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走出指揮部,來到位於軍管會前廳的會客室,只見一位四十歲上下,皮膚略顯紫黑,像是常年在戶外工作的高瘦中年人,神情之間總有一股陰鷙之色浮現。
他身穿灰色短袖襯衫和深色長褲,襯衣下擺緊緊的扎在褲子里。此時正坐在沙發上,時不時翻腕看一眼手表,似乎有些焦慮。
“貴客遠道而來,不知有何事要見高某?”
瘦高中年人一聽到高峰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屁股立刻從沙發上彈起來,露出早就准備好的公式笑容,上前兩步,雙手握住高峰的手掌,同時微微躬身道:“鄙人滇峰集團川中總代理郭儼,見過高師長!您的威名已傳遍了大西南,郭某仰慕已久,今日一見,深感榮幸!”
高峰接過對方雙手遞上的名片掃了一眼,這個滇峰集團他聽說過,在黔南、滇西兩省頗具規模,是當地的納稅大戶,主要經營礦產、茶葉、旅游等產業,財力相當雄厚,眼前的郭儼則是該集團在川中地區的總負責人。
“郭總過譽了……請坐!”
賓主落坐,自有軍管會的工作人員送上香茗。
“不知郭總今日前來,所為何事?”高峰抿了一口茶淡淡道。
“呵呵,鄙人忝為滇峰集團的川中總代理,進駐蓉城以來,至今,業務卻並沒能拓展多少,實在慚愧。但在災情面前,就算再困難,也要紓困解難,為蓉城百姓略盡綿薄之力!這次有幸得到總公司的全力資助,特地向軍管委員會,捐贈物資而來!”說到最後,郭儼的面上已是神采奕奕,盡顯得意。
高峰微笑著點點頭:“貴公司能在時局如此艱難之際,慷慨解囊,選擇與蓉城百姓共渡難關,高某深感欽佩和敬仰。”
“滿載物資的十輛重卡運輸車,已經停在城郊等候放行,這里是全部物資清單,還請高師長親自過目!”郭儼遞過清單表,隨後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青翠茶湯表面的嫩葉,抿了一口,默默的等待對方的反應。
高峰接過清單,本想著這就是走個形式,隨便看看就好,以示尊重,誰知他才瞟了一眼,就微微有些怔住了。
對方十輛重卡裝載的物資可謂誠意滿滿,出手闊綽,近七成全都是保障民生的生活必需品,可另外三車的東西,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因為清單上赫然注明全都是軍火!
嘶……好大的膽子,或者說,來者不善啊!
居然敢當著軍方的面,毫不遮掩的彰顯自家有能力販運軍火!
這要是和平時期,高峰會毫不猶豫的下令讓警衛排出動,連人帶車將他們全部扣下,然後上報給集團軍司令部,相信很快就會坐實為一起特大走私販賣軍火案件,足以震驚全國,吸引外國媒體矚目了。
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國內的形勢已不可同日而語,因災情帶來的一連串變動,正深刻影響著方方面面,連整個國家未來的走向都顯得模糊不清。
人心躁動,流言四起,安天河他們這股新興勢力雖然有了登上歷史舞台的機遇,但也同時要面對錯綜復雜的勢力關系,不能再沿用過去的老方法辦事了。
“貴公司好大的手筆!”
“哈哈哈哈,不值什麼,不值什麼!聊表寸心罷了!”郭儼擺了擺手,傲然自得的神色幾乎毫不掩飾。
“生活物資,我謹代表闔城百姓謝過,就收下了。至於另外三車軍火,就請郭總帶回去,並幫我轉達對貴集團總裁的謝意!我部目前軍備齊整,彈藥充足,還不勞費心!”高峰很快作出了取舍,試探對方的反應。
“哎~高師長又何必拘泥於這些陳規舊例呢?殊不知,此一時,彼一時!”郭儼不等高峰回話,繼續道,“自從天外隕石砸到咱們這顆星球,新型病毒很快就在全世界范圍內,蔓延肆虐開來,國內這都算好的了!海外有些地方,嘖嘖,早已是人間煉獄,要亡國滅種了!”
