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收雨停,空山清幽。
夏蟲在潭邊的石縫草叢里低低的鼓噪,平添這夜中的一點亮彩。
翡雅精疲力竭的依靠在岸邊,與鏡月公主一左一右環擁著我。
她仿佛已失去說話的氣力,嘴角輕輕含著一縷幸福滿足的淺笑,星眸輕輕眨動也不曉得在想什麼?
鏡月公主怡然的依靠在我懷中,雙手環抱著我的虎腰,幽香的呼吸輕輕吹拂在我赤裸的胸膛上。
我們都失去了說話的欲望,只覺得這麼安靜的躺著,看天星隱約,月藏夜幕,已是最好的享受。
這樣的夜,時光總在飛快的流逝。
依稀,聽見遠遠有喧嘩聲傳來,原來是德博等人終於到了。
遙遙就聽到這家伙叫道:“累死我了,今晚說什麼也要泡個夠。”
泰格嘆道:“可惜圖鹿堡太荒僻了點,若是能再找幾個美女共浴才是最大的享受。”
這小子平時看起來五大三粗,愣頭愣腦,沒想到在這方面卻是德博的志同道合者。
德博笑道:“別想這麼多了,等將來回到紅石城,我一定包下最好的青樓請大家樂個夠。”
翡雅聽德博狗嘴里又吐不出象牙來,秀眉一揚就想出聲,卻被我微笑制止。
這個夜晚,所有的人都有資格放縱一下,何況那小子不過是嘴上過過念頭而已。
換作是我,或許想法會更瘋狂。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居然在不經意里學會考慮到別人的感受。
也許,是費貳典娜的誕生讓我感受到生命中另一層的美好;
也許,是希菡雅她們的愛戀與溫柔令我體會到真正的快樂除了血腥與屠殺外依然可以尋找到;
也許,是我終於找回了千年前的自己,那個曾經縱橫大陸的魔帥。
“德博將軍,泰格將軍,保羅將軍,馬扎爾將軍——”格隆索不遺余力的招呼著每一個人,惟恐漏下了誰。
德博問道:“修嵐他們還在麼?”
“還在,將軍要找他麼?”格隆索回答。
“我這時候找他干什麼?”德博笑道:“我要是這麼闖進去,老妹准第一個跳起來殺我。”
這一次連鏡月公主都忍不住莞爾道:“這個德博——”
接下來是一陣水聲,顯然有大批的人馬躍入了帷幕外的潭水里,原本寂靜的碧潭立刻變的熱鬧無比。
不時,傳來德博等人歡快舒暢的大笑和不葷不素的調笑。
翡雅皺眉道:“他們都當我們不存在麼?”
我微笑道:“德博已經夠收斂了,否則此刻不知已講了多少你連聽都不敢聽的笑話。”
翡雅臉紅道:“我哥哥真不是個好人,老爸怎麼生出這麼一個兒子來?”
鏡月公主輕輕一笑,回答道:“德博將軍已經做的很不錯了。你看,經過今晚,金沙公爵的麾下將領們和雷格、馬扎爾他們的關系又會融洽許多,今後作戰便將少了很多制肘。”
我徐徐道:“德博其實天生是個作公爵的料。不要看他平時嘻嘻哈哈,但從來也不得罪任何人,反而能博得其他人的好感,心悅誠服的奉他為主。可以說,他比金沙公爵更多了一點親和力量,這在今日的戰局下更是至關重要。”
翡雅雖然嘴里總編排兄長的不是,但聽到我與鏡月公主都贊許有加,禁不住欣喜笑道:“哼,算他吧。要是沒有你和鏡月姐姐的幫助,我看他怎麼辦?”
我伸手扯了一把翡雅嬌艷的臉蛋,輕聲一笑道:“放心吧,將來他會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公爵,甚至是親王。不過到時你可不能再踢他屁股了。”
翡雅沒有注意到“親王”兩字的深里含義,只嬌笑道:“怎麼不能踢,他要是不老實我一樣要管他。”
我放開翡雅與鏡月公主,起身道:“我們回去了。”
二女點點頭,戀戀不舍的從潭水里起身。
驀然,我的心頭涌過一道強烈的不安,心亦猛跳了一下。
好象有什麼危險即將降臨。
我的眼中寒光一閃,抬頭眺望南方漆黑的天際。
鏡月公主的慧心隱約也有所察覺,微微變色道:“修嵐,好象有什麼問題要出現?”
