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戈壁;
狂風,紅月;
鮮血浸染在火把的焰色中,風煙繚繞在肅殺的夜空里。
500名銀甲衛士視死如歸的拔劍在手,森寒銀白的刃光耀得月影昏暗,天地失色!
我與安姬思突在陣列最前,德博幾乎寸步不離的墜在我身後三尺遠的地方。
費羅與庫塞雙雙殿後,500鐵騎一路向北殺去。
血是熱的,即使是狼的血也是一樣。
當我的長劍掠過一抹抹暗黑色的冷光,將冰冷的鋒刃從它們的軀體內穿透,劃過再拔出的時候,一條血路不斷在身前蔓延。
踏雪在我的暗黑能量保護下亦毫無懼色的奔騰前行,而它體內的能量似乎也在悄然積聚,隱約的流轉著。
正是這樣,普通的惡狼攻擊根本傷害不到它分毫,令我著實輕松不少。
所有的銀甲衛士都相當於重裝騎兵的配備,而他們的實力更是遠高於普通的騎兵,這也是他們能夠在狼群中繼續存活下去的唯一資本。
血腥的氣味漂浮在空氣里,狼群在殺戮中亦陷入瘋狂。
它們碧綠的眼睛中滲著凶殘與噬血的寒光,突兀的獠牙、銳利的前爪、令人膽戰心驚的長嗥,不死不休!
“啊!救命——”身後一名銀甲衛士發出絕望的呼救,但聲音就象被人突然掐斷一般消失。
借著眼角的余光,我看見他被兩頭惡狼撲擊下坐騎,周圍數條惡狼凶猛的撲倒在他的身上,尋找盔甲保護不到的空隙,落下森寒的爪牙。
而失去主人的戰馬也是一記哀鳴,被近十頭惡狼撲上撕咬,頓時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
終於出現傷亡了,而一旦有了第一個人的倒下,就如同瘟疫迅速朝四周擴散。
不少銀甲衛士首先是坐騎被惡狼撲擊,失去重心的他們摔落在戈壁沙地上,尚來不及站起就被周圍的狼群吞沒,偶然能夠看見一抹寒光亮起,那是他們最後揮舞的劍影。
安姬思的玉容浮現起懾人的殺機,她的雙手閃電一般在胸前合攏,玉指隨著紅唇間輕輕的咒語誦念飛彈,一溜溜紅色火焰彈宛如流星雨似的四散轟落,立時數十頭惡狼嗚咽著倒下,瞬間被魔火烤成一片焦碳。
我的壓力陡然一輕,長劍光焰爆漲,殺機滌蕩,方圓五六米內血肉橫飛,黑光彌漫,一氣衝前三十余米!
猛然眼前一道雪光晃動,一頭高大的雪狼從十米外閃電一般飛躥而來,張開它滴血的大嘴惡狠狠噬向踏雪的脖子。
那是不可能得逞的。
我的左掌凌空劈出一股罡風,在血色夜空里凝聚起一抹淡淡的霧光,轟然打向雪狼碩大的頭顱。
但它偌大的身軀居然能夠在半空中扭曲翻轉,宛如一羽飛鳥似的斜射而出,我的掌力落空,打在了稍遠處一頭惡狼的腦門上,它連哼的機會也沒有就腦漿崩裂而亡。
雪狼遠遠的落到地上,順勢一滾起身,瞪著凶狠的雙目注視著我,喉嚨里發出唔唔的低吼,卻不敢輕易再上前撲擊,顯然是領教到了我的厲害。
德博在我身後氣喘吁吁的叫道:“修嵐,情況好象有點不對!”
我不再理睬那頭雪狼,出劍再挑翻兩匹惡狼問道:“你說什麼?”
“怎麼我們往北衝了半天,周圍的狼群卻越聚越多?”德博叫道。
這個問題不必他說,我已經知道,想來安姬思和殿後的庫塞、費羅也同樣意識到了。
很顯然,這群惡狼在人為的指揮下不斷調整它們的圍攻陣勢,猶如滾動的雪球隨著我們的運動而運動,簡直就如同人類訓練有素的大軍一樣!
