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的劍光燃燒著黑焰飛縱。
暗黑能量洪水一般洶涌的注入暗月之中,爆漲出這世間最濃烈的光彩。
恩里克低低嘶吼,宛如絕望的野獸爆發出最後的能量。
霸王金槍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飛轉,堪堪點在暗月的側鋒上。
“叮”的一聲,暗月的劍路微微一偏,自他咽喉旁間不容發的掠過。
帶走一路血光。
他盡管勉強躲過了一劫,但整個槍勢已亂。
心更亂。
我的身形借勢翻飛,暗月氣吞日月再劈下第二劍。
“鏗!”
恩里克勉力架開,坐騎一記悲鳴,“轟”的被震裂,血肉化作齏粉在我們面前橫飛。
我眼中的笑意更濃,知道恩里克已經承受不住暗月的衝擊,秧及坐下戰馬。
恩里克金槍柱地,龐大的身軀順勢飛落,嘴角不自覺溢出一抹血絲。
突然身側金風乍起,原來是卡巴托見勢不妙揮舞弑神之斧拼死救援。
我看也不看,身影疾射脫出斧影籠罩,身劍合一再向恩里克劈出第三劍!
卡巴托的襲擊,竟也不能阻我分毫。
恩里克沒有絲毫喘息的機會,眼神淒厲而猙獰,早失去了先前的冷靜與沉著。
霸王金槍彈地而起,“鏗”的再次架住暗月。
我一聲長笑,電閃雷鳴中連出三劍,恩里克的霸王金槍在此中情況底下居然仍然能夠運用的如繡花針一般巧妙,在千鈞一發里迭出奇招,一一化解。
當他已經是強弩之末,防线完全洞開,如果不是背後卡巴托的牽制,我早已可取走他的生命。
就算這樣,他也活不過今天。
當我再次用暗月逼退卡巴托的時候,恩里克猛然大吼一聲向我發起最後孤注一擲的反撲。
我冷冷微笑,如果他全力防守或許還可苟延殘喘一些時候,而這麼不顧一切的衝上來,只能露出太多的破綻由我利用。
或許,他被我壓制的太久,所以想用這種賭博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切。
暗月在霸王金槍上輕輕一叩,消去他大半的力量。
我的身軀輕而易舉的一側,閃過槍頭,沿著槍杆鬼魅一樣迫入。
恩里克一驚,近身作戰他的金槍將成為廢物,而完全把身體暴露在我的攻擊之下。
這個道理他當然明白,想要抽身疾退再次拉開與我距離,卻發覺霸王金槍上傳來一股奇異的吸力,竟令他的身形一滯。
“該結束了,孩子。”我低低吟道,左拳悄然無息的轟擊在他胸口殘留的甲胄上。
沒有了聲音,沒有了意識。
殺氣消散,風雲嗚咽。
彌漫的光霧里,恩里克堅實的胸膛猶如破碎的玻璃,深深的凹陷下去。
他龐大的身軀佇立在原地,微微一晃,卻沒有立刻倒下。
眼中,充滿絕望與不甘。
“當!”金槍落地,砸出一條深痕。
我收回拳頭,胸中的殺機與魔意悄悄退去。
卡巴托緊握巨斧,怔怔站立在十幾米外,難以置信的望著特魯兀自不倒的軀體,不敢相信號稱獸人族第一高手的霸者竟然就這樣完蛋。
一時間,他不知道是該繼續戰斗下去,還是應該立刻設法撤身逃走?
這個時候,亞賽與亞德驚心動魄的對決也到了最後關頭。
兩人的身上都留下了對方制造的箭傷,但也都並非致命。
亞德屹立在突兀的山岩之上,銀白色的光霧籠罩著全身,沉穩的左手輕輕拉開弓弦,羽箭上流動著耀眼的銀光。
風定,雲停。
只有靜。
所有的廝殺似乎都離自己遠去,視线里的一切都在消失,只剩下在千米之外同樣以箭相對的對手。
他的心頭一片出奇的空明,在亞賽強大的殺氣壓迫中終於被激發出所有的潛能,施展出白精靈一族箭術的最終奧義——
光之矢!