我徐徐道:“不知道為什麼,從今天傍晚起我的心底一直有一絲不安,就象有什麼危險被我疏漏,可偏偏查不到原由。剛才那一下心中警兆來的卻更加強烈明顯,看來真要有事發生。”
翡雅緊張道:“修嵐,不會是加奈特不守信用,乘著黑夜偷襲我們?”
鏡月公主搖頭道:“不會,我心頭的不安分明是來自南面,難道是——”
我虎目一睜,冷笑道:“該死,我竟然疏忽了他!”
我伸手握住鏡月公主的纖手,兩股舉世無匹的龐大能量頓時水乳交融。
我合上雙眼,靈覺潮水似的噴薄而出,飛向南方寂靜的天幕。
飛越高山峻嶺,飛越蒼茫夜色,倏忽已是四十多里。
“轟——”
我的眼前一亮,就看見黑沉沉的夜空底下,數以萬計的翼人戰士鋪天蓋地遮雲蔽月正朝圖鹿堡飛速的襲來。
他們躲入厚重的雲層中,在地面休想能看出分毫跡象。
幸而我已揭開所有封印,擁有超越大魔師的力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雨後的風悄悄吹拂在我身上,竟——有些涼。
我幾乎犯下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沒有想到空翔的翼人部落竟然來的這麼快,甚至不等天亮。
這樣的架勢,擺明是准備夜襲。
可笑我們還在碧潭中忘乎所以的逍遙。
我深深吸了口氣,清冽的風令我的頭腦立刻沉靜。
我睜開眼,松去鏡月公主的玉手,沉聲道:“馬上叫上德博他們,今晚的圖鹿堡已逃不脫一場血戰。”
這時我們再無悠閒的心情,飛快的穿上衣服。
德博等人一聽到翼人部落即將夜襲的消息也再無戲水洗澡的興致,手忙腳亂的穿戴著裝,隨著我們飛馬趕回圖鹿堡。
誰都明白,在毫無准備的情況下讓兩萬翼人戰士從天而降將是何等糟糕的結果。
一入城中,德博便傳下急令,睡夢中的士兵恍然不知大戰將至,迷迷糊糊的跑出軍營集結。
要是再晚片刻,這些人也許連穿盔甲的工夫都沒有。
我看了看南方的天幕,安靜的如沉睡中的嬰兒,有誰能料到再過一刻那里將出現畝天席地的翼人戰士?
“我們是不是趕緊往西北的山林里撤?”施羅聞訊趕來,焦慮的道:“他們從半空殺下,所有的城防都不起作用。”
“來不及了,”我冷靜的道:“放棄城牆守備,將所有人都分散到要塞的建築中去,好令他們無法直接從高空用箭石襲擊。”
“告訴所有人,作好亂戰的准備,節約箭石,以小隊為單位借著建築物的掩護與翼人部落展開巷戰。他們長途奔襲堅持不了多久,只要頂過開頭最猛烈的一陣攻擊,後面就可輕松許多。”我吩咐道:“格隆索,命令全軍將所有的火把都點起來,將圖鹿堡上空照亮!”
“那不是也把我們自己給暴露了麼?”泰格疑惑道。
我冷冷看他一眼,回答道:“翼人戰士具備夜視能力,沒有光的黑夜他們更能發揮特長。只有把圖鹿堡全部照亮,才能挽回些許這方面的劣勢。何況,獸人族普遍對火心存先天的畏懼,我們要是不好好利用,就太對不起空翔了。”
“明白了!”格隆索應了聲,趕緊安排去了。
“施羅,北面交給你;保羅,西面是你的。”我毫不思索的下令道:“福伯約,馬扎爾,你們分別守住東南。總督府附近交給泰格,雷格的人馬作為後備,所有人各司其職相互呼應,以我的信號彈為令!”