“想不到貴公司志向如此遠大,眼界遼闊。”
郭儼也不在意高峰話語中暗含譏諷,接著道:“眼界開闊一點也不是壞事嘛!再說國內,目前幾大正面戰場進入相持焦灼階段,短時間內已無力抽出主力部隊蕩平全國的所有災患,這世道嘛,呵呵,說點悲觀的,就像是高壓鍋里的蒸汽,眼看著就要飽和,就要爆出來了……”
“郭總代理慎言!不要危言聳聽!關中戰區的災害大部平息,主力已然東進,日夜兼程奔赴中原戰場全力支援。有些事我可以睜一眼閉一眼,但有些話,無憑無據,還是不要在我這里信口開河!”高峰的神色似乎在強壓著憤怒。
郭儼微微一愣,跟著瞪大雙眼訝然道:“莫非……高師長還蒙在鼓里?中原戰場那邊,唉……已經分崩離析了,亂做一團了!”
“你說什麼?!”高峰霍地一下從沙發上彈起身來,神色大變。
“東進兵團作壁上觀,遲遲沒有趕到預定地點,屍潮突變體越來越多,中原各參戰部隊傷亡劇增,地方協助作戰人員更是十不存一……關鍵時刻,有人打起了小算盤,枉顧軍令,悄悄私自撤退,致使梯次防御圈出現明顯漏洞,最終功虧一簣!”
“好大的膽子!臨陣違抗軍令,帶頭的是不怕死?!”
郭儼忽然神秘的一笑:“若是沒有留後手,他們又豈敢私自撤退?難道不怕部下嘩變?!不怕被大殺器從天而降,被當做典型,殺雞儆猴?”
“你的意思是……”
“也不怕讓高師長知道,據我們的情報來源顯示,帶頭撤軍勢力最強的一方,手里已經握有少量戰略、戰術近、中程彈道導彈及其配套的發射密鑰,所以他們才敢當出頭的椽子不聽號令,率先撤出陣地。總前委那邊雖欲滅其而後快,但派出的幾支特種作戰分隊都失蹤無果後,雙方突然心照不宣的停止了對峙,看來是私下達成了某種協議。表面仍舊服從軍委的領導,而實際上,他們已經獲得了多處鄰近縣市的初步自治權,都是人口稠密的地區。上面投鼠忌器,暫時拿他們沒有辦法,只得偃旗息鼓,暫不處理,以免挑起更大的內耗,引發更廣更不可預測的動蕩。”
高峰緩緩坐下,眉頭緊鎖,他之前收集到的情報,只發現中原戰區的部隊分布有些詭異,不像是配合作戰,倒更像是相互防備,各自為戰,原來事情已經惡化到了這步田地!
“我們集團的高層領導,深感世道動蕩將至,為了保境安民,為了免受屍潮災害波及,迫不得已,只好提前做些准備,在這西南地界尋求合作和聯盟,互通有無,相互守望……”
高峰聽得暗自冷笑,保境安民?免受災害?說得好聽,呵呵,是想趁亂打劫,渾水摸魚吧!老投機分子了!
“蓉城前段時間鬧事的那幫人,是你們派的吧?”高峰忽然打斷滔滔不絕的郭儼道。
郭儼稍一愣,面露幾分尷尬,干笑了幾聲道:“嗨,那都是誤會!早知道貴軍已提前部署,行動如此神速,我們何必多此一舉,徒費——”
看到高峰的臉色陰沉了下來,郭儼連忙改口陪笑道:“沒想到騷亂傷及多位市民,集團領導也是深感不安,這十車物資也確有補償的意思,不光如此,後續還有五車物資正在途中,不日即可送達,還請高師長海涵,呵……呵……”
高峰強忍住心中的怒火,事關己方立場,他無法獨自做出決定,必須要向指揮官安天河匯報後才能定奪。
“你剛才說合作?”