悠悠一聲低吟,修長的手指在那弓弦上輕輕一抹,發出“叮”的一聲。
箭出。
時光宛如凝固,距離卻在無限的拉長。
從這頭到彼處,跨越的豈只是這麼短短的千米?
羽箭猶如決絕的勇士,那麼的壯烈肅殺,卻又如此哀婉回腸,一往無前的舍棄依舊余音不絕的弓弦,再不回頭!
只幻化成一束純白的光,沒有絲毫的雜質。
一如月的純,月的皎潔。
亞賽的神情未起半點變化,堅毅如磐石,炯炯的目光注視著前方的敵人。
在他心中,也同樣早拋開一切。
有的,只是箭!
依稀里有那麼一記低吼,幾乎是在亞德松開弓弦的同一刻,他也終於發動了絕殺!
——末世浮咒!
訣別的黑色光束以超越極限的速度射出,快的竟連聲音也沒有聽到。
不知道有多少人停下了手中的刀槍,目不轉睛的凝望著這場曠世的對決。
箭與箭,光與暗。
誰會是最後的勝利者?
兩道光束破裂開時空,仿佛是彼此追尋千萬年的愛侶,縱身投向對方的懷抱。
縱然粉身碎骨,縱然百死不悔!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當光之矢應聲撞擊在末世浮咒上的時候,沒有想象中驚天動地的爆裂,也沒有撼動山河的轟鳴,卻是好似情人一般的緊緊糾纏在一起!
黑的光,白的華,緩緩在高空形成一團奇異的光環,不停的擴散,繼而煥發出彩虹般七色的絢爛光芒!
就似另一個太陽,懸於空中,散發出一陣祥和寧靜的氣息。
和煦的光華照耀在每一個人身上,驅走了漫天的殺意,驅走了酷熱與風沙。
方圓百里之內,好象置身在另一個奇幻世界。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發出驚喜的歡呼,高高舉起受傷的左臂,那道深深見骨的傷口竟然在迅速愈合,生長出新肉。
一層七彩的光覆蓋在他的傷口上,溫柔如母親的手,情人的吻。
所有人的戰意在不知不覺里消退,手在不經意里垂下,只懂得抬頭望向那輪光環,感受上天最仁慈的福音。
但這僅止於生者。
對於已死的人,他們已無法再享受體會這一切的奇妙。
惟有任由那光覆灑在停止呼吸的身體上,帶來最後一點溫暖。
無論是誰也沒有想到,這世上最恐怖的兩支箭在彼此不期而遇的時候,居然會是這樣的一種後果!
亞賽與亞德亦同樣目瞪口呆,凝視著高空中的光環一動也不動,更是忘記在繼續拔箭決戰。
他們的心頭同時冒起同一個問題:“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兩族最高箭術的對決,結局會是這般?”
不是玉石俱焚,不是生死立決,而是一個奇跡!
我驀然明白,或許早在幾千年前,創造出這兩種絕世箭術的先人就已預料到黑白精靈兩族之間遲早的分裂與殺伐。
於是,他要以這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將和平友愛的願望傳達給後人。
讓他們在最後的殺戮里領悟到生的快樂。
“我明白了。”亞賽與亞德不約而同的喃喃說道,然後彼此對視,眼里都流露出一縷奇異的笑意。
我知道,這場戰斗已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轉頭望向卡巴托,我沉聲問道:“還要繼續麼?”
