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細細的雨絲混合成濃濃的鮮血不斷浸潤到泥地中。
戰斗已進行到白熱化階段,每一刻都有人喪失生命。
染紅的天地,染紅的甲胄,染紅的街道,仿佛眼中的一切都變的腥紅。
連那風,也是赤紅的。
雙方投入戰場的兵力都不自覺的向總督府方向聚攏,在不到一公里的方圓內,上萬人忘情的衝殺搏斗。
空翔的另兩個方陣依舊沒有出動,顯然是等待我們進一步暴露實力。
那俯衝下來的六千多人,不過是打頭陣的誘餌,真正的決戰其實還在後面。
但施羅等人的兵力在沒有得到我的命令前,也一樣按奈不動。
底牌,永遠不能比對手先用光。
我的心頭殺意沸騰,體內的暗黑能量不斷提升,雙目中的黑光越來越盛,亦越來越冷酷!
所過之處,敵人的屍體如海浪一般朝兩邊翻卷,無力的墜地。
沒有絲毫手軟的感覺,更沒有不忍。
戰場的生死早超出世間所有的常理,生存與勝利才是唯一的目的。
從若沂特山到紅石城,從紅石城到帝都;從帝都到雷比特,玉河城、翡翠城——
我一路殺來,阻擋我的敵人都化為腐土與灰煙。
今夜有雨,結局還會一樣麼?
踏雪又一聲長嘶,竟騰空飛起,一雙半透明的肉翅煽動起無邊的黑色火焰,燃燒這片充滿殺氣的夜空!
龍騎經天,在萬千驚呼聲中馳騁天宇!
“轟——”在死亡氣息的不斷刺激下,我體內的暗黑能量終於達到漫溢,全身亮一一層暗黑色的光華,迅速凝鑄成貼身的暗光能量盔甲。
肆虐的光焰在鎧甲表面燃燒閃耀,迅速擴散融入周圍的虛空。
“呼——”身後的光霧幻化作暗紅的披風凌風跌宕,象一面旌旗飄舞。
我的雙手環抱胸前,再高高舉起,魔劍暗月從沉睡中蘇醒,就猶如撕裂虛空的閃電,劈開迫面而來的滾滾風塵!
夜更沉,雨更涼。
是誰的呼吸里帶著抑郁了千年的滄桑與恨?
是誰的目光里含著熟悉的光與冷?
刹那的光陰,我一回頭,竟已找不到來時的路。
黑暗中,仿佛有一個無聲的呐喊在耳中吼叫著:“殺吧,讓這個世界淪入黑夜,讓面前的生靈在地獄永生!”
無邊的魔意襲上心頭,從暗月的劍刃里傳來一股冰冷的殺機與躁動。
這感覺,如此的熟稔,如此的美妙。
我的嘴角逸出一絲漠然的微笑,是不屑,是憐憫,還是為過往?
“魔帝陛下?”無數翼人戰士驚恐的目睹這瑰麗一幕的發生,腦海里情不自禁的生出這樣的念頭。
那個手握暗月,統帥千軍征伐北方大陸的魔帝艾歐,在這些人的心目中留下了無比深刻的印象與敬畏之情。
即使已事過二十年,他的威望在北方大陸依然是無人能及。
所以,特魯與倫格他們才想處心積慮的殺死我。
我的心頭一片空明,整個戰場的情況宛如一幅圖畫反映在腦海中,絲毫的細微變化都不能逃過我的靈覺。
一聲長嘯,傾瀉出海一般的怒,山一般的恨。
依稀中,那個少女安詳的躺倒在冰冷的諸神之殿中,我卻無助的望著她美麗的生命迅速流逝!
是誰,從我的身邊奪走了她?
是誰,劫掠了我唯一的珍惜?