“對對對!是的,是合作!”
“怎麼個合作法,你詳細說說……”
……
半個多小時後,郭儼面帶笑容的從軍管委員會出來,只是轉身坐進自家轎車的刹那,臉色就變得陰晴不定起來。
安天河在指揮部聽完高峰一五一十的匯報,頗有些狐疑道:“究竟是我們的情報工作做得不到位……還是他們在胡編亂造,危言聳聽?!老高,你怎麼看?”
“他們如此貿然派出代表來訪,帶著十車物資和武器,直接表明態度和意圖,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若非局勢真的已經惡化到難以挽回的地步,諒他們也沒那麼大的膽子作偽。何況,他們並不清楚我軍的偵察手段,來之前以為我們已經知道中原戰場事變的消息。交談時,我裝作大驚失色,就是為了從他口中獲得更詳細的消息,順便驗證一下我軍的情報工作,滯後到了哪一步,現在看來……指揮官,【蒲公英計劃】是不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安天河點點頭道:“越快越好!我們之前過於單一依賴間諜衛星的技術手段了,若他們所說都是事實,說明在很多偵察細節上,遺漏嚴重——兵營那邊的間諜分隊已經准備就緒,確定好派遣方案,就早點安排他們出發吧!盡快到當地獲取第一手情報,驗證一下消息的真偽,同時鋪開我們的秘密諜報網,這樣一來,以後做事也會更有底氣!”
“是!指揮官,我馬上去辦!”
安天河的指頭在辦公桌的桌面輕輕敲擊著:“他們送這批物資過來,恐怕不光是在顯示自身的實力,同時也暗含對我們的警告甚至是威脅——既然能大方地給我們送,就有能力給別的勢力提供武器裝備!”
“根據清單來看,他們提供的大部分裝備不是國產制式武器,而是國際上通用的型號,背後多半繞不開那幾個國際軍工復合體的財閥。”高峰繼續分析道。
安天河氣得一拍桌子:“還真是小看了這幫買辦商人的能量!膽大妄為,吃里扒外!這幫狗東西,只要一聞到血腥味,就迫不及待地撕下偽裝的面具跳出來,充當馬前卒攪風攪雨!”
“另外,他們還提出要用物資,交換那幾個挑頭引發騷亂的在押囚犯。應該是在試探我們的態度,您看……”
安天河沉吟思索了一下,才道:“先隨便放一兩個普通的外圍成員,幫我們多爭取一點時間,剩下的……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趕緊把牛王廟陣地打掃干淨,盡快恢復交通,將治下這幾個區域連成完整的一片。現在就翻臉動手,對我們來說還是太倉促了些,何況,對他們內部我們所知有限,貿然開打,只會讓別人撿了便宜!”
“我明白了,指揮官!”
……
一天後,於牛王廟陣地打掃戰場的前鋒部隊,在國道上,竟然遇見了成群結隊從劍閣縣城逃難而來的災民,他們十幾人,上百人攜家帶口,抱團遷移,僅靠步行走到了江油外圍,這才與軍隊打了個照面。
沒過多久,提前布置在劍閣一帶的偵察小分隊,也傳回了最新的消息,關中戰區似乎在引導和驅趕當地災民南下,最先入境的甚至已經深入到劍閣縣城的郊外。
這種情況下,江油當地政府,順應軍管委員會的要求,緊急在城外設立救濟安置點,有秩序的疏散安置到達的災民,以免引起矛盾和動蕩,激起災民衝擊城內秩序。
同時,還呼吁當地眾多商家富戶,慷慨解囊,為災民提供幫助。
不過除了少數國營單位外,響應者寥寥,飢民災民擠作一團,安置點擁堵不堪,時常爆發衝突,直到軍隊介入控場,事態才勉強平息。