卡巴托的巨斧早已垂下,苦笑道:“怎麼打?不曉得為什麼,我心里一點戰意也沒有,只想早點結束這一切可笑的戰爭,回到我的故鄉。如果你允許,我想帶著剩下的人和亞賽族長一起退走。我會和他一起去勸說加奈特酋長,希望能夠說動他一同退兵,不要再繼續這無聊的殺戮。”
他的話語有幾分落寞,幾分感慨。
顯然經歷了眼前的大敗和特魯的死亡,他已無原先的豪勇之氣。
那神奇的彩光更是令他消除了最後一點戰意,只想能安然回家。
我知道,在這樣的情況底下,我的士兵同樣也不適合再繼續戰斗下去。
何況,特魯已經死了,除了加奈特的兩萬夜狼軍東疆的聯盟主力幾乎喪盡,我也沒有必要耗費自己的暗黑軍團為帝國賣命。
於是,我點點頭,道:“帶上恩里克的屍體,我給你和亞賽、加奈特十天的時間考慮今後的問題。十天後,我們在圖鹿堡見。”
卡巴托明白我是給了他們十天的緩衝來考慮戰與和的問題,當然前提是他們必須撤回到圖鹿堡一线,把莫可比山的防线全盤交出。
對於這點,他即使想不答應也難。
以目前聯盟軍剩下的兵力,想繼續堅守莫可比山與帝國和比亞雷爾的大軍對抗,簡直是痴人說夢。
而且,恩里克已死,三軍主帥不在其位,這仗更是沒法繼續打下去。
卡巴托沉吟片刻,頷首道:“我答應你,亞賽和加奈特那邊由我去說服。不過我不能擔保大熊部落的人。”
我冷笑道:“如果誰願意留下來,我同樣歡迎。地獄,是永遠不怕客滿的地方,對麼?”
卡巴托深吸一口氣道:“我明白了,不管怎樣我還是要感謝你允許我們剩下的人可以活著離開。無論十日後我們最終商議的結果如何,閃族戰士一定會撤出帝國,不再參戰。”
當下,亞賽與卡巴托率領著幸存的四千多人離去,當然也帶走死者的屍骨,其中包括壯志未酬的恩里克。
暗黑軍團和白精靈族的損失有限,不過傷亡了百多人,兩三百的重傷者經過神光的治療也傷情好轉,沒有任何問題。
當我們回師的時候,頭頂的光環才漸漸淡去,暮色卻也緊接著降臨。
抵達聽風岩已經是半夜,山林中的大火照耀的四下通明。
雖然經過一晝夜的激戰,大多數人卻興奮的難以入眠,不少人在營地里載歌載舞歡慶勝利。
德博、奧里公爵、鏡月公主等人都聞訊出營迎接,遠遠的德博便興高采烈的大聲叫道:“修嵐,有沒有干掉恩里克?”
我朝他點點頭,沒有開口。
翡雅和安鷺笛、紅羽早迫不及待的衝了上來,不管不顧眾目睽睽爭先投入我的懷抱。
翡雅喜悅的道:“主人,我們勝利哩!”
紅羽百忙還不忘回答德博道:“我早說過,主人是不會放過恩里克的!”
羅伊走近亞德,低聲問道:“族長,亞賽怎麼樣了?”
亞德淡淡道:“我沒有和他決出生死,最後修嵐陛下將他和卡巴托都放走了。”
“放走?”薩頓愕然道:“豈不是太便宜這幫家伙了?”
費羅苦笑道:“你要是知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難以置信的事情,就不難明白為什麼了。”
等費羅將神光的事情簡略講述了一遍,所有人都動容不已。
安鷺笛道:“真是不敢相信,竟然有這樣的事情。”
德博嘿嘿笑道:“幸好是費羅說的,要換作薩頓,我肯定當他在吹牛。”
薩頓不服氣的道:“你的信譽就很好麼,你不曉得現在連我們比亞雷爾人都知道閣下就是蒙思頓的第一大話王?”
奧里公爵莞爾,說道:“無論如何,恩里克死了就好。我看東疆的戰事也該結束了,接下來我們就可騰出手西進,與陛下會師對付特魯了。”
羅丹關心的問道:“加奈特怎麼樣了?”
奧里公爵回答道:“他在天亮後向北撤走,不過沒有走守月口,所以沒跟我們的人對上。我帶人跟了他四十多里,直到他渡過塔魯河才停下。現在正派人繼續監視,最新的消息說他正往莫可比山撤退。”
施羅道:“真是奇怪,加奈特怎麼眼睜睜看著恩里克的大軍全軍覆沒也不肯伸出援手?”
德博哼道:“算他溜的快,不然我們把他一起包圓!”