除非我們能夠殺盡狼群,或者以狼群無法企及的速度朝外突圍絕塵而去,否則就是到明天天亮,我們依舊深陷在這群狼的包圍里。
只是,我沒有象德博那樣把問題說出來——在這個時候如果讓500銀甲衛士意識到的話,只能動搖他們求生的意志與決心。
“少廢話,跟著我!”我低喝德博道。
“啊!”德博在我背後一聲驚叫,我沒有回頭,利用靈覺已明了身後所發生的事情。
這個家伙在跟我說話時稍有分心,那頭窺視在旁的雪狼迅猛撲上。
它並不直接攻擊德博,而是利用鋒利的雙爪硬生生把德博坐騎的前腹撕裂!
戰馬悲鳴一聲向地上軟倒,周圍的惡狼迫不及待的一涌而上。
德博也算了得,雖然失去了平衡,卻仍能一手撐地一手揮劍抵抗。
我當然不能讓他死在這里,否則對於金沙公爵未免不好交代。
於是策轉踏雪,在安姬思的魔法掩護下馳向德博。
我的左拳凝實轟出,浩蕩雄渾的暗黑能量在狼群中間暴裂,七八頭惡狼慘嚎著翻飛滾跌。
“上來!”我俯身探手一把抓住德博的左肩將他提到身後。
驀地心頭警兆一現,頭也不回反手一劍朝下刺出,卻是那頭雪狼企圖乘虛而入,衝了上來。
面對我的長劍雪狼敏捷的側翻閃開,落到了踏雪左後蹄旁。
德博驚魂乍定,雙手緊緊抱在我後腰上惟恐再掉下去,長出一口氣道:“修嵐,你又救了我一次!”
那頭雪狼兩次徒勞無功,凶性大發,發出一記淒厲的嗥叫,雙爪撲向踏雪。
我正要出手結果它,猛然感到跨下的踏雪仰天長嘯,雙目射出赤紅電光,體內的能量猶如爆發的火山洶涌而出!
它的前蹄有力一撐,後蹄臨空飛起,雙足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連環踢出,“砰砰砰砰”一串爆竹似的連響,將雪狼蹬飛出數十米!
那雪狼在空中已是骨斷筋折,更發不出半點聲音。
仿佛是一舒郁悶之氣,踏雪再次仰天而嘯,雄壯的嘯聲覆蓋住群狼的嗥叫,覆蓋住戰士的喊殺,直穿透蒼茫夜空!
它的全身煥放出血紅的光霧,肋下一對半透明的長翼在光華繚繞中舒展,前蹄一起已躍向虛空。
冥月龍騎,又一次再現人間!
踏雪就仿佛是掙脫了牢籠的蛟龍,載著我和德博飛騰於空中,口中發出雄渾激蕩的長嘯,隨著它急電一樣的奔馳象一條浩川滾動在戈壁上空。
原本凶猛撲噬的狼群在踏雪的嘯聲威嚇里猛的安靜下來。
它們停歇了攻擊,先是仰起頭凝視全身冒著紅色光霧的踏雪不可一世的風姿,而後竟是瑟縮著伏下前蹄,在地上發出驚恐的嗚咽與哀鳴。
惟恐那些魔性十足的雪狼不甘臣服,瞪視著踏雪連聲長嗥,似在挑釁,似在壯膽。
一場慘烈無比的血戰居然以這種方式停止下來,所有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但他們驚訝仰慕的目光卻凝聚在踏雪與我的身上再不能挪動半寸,我知道此刻在他們的心目里我已不僅是他們的王,更是神,是魔,是戰無不勝的象征!
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揮舞著長劍激動的高叫道:“龍騎千里,吾王萬歲!”
這歡呼聲迅速被播撒開,從死亡陰影著稍得解脫的戰士們不約而同舉起他們飽飲狼血的長劍,激動的呼應道:“龍騎千里,吾王萬歲!”
起初是一個兩個,然後是十多個,二十多個,到最後,所有人都爆發出同樣的聲音,海潮一般在曠野中滾動擴散!
踏雪越飛越快,身軀內散發的紅光也更加濃烈,就宛如一團流星馳騁翱翔在紅月之下!