“是!”眾人紛紛領命而去。
“那我呢?”德博著急的道。
“跟我回總督府,”我回答道:“在那里等空翔上門。”
一行剛走到總督府門前,忽然聽見四周士兵的驚呼,遙遙眺望南方天空,依稀出現了一簇黑色的小點,正急速朝著圖鹿堡逼近。
庫塞已守侯在門口,手中的幻紫之瞳忽明忽滅,赤目在他身旁嗚嗚的低吼。
轉眼間,天際盡頭的黑點已難以相信的速度飛快增加,從起先那麼一小簇到一團,到一片,最終黑壓壓蓋住了半邊的天幕。
“呼——”風乍起,吹得士兵手中的火把拉出冗長的火焰。
翼人部落的兩萬人馬終於到了。
圖鹿堡上下已被照的一片通明,血紅的火光衝向天空,映射在翼人戰士猙獰的面容上。
發現我們已然有所准備,翼人部落的軍陣徐徐收攏,擺列成一個品字形狀的三個方陣,正飛凌在圖鹿堡的正上方。
遠遠望去,就象是一大片黑雲,肆虐的翻卷,壓制在我的頭頂。
再看不到天星,惟有翼人戰士碧黃色的眼睛在閃爍著凶光。
由於高度在千米朝上,他們絲毫不虞地面的弓箭攻擊。
但所有的帝國守軍也都奉照我的命令隱藏到建築物里,空曠的場地與街道上只有冷風穿梭。
我佇立在總督府最高的一棟箭樓里,身旁是鏡月公主、德博等人。
大家都不經意的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的凝視著高空中正在重新集結的敵人。
“來的好快啊,”雷格喃喃道:“我們要是再慢半步,恐怕就逃不過一場血洗。”
德博慶幸道:“還好來的只有翼人部落的大軍,倘若再加上大熊部落的黑盔武士,我們這里不曉得還有多少人能看到明天的日出?”
庫塞淡淡道:“他們開始動了。”
果然,話音未落,上空第一方陣的翼人戰士陡然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鼓噪呐喊,象暴雨一樣射落,卷起的狂風猶如風雷呼嘯,聲勢驚人。
殺氣嚴霜,血封大地。
瞬間這天地已失去所有的寧靜,只在顫抖——
漫天的六千多翼人戰士震動著羽翼,揮舞著金戈,猙獰而囂張。
八百米,五百米,三百米——
他們距離地面越來越近,那被千軍萬馬卷裹起的風也更急!
恍如死神的咆哮。
兩百——
每個敵人的面目已清晰可見,抬頭,卻再看不到天空。
惟有無邊的金戈,彌漫的血腥。
有士兵的牙齒已打顫,有軍官的面孔已發白,有將軍的心頭已戰栗,五萬帝國士兵刹那面臨又一次生死的關頭!
我從翡雅的手中取過弓,森寒鎮定的目光在蝗蟲一樣撲來的敵人中尋找他們的將領。
一百八十米!
我搭上一支羽箭,沉穩的拉滿弓弦,遙遙對准虛空。
“下令吧,修嵐!”德博低聲道:“這射程已足夠了。”
我如花崗岩一樣的佇立,雙手堅定而有力。
等待,在無聲中將鋒頭對准一名翼人部落的紅盔將領。
一百六十米,我的手輕輕一松,弓弦發出清越的鏑鳴,羽箭化作一道黑光,穿透箭樓外濃重的黑。
羽箭精准的射穿那名翼人將領的咽喉,帶著一溜血光隱沒在黑暗里。
那翼人就如同被折斷翅膀的大鳥,無力的飛墜。
刹那間,從無數建築里射出飛蝗一樣的箭雨,絲絲尖嘯撕裂沉重的空氣劃破夜色。
盡管早有防備,但依然有數十名翼人戰士在第一波的攻擊中被擊中,飛速的朝地面墜落。
為了減輕飛行負重,翼人戰士僅有在要害部位穿戴了甲胄,厚度也根本無法與大熊黑盔武士的重甲相比。
面對金風密雨,他們惟有依仗靈活的身法和手中的兵器格架。
那一抹抹的血花在羽箭的呼嘯中盛開,淒艷如許。
生命如玻璃一般破碎,就如翼人的羽毛零落於黑夜。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又下起小雨。
但那點滴的雨水,又怎能澆滅沙場上的恨與瘋狂?
