皇上一十二年,未嘗敢有一件違誤。今皇上無故,一旦置妾於死地,使妾帶恨於九泉,何能瞑目?臣妾當時同十人入選,蒙皇上以九人為宮娥,妾獨蒙皇上垂恩,賜為才人,受皇上之寵,感恩無地。今日若賜妾死,反為九人笑話。望皇上以好生為念,妾心願入空門,修其來世,垂思不朽,望皇上赦之。”太宗准奏,即命歸家,悉取其所服衣飾並房中寶玩,賜感業寺為尼,令其善終,亦不許後臣再譖。武氏謝恩出宮為尼去了。
太宗即命狄仁傑進殿,面問其詩有無。仁傑蒙召,入殿拜舞。太宗問曰:“朕有詩四句,頓忘其三。今聞狀元明敏,能為朕續之。”仁傑曰:“願賜一句。”太宗命取李淳風的書與他看。仁傑見了,吃驚奏道:“此詩臣於路上旅店之中,有一少婦寡居,苦欲私臣,被他幾番調戲,欲火三發。惟恐累德欺天,唯唯不敢,後遂不能禁止,將向所聞高僧絕欲論想之,遂爾火滅。因作此四局,未知是否?”太宗聽了狄仁傑將四句詩從頭一念,吐舌大驚道:“此乃寡人有福,得此德臣,真仁厚長者也,恨朕不能與卿常聚矣。”顧高宗曰:“我兒有福,當受此仁德之臣。”即欽選荊州法曹,暫為小試,俟後另當擢用。狄公謝恩出內。
太宗歸宮,覺目中常見武氏,想彼依依墮下淚來,遂爾日中時時見鬼。夜令秦叔寶尉遲敬德把門,終夜如此。高宗不安,令丹青圖二公之像於門,至今民間傳焉。太宗駕崩,高宗即位,是庚戌年間,即改元永徽。這時節禮部頒了哀喜二詔,傳聞天下。不題。
且說武則天來到感業寺中來,只見那寺可好巍峨也。有詩為證:
煙霞棧道通仙境,金壁瓊台隔世塵。
萬壑松風和梵唄,千門夢月照禪身。
那庵主法號長明,見著則天千嬌百媚,花枝兒樣一個,口里不說,心里道著:“這等風流娘子,怎出得家?”一邊領他參佛,一邊與他剃頭,安頓房臥。未幾兩日,太宗龍馭升天。則天聞知,潸然淚下,正在那里哭。長明來勸他道:“不須悲痛,人生在世,當尋出快活事來做方好。若終日郁郁,可不老了人麼?”則天道:“誰不欲快樂,但不能到得那快樂境上,怎能快樂得來?”長明曰:“汝能一心依我,我說與一個快樂方兒。”則天道:“願聞快樂方兒。”
不知長明說出什麼快樂方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