“費貳典娜——”
我的胸口莫名的一慟,漫天的殺意席卷而來,涌起毀滅這個世界的衝動。
來自暗月的魔意與戾氣,終於完全爆發,失去制衡的暗黑能量,猶如滔天的駭浪,傾覆我心底最後的靈智。
“喀喇喇——”氣機引動之下,天空爆裂起一串串血紅的閃電,廣袤的大地隆隆顫抖,匍匐在我腳下呻吟。
我的目光冷漠的掃視過面前瑟縮的敵人,穿透這風,這雨,深深落在空翔身上。
盡管遠隔上千米,但空翔仍被我的目光盯的一震,大叫道:“他不是艾歐,不用害怕,給我殺了他!”
聞聽空翔的命令,周圍的翼人戰士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人敢靠近我,反而不自覺的悄悄朝後閃退。
我望著空翔,低沉嘶啞的聲音徐徐道:“你要殺我,就自己來吧!”
“喀喇喇——”暗月陡然劈出,斬落在虛空的黑暗中。
夜幕頓時被劈裂,就象一塊黑布撕開一道細長的縫隙,從里面射出一股妖艷的紅光。
“啊?”眾人恐懼而疑惑的看著我,不明白我是在做什麼?
空翔臉色大變,不由自主的低吼道:“破碎虛空!該死,快阻止他!”雙翅一振,閃電一般朝我射來。
身後的大軍一見主帥出動,雖然對我心存畏懼,但還是呼喊著俯衝而下。
陳列在高空的兩個方陣也終於動了。
但未免遲了一些,暗月的劍鋒刺入那道縫隙,一團黑色的光華不斷從劍尖涌出,令那縫隙迅速擴展,形成一個偌大的紅色光門。
體內的能量急劇輸出,好似要被這道詭異的光門完全抽干。
暗月的光芒漸漸變黯,光門中的紅光卻驚人的爆漲。
利用暗月強橫的力量,我終於在刹那間建立起一座龐大的魔法傳輸陣,召喚著來自另一頭那遙遠地方的魔靈。
“破!”我低低的吼了一聲,光門中轟然炸開一團紅光,黑色的火焰四處飛濺,映射的整個天空一片浮光。
好似,那末日即將降臨。
“呼——”從光門中飛出了第一只冰毒火蝠,舒展著雙翼衝向天空。
感覺到血腥味道的它興奮的翱翔,毫不猶豫的撲向懸浮在半空的翼人戰士。
“哧!”一刀之下,這只冰毒火蝠被一名翼人部落的將領劈裂,惡臭的腥味頓時彌漫在夜空里。
“呼——”第二只、第三只,一只只冰毒火蝠蝗蟲般從光門中飛出,不需要任何人的催動便凶猛的向面前的獵物發動攻擊。
當日幽靈族用在我身上的陰謀,今天我也一樣奉還給翼人部落。
只不過,這聲勢要更加猛烈驚人!
“叮!”暗月驀然發出一記警鳴,頭頂陰風肆虐,隱約挾著一股肅殺一切的念意,是空翔的嘯月寶輪到了。
“鏗、鏗!”兩聲悶響,一抹淡鏡光華飛掠而過,將兩只嘯月寶輪激飛。
鏡月公主手握流金聖劍翩然飄飛,美好的身影平添一縷溫柔亮色。
“是你?”空翔佇立半空,探手收回嘯月寶輪惡狠狠的盯著鏡月公主。
鏡月公主絕美的玉容流露出一絲淡雅的微笑,從容道:“空翔酋長,久聞閣下的嘯月寶輪縱橫無敵,鏡月還請你不吝賜教!”