之後的幾天里,陸續有一股股災民從廣元,蒼溪等地流入劍閣,逐漸聚集在江油外圍附近,希望軍隊收留活命。
時至七月初,隨著牛王廟戰場打掃結束,幾乎每天都有幾十,上百的飢民到達江油,他們的狀態很不好,個個面有憂憤之色,灰頭土臉疲憊不堪,見到軍隊只求給口吃的。
一時之間,江油市收留難民潮的壓力達到了極限峰值。
自從有飢民、災民進入治下地界來,安天河便下令在江油、梓潼、涪城等地附屬的鄉鎮,設立多個疏散點,安置遠道而來災民,並派出機動部隊二十四小時巡邏視察,防止發生糾紛治安事件。
不過隨著到來的災民越來越多,各地已經加強戒備,防止有人利用災民身份滲透,暗中搞破壞,煽動災民鬧事,衝擊當地居民,引發動蕩。
安天河到底是半路出家的指揮官,面對以上種種棘手的問題,他通過自己的行政小班底招收人才,迅速組建了一支有參加過抗洪、地震搶險救災的工作組,在他們的幫助下,才勉強應付了收留安置的問題。
工作中,他才發現,遷移而來的難民潮里,飢民和災民居然是有區別的。
災民很好理解,就是家鄉不幸被新型病毒感染蔓延,淪陷於屍潮而背井離鄉的人。
飢民就不一樣了,很可能居住地並沒有被屍潮攻陷,卻因為周邊商路斷絕,物資無法流通,無奈失去了生計,被迫流浪遷徙求生的人們。
表面上他們是分辨不出來的,都是一副蓬頭垢面,衣服髒兮兮,臉上黑乎乎,頭發十天半月沒洗過的狼狽模樣。
只有登記詢問過後,才能明白他們之間是有區別的。
從他們的口中,工作組還問出了一些值得警醒的消息和傳言。
最讓安天河感到氣悶的,便是關中災區到處流傳,走到川中江油便可活命,那里有主力部隊駐扎,沒有災情,物資豐富,還能找到工作,去了就會得到安置。
他媽的也不知道誰這麼缺德,這不就是自己養不起,或是不願管這些難民,想方設法把他們趕到川中來的麼?
好一招禍水南引!
因為難民越來越多,已經嚴重影響到當地居民的正常生活秩序,安天河便打著高峰的名義招集了軍政商三方,大大小小的軍官、公務員、商界代表們,一起商討未來如何更好的賑濟安置災民的問題。
會議大廳中氣氛沉悶,在場的政界官僚大多都是沉默不語,實施軍管之後,他們的實權無形中被剝奪了一大半,當然不樂意繼續幫安天河效力,只有省政府的頭頭腦腦,迫於責任和職位還是得出來撐撐場子。
半晌,省委第一書記黃昌林,嘆了口氣道:“高師長,經過江油防御戰,我們省內的錢糧也是不充裕了,先前那數千的災民還好說,眼下又涌來了近萬的難民,恐怕無力再收容了……”
他搖了搖頭,川中的財政情況,他是最清楚不過的,就算沒有這些災民,僅靠蓉城周邊這一大四小的地盤,要養活幾千萬的本地民眾,已屬不易,最多也只能支撐未來五個月左右,如今又來了這麼多飢民,而且後續恐怕還有……
高峰沉思良久,嘆道:“都是華夏百姓,怎麼能見死不救?我知道眼下生計艱難,但這些災民只要收容起來,以後無論是城市重建,修補道路,編練軍警,那都是現成的人手,糧錢緊張只是暫時的,我會向總前委反映想辦法的,無論來了多少災民,我們都要應收盡收,不漏一人!”
萬兆龍作為商界的代表之一,眼瞅著氣氛沉悶,見機出言道:“高師長宅心仁厚,萬某十分敬佩!黃書記作為本省父母官,所說也俱是實情,我只是個商人,能做的也就是慷慨解囊,代表本公司捐出五十噸雜糧米面,用於賑濟飢災民吧!”
眾人都是吃驚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最先自願出血的,居然是這個混跡黑白兩道的萬兆龍,有人欣賞,自然也就有人埋怨他多事,他這一挑頭,其他人不也得跟著捐了嗎?