鏡月公主道:“或許,恩里克的全軍覆沒正是他願意看到的,現在空翔和恩里克都被修嵐殺死,獸人族三大部落里唯一實力完好的就是夜狼部落。這樣的結果不費他一兵一卒,實在比恩里克更加可怕。”
我冷笑道:“昨晚之前也許是這樣,但現在的加奈特已沒有我先前料想的那麼強大。”
鏡月公主微一沉吟,向我淺淺一笑道:“為什麼任何強大可怕的敵人,在你修嵐面前卻會突然變的滿是缺點不堪一擊了呢?就連加奈特這樣的人物,你竟然也能輕易找到他的弱點,鏡月不得不服。”
我嘿然道:“你不是也已經想到了麼?”
翡雅好奇的問道:“你們兩個又在打什麼啞謎?為什麼我又聽不懂了?”
鏡月公主只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紅羽道:“翡雅別著急,我們回去問一問孔孫先生,他准知道。”
奧里公爵哈哈笑道:“一定要問,這個答案我也很想了解呢。”
我們走到帥帳前,孔孫正坐在輪椅上遙遙相候。
懷中,悠然抱著天下之劍。
鏡月公主微笑道:“聽風岩一戰功成,孔孫先生應是首功。”
孔孫搖頭含笑道:“我不過坐在大帳里出謀劃策而已,真正衝鋒陷陣的還是諸位。”
他深深看我一眼,欠身道:“陛下辛苦了!”
我還沒有說什麼,安鷺笛就跳出來道:“孔孫先生,我考你一個問題,看你是否真的無事不知?”
孔孫啞然失笑道:“我非神人,怎麼可能知曉萬事?”
翡雅道:“這件事情就發生在我們身邊。剛才鏡月姐姐說加奈特不花一兵一卒就解決了恩里克和空翔,是個十分厲害的人物。可主人卻說經過昨晚一戰,加奈特在他心目中已經不是原先那麼強大,這是為什麼?”
孔孫想也沒想就回答道:“他不該見死不救,不僅寒了獸人族其他部落的心,就是閃族與黑精靈族也會對他心懷不滿。這樣的胸襟氣度想征戰天下,可以說舉步為艱。這樣的人物表面算計老道,其實已經不足為慮了。”
說完,他望著我問道:“陛下,臣說的可對?”
我當然曉得孔孫其實只講了一半,沒有說出後面關於我出兵蒙思頓的用心,其中顯然也有著這樣的考慮。
但彼此目光中,已有了默契。
奧里公爵大笑道:“原來如此!經先生這麼一解釋,我也明白過來了。”
我徐徐說道:“先前卡巴托對我說的話里盡管沒有流露對加奈特的不滿,但有一點卻讓我很在意。他只說要和亞賽、加奈特商議決定,而且承諾閃族將率先退兵。顯然,他根本不把加奈特的意見放在眼里,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要是恩里克在肯定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由此可見加奈特至少在卡巴托的心目中無法取代恩里克。再往遠一點的地方推想,東疆戰线北方聯盟已經群龍無首,退兵不過是遲早的事情了。”
施羅道:“所以修嵐陛下可以放過其他人,但恩里克卻一定要死。有他在,聯盟大軍就不會四分五裂,各自為政。但他一死,情況馬上就不同了。”
進入大帳,酒宴已經擺下,看見滿桌佳肴德博驚嘆道:“哈,好豐盛啊,我都當自己在出席帝都哪家豪族的晚宴呢。”
翡雅一撇嘴道:“我這個哥哥,滿腦除了女人就是吃的,真想不通居然還能率兵打仗。”
德博得意道:“你現在領會到我的真本事了吧?嘿,報捷文書我已經叫人寫好,等一下就讓人飛馬送給嘉修陛下。說不定,他老人家一高興,再賞賜給我一點什麼。”
紅羽也看不慣這家伙得意的嘴臉了,加入翡雅一邊道:“算了吧,我看嘉修陛下什麼不用賞賜給你,只要給個大碗讓你接口水就好了。”
眾人哄堂大笑,一點沒把這小子當成公爵和主帥。
德博也不以為忤,高高舉起杯子道:“來,為我們的下一次勝利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