面對這個侵略自己家園,更要暗中偷襲我的卑鄙家伙,鏡月公主終於動了真怒,單刀直入的發出挑戰。
此刻,已有數百只冰毒火蝠飛出光門,猙獰的亂舞,向著翼人戰士不問青紅皂白的撲擊而上。
對於這些噬血的魔物而言,今晚的天空下不啻擺著一道盛宴。
我已收回暗月,注入光門的能量足以維持兩個時辰以上,那座冰窟中棲息的數萬冰毒火蝠在我魔氣的召引下悍不畏死的趕來。
“鏡月,把他交給我。”我徐徐說道,聲音中滲著可怖的冷與殺意。
以鏡月公主現在的實力,足以令空翔授首,但我卻要親手結果這個殺死金沙公爵又幾度偷襲我的敵人。
鏡月公主瞥了眼我充滿殺機的面龐,眼中閃過一縷憂色,卻還是頷首道:“修嵐,你要小心。”
我冷哼一聲,目光投向空翔,不屑道:“帶上你身後的兩名長老一起上來吧,不要說我沒有給你公平的機會。”
空翔雙目射出冷厲的寒光,冷笑道:“修嵐,今晚我要讓你和幾萬帝國士兵一起消失在這個大陸上。”
我輕蔑的微笑道:“今晚要被歷史抹去的,該是閣下和翼人部落的兩萬戰士。”我環顧四周,悠然道:“聽到你的部下在恐懼中哀號呻吟了麼,很快他們連一滴血漿都不會剩下!”
“你這個惡魔!”空翔咬牙切齒的低吼,渾身散發出龐大的魔氣。
短短幾句話的工夫,天空中的冰毒火蝠數量已經增加到上千只,並且仍然以驚人的速度不停從光門中涌出。
庫塞守護在光門前,阻止住幾名翼人高手破壞封印的企圖,令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恐怖的魔物不斷增加。
要論單兵作戰,一兩只冰毒火蝠對於翼人戰士當然構不成氣候,但當鋪天蓋地的數千乃至上萬火蝠洶涌而來的時候,情形就不一樣了。
這些魔物身具冰與火兩種迥然不同的毒性,凶殘噬血,縱然是翼人戰士也對他們無可奈何。
原本,他們的空中優勢是打擊帝國軍隊的最佳憑仗,但現在反而成為冰毒火蝠最容易的攻擊獵物。
這些冰毒火蝠三五成群的組成攻擊波,瘋狂的撲擊著敵人,一只被殺死,卻有更多的涌上,用它們犀利的爪牙盡情蹂躪著看似強悍的敵人。
它們盤旋著,狂舞著,肆無忌憚的攻擊著,尋找著熱血與獵物。
月黑風高,藏匿的魔靈們鼓噪著,歡呼著。
慶祝又一個節日降臨!
不過一眨眼間,上百名翼人戰士被火蝠吸干了血液,僵硬的從空中墜落。
他們的陣形對於冰毒火蝠完全無用,反被對方衝的七零八落,各自為戰。
或許,有生以來,他們還是第一次面對這樣恐怖的魔物,先前的勇氣與衝動此時早被沒頂的恐懼所替代。
到處,是血肉與羽毛橫飛,黑壓壓的冰毒火蝠猛烈狂野的衝擊著翼人戰士的陣列,把殺戮引向每一個角落,場面詭異慘烈之極。
地面上,無數的火把早將圖鹿堡點的如火海一樣通明,冰毒火蝠出於對烈火的畏懼,很少有敢向地面俯衝。
因而,帝國軍隊幾乎沒有遭受到任何的攻擊。
苦的,只是上萬名猶在空中飛浮的翼人戰士。
而一旦他們為閃避冰毒火蝠降落到地面上,卻又立刻成為帝國士兵的目標,依靠人數和地理上的優勢,他們一樣討不到便宜。
從天空到地面,到處都是殺戮。
圖鹿堡已成為一座地獄,只是將埋葬的是我,還是空翔?
“鏗!”