這個姓萬的,也不知又搭上了誰的路子,在這裝模作樣賣好表功,呸!
惡心!
萬兆龍絲毫不介意同行的冷眼,只是和坐在對面的安天河心照不宣的相視一笑。
不過,埋怨歸埋怨,該出血還得出血,不然以後分蛋糕,可就沒你的份兒了。
三傑集團的老總馬上跟著道:“那本公司也自願捐出十噸米糧,十噸帳篷棉被等安置物資,為災民略盡綿薄之力!”
會議氣氛就此活泛起來,軍政兩方代表的臉上都松了一口氣。
有了帶頭捐贈的,其余人等也明白,既然被請到這里來了,不出點血那是討不了好的,還不如爽快點,免得一下得罪軍政兩方的大佬,至少也是賺了點人情薄面,以後求人辦事也有了點說辭。
於是商界代表們紛紛捐糧捐物捐錢,他們並非個個比萬兆龍和三傑集團富有,都是按自家實力分個上中下三等估算,有錢掏錢,有物出物。
到了捐贈末尾,安天河也站出來道:“軍方也從黔南、滇西那邊得到了部分補充,至少有十卡車幾十噸的物資,也全部拿出來,作為賑災使用!”
“好~!”想不到軍方也以身作則,拿出這麼大一筆寶貴的物資,眾人頓時鼓掌稱贊,會議室內熱鬧非凡,省委省政府的頭頭腦腦,也是滿面紅光,感覺自己治下還是很有希望的。
掌聲消退後,安天河卻並沒有坐下,而是面色整肅道:“我部在江油前线收容災民,於登記造冊時,獲知關中災區盛傳的一則流言——‘走到川中江油便可活命,那里有主力部隊駐扎,沒有災情,物資豐富,還能找到工作,去了就會得到安置。’恐怕這才大批災民突然集中南下的主要成因!”
“嗡……嗡……”首次聽到這樣爆炸性的內幕消息,會議廳內頓時像是往燒干的油鍋里澆了一瓢涼水,一下就炸鍋了。
“荒謬絕倫!簡直是豈有此理!”某位政工干部氣不打一處來,到了對外輸出的嘴炮時刻,他立馬就來了精神,“我說怎麼災民來的這樣蹊蹺,這樣集中,原來是有人使壞!自己嫌災民累贅,就往我們這邊引,簡直可惡!”
“這是禍水東引之計啊!同僚們!”有位上了年紀戴著高度數眼鏡的學者模樣干部,氣呼呼地道,“遙想當年,明末進入小冰河時期,旱災、蝗災、瘟疫荼毒不斷,明王朝腐朽不堪,賑災不力,統治階級反而變本加厲的盤剝百姓,致使流民四起,最先也是在關中地區爆發農民起義,後來輾轉幾省,裹脅流民無數,遍地燎原,終致滅國之禍!以史為鑒,這次又是天降災禍,我們就在關中之側,前有屍潮入境,如今又將災民趕至我方地界,如此做法,實在令人不齒啊!”
安天河聽得直呼臥槽,這位干部也不知道是哪個部門的,這煽風點火的功夫有點生猛啊!
“若說是兩省協商,兩家聯手,事前說明,作為相鄰的省份,同為華夏兒女,幫一把自是責無旁貸,但暗中散布謠言,引導甚至主動驅趕災民往川中來,這是要干什麼?之前,因為屍潮分兵,我們拼著荊楚、川中兩省軍民之力,用多少人的流血犧牲才將災害勉強消弭,眼下,又來這一手!我倒想問問,他關中的軍政要員們,是干什麼吃的!”
安天河這番慷慨陳詞,頓時將氣氛推到了頂點。
無論是軍政商界代表,個個義憤填膺,怒不可遏。
看著氛圍烘托的差不多了,安天河拿出准備好的材料道:“我們已經收集災民的口供,賑災現場的照片等材料,向總前委正式報告了此事。同時,我們也希望省委省政府的領導們,也能將這件事上報給國務院、給中央,請核心領導們來評評理!”