狼群開始徐徐後退,即使是雪狼也無法再阻止它們的行動。
對於這些惡狼來說,雪狼或許是它們的首領,但踏雪——來自遠古的冥月龍騎,更是它們的魔神!
我端坐在踏雪背上,低頭看著狼群退潮似的緩緩散去,所過之處留下的是滿地的殘骸和一汪汪浸血的沙礫。
德博興奮的在我身後叫道:“太神了,修嵐!你怎麼不早先就讓這家伙發威?”
這個問題我也無法回答。
來自千年前的龍騎,雖然身上的禁咒已經揭開,但它的變身就象上一次決戰考蘭時一般突如其來,完全不受我的控制。
或許只有在強烈的魔氣激蕩下,在千鈞一發的危急中,踏雪才會爆發出它與生俱來的潛能,顯示出真正的霸者之氣。
我忽然心有所感,心頭依稀覺到在遠處好象有人正在召喚等待著我。
我凝目俯瞰,就見到十里以外的一個小小坡地上,正傲然立著一個標槍一般挺拔的黑衣男子,正伸手撫摩著蹲著的一頭高大雪狼。
在他身後還有兩名氣勢不凡的侍從默默侍立。
狼王加奈特!
只有他,才擁有如此桀驁凶狠的風姿。
只有他,才配孤獨的佇立在群狼戈壁中央。
一瞬間,我和他的目光在迷茫的虛空中交接。
他的眼神凌厲而凶狠,卻又如海一般深邃低沉。
而我,竟體察不到絲毫的敵意與殺機。
只有眼角那一抹冷酷的笑意。
刹那,我心底生起一絲明悟——他來這里,設下如此險惡的埋伏,只為了等候我。
見我一面。
如果想殺我,投毒與狼群都小兒科了點。
對於我的實力和相關的情報,以加奈特的精明絕對不會疏忽和大意。
所以,起碼今晚在這里,他根本就沒想殺我。
甚至在眼中毫無敵意。
我策動踏雪,朝向他馳去。
站在加奈特身後的兩名男子突然發出狼嗥,聲傳十數里,似乎在召回雪狼。
游戲結束了。
但對於我來說,真正的交鋒從那第一眼的鋒芒才開始!
“咦,那里有人!”德博這才發現遠處坡地上的加奈特等人。
我微微一笑道:“你走運了,德博。今晚你不僅能見到群狼圍攻的場面,更能見到它們的主人,狼王加奈特。”
“什麼,是他?”德博情不自禁的叫道:“修嵐,就我們兩個人過去是不是有點危險?”
“你這麼說未免遲了點,”我回應道,踏雪穩穩落在坡地上,距離加奈特不過十米距離。
月色中,我清晰的看見他蒼白冷峻的面龐。
他大約四十歲左右,身材瘦長挺拔,銀白色的長發整潔舒展的披散在背上,幾乎垂到腰際。
在他的背上,露出半截刀鞘,一個狼頭刀把斜插在鬢角。
他讓我不由得想起羅梅達爾,但相比後者,眼前的男子顯得更加深邃與沉穩,但誰都不會懷疑一旦他出手將是如何凌厲霸氣的一擊!
就象他背後的刀,鋒芒被刀鞘隱藏,卻變得更加可怕。
因為誰也不知道那刀亮起的一刻,究竟將有多麼恐怖的破壞力?
好似為對方氣勢所懾,德博不自覺在我身後動了動,呼吸也變的細微許多。
踏雪身上的光華漸漸黯淡,它的羽翼也緩緩收起。
風吹過,帶來遠方的血腥味。
“你好,修嵐陛下。”加奈特雙手負在背後,悠然望著我用沙啞的聲音說道:“請原諒,我以這樣的方式歡迎閣下的到來。”
“這是歡迎儀式麼?”我冷笑。
加奈特嘿嘿一笑,眼睛里充滿冷瀝的光,回答道:“或者你可以理解成歡送的儀式。”
“哦?”