受到攻擊的敵人被激發起凶性,一面以箭石還擊,一面不顧一切的撲向地面,就猶如一頭頭爆怒的巨鷹,盤旋著,翱翔著。
大戰,在血火中拉開帷幕。
我站在箭樓的了望窗前,目光中的翼人戰士急速的接近著。
從起初那一個個黑點,逐漸顯現輪廓,最後毫發可見。
六千多翼人中,九成以上順利的著陸,各自形成一個作戰分隊,向著預先設定的目標攻擊。
街道上,屋頂上,到處是翼人的身影,遠處傳來兵器撞擊的清脆響聲,已然短兵相接。
總督府顯然是攻擊的重點,大約有三千翼人戰士都是向這個方向撲來,密密麻麻將上空遮掩得不透半點風。
幾個不長眼的混蛋居然妄圖闖入箭樓,被庫塞的幻紫之瞳輕易射中,慘叫著飛落。
在短短幾十米的距離里,竟然又被無數羽箭擊中,落地時候已宛如刺蝟。
“他們的主力是衝我們來了,”鎮守總督府的泰格說道。
“那是當然,”德博緊張的抓住身旁的桌緣,深吸一口氣道:“這只是第一波的攻勢就這麼驚人,要是後面兩個方陣也壓下來,真不知是何景象。”
我沒理他的廢話,注視著越來越多的翼人戰士降落在總督府周圍,然後肆無忌憚的喊殺著,猶如是赴一場盛宴爭先恐後的涌來。
“是時候了,”我沉靜的吩咐道:“雷格,准備你的預備隊和我一起出擊,將攻入總督府的敵人干掉。德博、泰格堅守原地,鏡月留下照應。庫塞,我們走!”
“是!”雷格振奮的應道,搶先一步衝下箭樓傳令去了。
鏡月公主忽然在背後道:“修嵐!”
我回頭,與那抹動人的眼神不期而遇。
“小心空翔。”她輕輕叮囑。
我嘿然冷笑,扔下弓箭大步走下箭樓。
剛出箭樓,就有兩名翼人戰士幾乎同時從頭頂掠過,雙雙舉槍朝我殺到。
我眼皮也不抬,從容探出雙手准確的抓住槍頭,順著槍杆將龐大的暗黑能量逆行攻出。
那兩名普通的翼人戰士臉上露出驚駭欲絕的神情,可惜遲了。
“轟——”的一聲脆響,兩人的軀體就宛如爆裂的皮囊,被炸的血肉橫飛,形神俱滅。
“沙沙”有聲,我手中所握的金屬槍頭竟隨之碎成齏粉,從手指縫里流了出來。
象漫天的銀星,伴著風閃爍飛舞。
周圍目睹此景的敵我雙方幾百多人都被一時震的說不出話,半天後帝國士兵才懂得興奮的高呼道:“萬歲!”
我以雷霆手段立斃兩名翼人戰士正是要借此豎威,讓帝國士兵意識到這些獸人並不可怕,一樣能夠被輕易的殺死。
從而,鼓起他們的勇氣與信心,令他們對敵人不再畏懼。
“好手段,修嵐陛下!”雷格喝彩道。
我微微一笑,躍上踏雪,不用任何多余的動作指揮,心意相通的它長嘶如雷,化作一道閃電殺入了戰團。
局部的反攻就這樣開始。
雷格率領的八千多帝國士兵以總督府為圓心不斷從隱蔽的建築物里涌出,與已經著陸的翼人戰士形成了一場混戰。
高空中的敵陣投鼠忌器,不敢再以箭石隨意攻擊,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亞德這樣的准頭。
一時殺聲四起,人仰馬翻。
盡管兵力上占據著優勢,但單兵作戰能力的劣勢使得蒙思頓軍並未能真正取得戰場上的主動。
往往,需要以三四名帝國士兵才能抗衡一個翼人戰士。
而一旦對方飛上半空,那麼人數的優勢便立刻變得毫無用處,只能眼睜睜看著敵人在自己頭頂盤旋,尋找著偷襲的機會。
戰事,並非一帆風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