在眾多參會人員轟然響應聲中,省委書記黃昌林眾目睽睽之下,接過了材料,並當場承諾:“我謹代表省委常委承諾大家,會盡全力向中央討要一個公道!不光是給川中百姓一個交代,同樣,也要給關中災民們一個交代!”
看著眾人熱烈激昂地鼓掌,安天河在一旁露出淡淡的微笑。
……
時令進入了夏季,從劍閣一路向南,舉目遠望而去,路旁山野雖是綠意盎然,但沿途卻是滿目的荒涼,極目遠處,遍地廢棄燒焦的汽車殘骸,地面經常能見到殘缺不全的骨殖殘屍,根本見不到什麼生機,路過的城鎮,個個死氣沉沉的,原先繁華膏腴之地,已然失去了往昔的活力。
青林古鎮,離梓潼河邊不遠,走來了一群攜家帶口的難民,個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不過看著前方的江油,他們眼中,既有忐忑,也懷著希望。
人群中,有一戶人家,大小約有七、八口人,最年長的,已過六十多歲,雜亂的頭發全白,滿臉的皺紋,身上的薄衣,也是千瘡百孔,其中年齡最小的,還不到十歲。
一個面色枯黃瘦弱的小女孩,被一個青年少婦抱在懷中,四肢無力的縮著,她動了動干澀的嘴唇,輕聲道:“媽媽,丫丫好餓~!”
少婦低頭安慰道:“丫丫乖,過了牛王廟火車站,到了江油,就離市區安置點不遠了,丫丫就可以吃飽飯了。”
小女孩丫丫,乖巧地嗯了一聲。
望著前方,這群人中,幾個拄著棍棒、木杆的中年或青年男子,眼中也露出期盼的神色,只希望快點到達火車站,這樣自己一家人,就有希望活下去。
同時他們也害怕,怕那江油安置點,並非如傳說中一樣,那樣的話,他們一家幾口人,就走到絕路了,恐怕會活生生的餓死。
這一路行來,他們耳聞目睹是越來越不太平,出門在外,便是經過一些村鎮之類,也要小心那些村民,突然化身變成凶狠的匪徒,上前搶走一切可以吃的東西,有時候甚至會搶走不滿三月的嬰幼兒。
老話說,小亂避於城,大亂避於鄉,但這話只能代表過去,現在已經不適用了。
如今有能力待在村莊不出去求活路的,往往都是各地的土豪村霸,擁有豐厚的家底,一年半載都可以獨自存活,而且他們還組織了護衛豪宅的私人武裝,若被這些人盯上,又有歹意,往往路過的行人,最後只能留下一片屍體。
丫丫一家就曾經差點被這種村霸抓住,還好當時結伴而行的比較團結,畢竟鄉里鄉親的,對方一下要面對幾十號人還是有點發怵的。
又行了一陣,腹中難忍的飢餓幾乎讓青年少婦眼前發黑,身旁的家人趕緊扶住她緩緩,吞了幾口途中接的山泉水,稍微歇了幾口氣又繼續走,但沒走幾步肚子又會咕嘟嘟叫喚,想想啟程之初,她還會因為這種生理聲音感到羞恥,可現在她早已麻木了。
懷中的女兒呼吸聲越來越輕,少婦擔憂的摸摸女兒的額頭,見到那雙無神卻清澈的眼睛抬起來看了她一眼,才略微放心,腳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一點。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一道汽車引擎發動機的轟鳴,由遠及近飛速靠近,這群人的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異常的緊張,直到看見軍綠色的車體,以及車頭飄蕩的鮮艷紅旗,這才放聲歡呼。
丫丫媽媽的眼前突然一陣模糊,早已哭干的淚水,此時居然奇跡般又滿溢了出來,她腳下一軟,再也支撐不住了,癱倒在地前,她依然記得摟緊懷中的女兒,牢牢護在自己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