嘯月寶輪亮起兩團銀光,配合著空翔幽靈一般飄忽的身法襲來。
在他左右,兩名翼人部落的長老低聲呼喝,各自挺出一柄黑色長槍,分刺我的兩肋。
“雪髯赤眉,鷹王雙翼”。
不用看我就能從這兩人獨有的外貌特征上辨認出他們的身份。
據說他們加起來已超過三百歲,實在是活的太長了些。
眼看嘯月寶輪將擊中我的時候,我的身軀卻突然平空消失,兩杆烏金長槍也一起落到空處。
沒等對方反應過來,我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現在雪髯長老的身側,暗月輕輕挑出,點向他的咽喉。
雪髯長老畢竟是北方聯盟中一等一的高手,靈覺牽動下不用眼瞧也已准確把握到我的身法劍蹤,烏金長槍間不容發中向里一帶一立,正擱擋住暗月。
“喀啷!”槍杆上一團火星四濺,暗月過處中分為二。
雪髯長老驚呼一聲,飛速退走,由額頭到小腹隱約顯現出一條細微的血痕。
我的身形毫不停留,在空中以一個不可思議的翻轉晃到空翔背後,暗月隨著身法的轉換劃出一道淒艷的暗紅光華,切向他的後頸。
空翔的嘯月寶輪不及收回,無奈只有側身閃躲,雙拳轟出一團銀白罡風。
仿佛一切都在我完美的計算中,暗月從空翔閃讓開的縫隙里矯龍一般穿過,直點赤眉長老的眉心。
赤眉長老臉上閃過一絲訝色,有了同伴的前車之鑒他當然不會再以烏金長槍與暗月硬碰,反手從腋下出招,黝黑的槍頭點擊在暗月的劍刃上。
我向他微微一笑,左手虛按,硬是接下了空翔雙拳的全力一擊。
那團銀白色的罡風在我手中不住旋轉嘶鳴,就象被束縛自由的魔物憤怒的咆哮掙扎著。
赤眉長老隱感不妥,可惜覺悟的稍晚。
“鏗!”暗月輕盈的在槍頭上翻轉,劍刃鋒利的切入槍頭,猶如摧枯拉朽一般順著槍杆朝里推去。
“啊?”赤眉長老驚喝一聲,不假思索的雙手將長槍朝外一推一松,閃身向後急躲。
“哧——”暗月的劍鋒拉出一抹美麗的血光,一滴鮮血凝在劍尖。
赤眉長老悶哼,踉蹌著在數米外站定,一只手捂住受傷的腰肋,心有不甘的望著我。
任誰也沒有料到,暗月竟是如此鋒利,強如烏金長槍也禁受不住它勢如破竹的一擊!
一個回合,翼人部落聲名最卓著的兩大長老雙雙負傷,更失去修煉百多年的魔兵,而這一切變化都不過是在電光石火中完成!
即使是艾歐重生,也未必能有偌大聲勢!
一時間,諸人眼中都不覺流露出膽寒的神色。
“砰!”我掌心魔氣輕吐,被收下的銀白罡風呼嘯著朝空翔反噬,逼的他不得不以嘯月寶輪全力化解。
光霧消散處,暗月鬼魅般出現,刺向空翔。
空翔被自己發出的拳勁震的氣血沸騰,雙手隱隱發麻,見我再次欺身出劍已無起初之勇,急忙借著雙翼一振,朝斜後方飛退。
雪髯長老雙手各執半截長槍,悄然無聲的潛到我身後,殘槍毒龍一般吐出。
烈風凌厲,槍刃更寒。
我不必回頭,腦海中清晰的顯現出雪髯長老的影象。
於是,嘴角含著淡漠的冷笑,雄偉的身軀如彈石向著對方懷里撞去,絲毫無視於刺向我背心的兩截槍刃!
咫尺天涯,幾多欲念的輪回?
我的身影在長空中飄飛,又有誰明白我曾痛苦如你?
把千年的寂寞隱藏的更深,更深;把對你的思念埋葬的更真,更真。
費貳典娜,我前生前世的愛人——
當我失去你時,我又能作什麼?
是毀滅這個世界,還是在黑暗里徘徊等待下一次的邂逅?
眼中殺氣更寒,黑色的光焰在身上燃燒沸騰,我的心頭已沉靜冰冷如水,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