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如血的朝霞灑滿了巍峨的宮牆,枯黃的花草披上了一層如雪的白霜。
前一夜的喧囂已然遠去,皇宮恢復了慣有的寧靜和肅穆,如果不是地磚上殘留的緋紅血跡,幾乎讓人以為昨夜那一番天翻地覆的變故只是南柯一夢。
在東宮門口長長的石階下,一身戎裝的宇文振韜靜靜佇立著,他的臉上、盔甲上都沾滿了廝殺留下的血跡和塵土,瑩白的寒霜沾在他的須發和衣襟上,讓他看起來透著幾分狼狽,但他卻恍若渾然不覺,薄唇緊緊抿起,布滿血絲的虎目牢牢盯著東宮的大門。
經歷過無數次戰火的洗禮,他早已學會了漠對生死,練就了鐵石心腸,然而此刻心底卻滿是揮之不去的刺痛。
眼睜睜看著皇兄抱著她走入了東宮,久久不出來,同為男人,宇文振韜怎會不明白里面會發生什麼。
靈兒…宇文振韜心痛如絞,情不自禁的捏緊拳頭。
宇文清嵐腳步輕快滿面春風的從東宮寢殿走出,迎面見到的竟是他那以鐵血冷峻著稱的六弟的蕭索身影,他微微一怔,心不由自主的往下沉了沉,但臉上異樣的神色轉瞬即逝,瞬間便恢復了雲淡風輕。
“六弟,好早啊…”宇文清嵐淺笑著打招呼。何止是早,看他那樣子,根本就是一夜未合眼吧。
“皇兄。”宇文振韜單膝跪倒,恭敬的行禮。
“跟你說了多少次,沒有外人時,你我兄弟不必這麼生分的。”
“話雖如此,君臣之禮不可廢。”宇文振韜固執的堅持道。
宇文清嵐只得彎腰扶起他,修長的手指滑過他戰甲上沾染的紅色血跡。昨夜皇宮南門由元魏御林軍精銳駐守,宇文振韜從那里突破肯定是經歷了好一番惡戰。
“六弟,辛苦你了!有你這樣有勇有謀的虎將,真是我大燕之福。”宇文清嵐用力的拍拍宇文振韜的肩膀,動容道,“還記得朕說過嗎?若能順利攻下洛陽,朕會幫你實現你最大的心願。”
宇文振韜心頭劇震,猛然抬眼,見宇文清嵐的表情認真嚴肅,九五至尊金口玉言,許下的話自是一諾千金,那麼如果他提出…
未等宇文振韜回答,宇文清嵐微微一笑,繼續說:“不過六弟的心願,即使你不說,朕大約也能猜到…”
皇兄能猜到他的心願?難道說…?宇文振韜心跳的更快了,睜大眼睛滿懷希冀的直視著皇兄的臉。
宇文清嵐深深看了他一眼,緩緩道:“六弟生平最大的遺憾,不就是為你的母親婉嬪含冤而逝嗎?在朕出征之前,已下詔為她平反昭雪,追封為婉貴妃,以貴妃之禮遷入皇陵,與先皇合葬。這樣,你母親在地下應該能夠安息了吧?”
“我…”宇文振韜驚訝的張了張口,他的母妃只是個身份低微的宮女,雖然僥幸一夕得寵懷孕生下皇子,卻並不受寵,只被封為嬪,後來更是遭人迫害含冤慘死,母親之死一直是他心底最深的痛。像他這樣一個自幼失去母親,不受重視的皇子,若不是有大哥宇文清嵐一直照拂著,在那吃人的宮廷里,只怕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而如今宇文清嵐竟然一聲不響的為他母親平反了,還遷入皇陵跟先帝合葬,同享宗廟煙火供奉,這怎能不令他感動涕零?
“皇兄對臣弟的恩情,我肝腦塗地,難以回報!”宇文振韜再次重重的跪下去,哽咽著謝恩。
宇文清嵐於他,是有知遇之恩的君王,更是慈愛威嚴的兄長,對於宇文清嵐,他的每一次叩拜,都是發自內心的忠誠和狂熱的崇拜,為了助他實現統一天下的霸業,他甘願忍辱負重臥底十年,只要是他的命令,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再所不辭。
可是,靈兒…靈兒要怎麼辦?本來他是想仗著戰功,厚顏求皇兄將毓靈許給他的,可是在這個關口,讓他還怎麼開的了口?
他們兄弟二人自幼感情甚篤,宇文清嵐一眼就看透了弟弟的心思,語重心長的說:“六弟,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像你這樣的人品樣貌,燕京不知多少名門閨秀會愛慕你,朕將來定會為你尋一門好親事的。”
宇文振韜眼中難掩失望之情,長嘆一聲頹然低下頭,心里明白皇兄這樣的態度顯然是婉拒了他的請求。罷了,皇兄既已經寵幸了她,就應該會好好待她吧。何況,自己臨陣反戈,毀她家國,只怕已傷透了她的心,哪里還有臉再去見她?
元魏景帝十年冬,燕武帝宇文清嵐御駕親征,率軍攻克魏都洛陽,元魏亡。
城破之時,一心求仙問道的魏景帝心膽俱裂,匆匆吞下護命金丹,竟被丹丸活活噎死,傳為一時笑柄。
所幸者,魏太子元劭為江湖異人所救逃出洛陽,一路上聚集殘兵抵抗燕軍,然而寡不敵眾,被燕軍一路追擊,倉皇南逃,最終被迫渡過長江據天險而頑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