加奈特抬起頭,狼一般的雙目凝望紅月,徐徐道:“送給陛下一句忠告,帝都已經不是半年前你所熟悉的帝都,無論你懷有什麼樣的目的,盡早放棄才是最明智的選擇。回比亞雷爾去,那里才是屬於你的地方。”
看來,北方聯盟果真要對帝國下手了。
但,以加奈特的城府不至於囂張狂妄到這個地步,更不應該用這樣的方式來對付我。
姑且不說我根本不可能受他的威脅而退縮,他這麼做等於是在挑明了北方聯盟已開始插手帝國。
“對不起,加奈特酋長。”我漠然回答道:“一向以來,我不喜歡受到別人的威脅,而曾經威脅過我的人,結局也都是一樣。”
加奈特依舊抬著頭,輕描淡寫的說道:“哦?那麼陛下的這句話是在威脅我了。”
我的嘴角浮起一絲微笑,道:“如果閣下沒有別的事情,我還要趕路。”
加奈特驀然對月長嘯,身後兩名侍從與他身旁的雪狼亦同時呼應,銳利的嘯聲遙遙飄蕩,在森寒的月色中分外淒厲雄壯。
遠處各個角落里,隱約傳來千百條惡狼的嗥叫,此起而彼伏,許久不歇。
他的目光射向我,全身陡然凝聚起龐大的氣勢,一團綺麗的銀白色光霧徐徐從背後升騰,兩眼閃爍著血紅的電光。
“如果陛下一意孤行要去帝都,不妨先接我一拳!”
加奈特的話音落下時,他的身形已經晃動到我的左側,雙拳收攏在胸前,蘊藏積聚著恐怖的力量。
北鏑群狼拳!
我的暗黑能量在加奈特強大魔氣的刺激下陡然升騰,靈覺牢牢鎖定住身周任何細小的變化。
恍惚間,他出拳。
只一拳。
但在我的身周,竟幻化出無數張開血盆大口的銀色狼頭!
那是他的拳,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出擊,在一拳之間打出整整三百六十五個光影之狼!
身後的德博緊緊抓住我的腰,緊張的閉起眼睛,連呼吸也暫停。
我坐在踏雪背上,穩穩打出一拳。
但在加奈特的眼中卻閃過一縷驚訝的光芒。
不是一拳,同樣亦是三百六十五拳!
他是將一拳化作三百六十五記,而我卻是將三百六十五拳的力量會聚成一拳擊出!
“砰!”
光霧散盡,罡風四流。
加奈特沉穩的回落到原地,而我亦在馬背上微微一晃。
月明,狼嗥。
他望著我,如一頭噬血之狼。
我凝視他,不動如山。
“修嵐!”
“陛下!”
隨著兩聲呼喚,安姬思與庫塞雙雙飛馳而來,一左一右護翼在我身旁。
“不錯,果然有與我一抗的實力。”加奈特的聲音平穩悠長,絲毫沒有受到剛才一擊影響:“不過,你可知道魔族大祭司倫格的修為還在我之上?另外黑精靈族的亞賽,翼人部落的空翔,閃族的卡巴托亦先後抵達聖殿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擁有至少相當於人類魔師的實力。你要對小心了。”
“閣下這算威脅還是提醒?”我問道。
加奈特微笑起來,笑容竟有著一股難言的魔力:“據說蒙思頓的聖殿對於陛下也不怎麼友好,而神聖帝國的特使前兩日亦抵達帝都。如果再加上陛下這支力量,我實在很期待不久後的懸念。”
我也浮現起一絲微笑回答道:“既然帝都如此熱鬧,我就更沒有理由不去了,是麼?”
加奈特微笑點頭,樣子倒象是老友談心,說道:“差點忘了再提醒你一點:幽靈族族長蒙雷是倫格大祭司的老朋友。你將幽靈族幾乎滅族,就為這個倫格大祭司也不會放過。”
我從容道:“多謝閣下提醒,希望下一次我們見面的時候,閣下不必再采用這種別開生面的方式。”
加奈特悠然一嘆,既而輕松笑道:“看來你有些明白了,我該走了。”
我注視著他,頷首道:“帝都再見。”
“再會!”加奈特身形一晃已落下高坡,侍從和雪狼紛紛追去,在沙地里揚起一縷輕煙。
月色里,他瘦長的身影逐漸淡去,消逝在視线盡頭。
遠方,偶爾還有幾聲淒厲的狼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