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魏景帝十年冬,孝靜皇太後薨,享年六十三,帝大慟,設靈堂於萬壽宮正殿,素服舉哀,輟朝五日。
萬壽宮正殿,一片肅穆的白色,太後的靈柩擺在大殿正中央,
已是深夜時分,白日里祭奠的人群早已散去,只剩一身縞素的毓靈靜靜跪在靈前,在嫋嫋佛香聲聲梵唱中雙手合什默默祈禱,將手中的香插上,兩行清淚順著蒼白的俏臉緩緩垂落,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她最愛的外婆,世上最疼愛她的親人,此刻已躺在冰冷的棺木中,天人永隔,再也不會用慈愛的語氣喚她的乳名,再也不會摸著她的頭跟她說笑。
毓靈憶起往日的點點滴滴,想到自己甚至沒能趕上見外婆最後一面,不禁悲從中來,早已哭腫的眼中再度泛濫,單薄的身子伏在地上,香肩不住聳動,悲泣哀慟的不能自已。
太子元劭跨入靈堂之時,看到毓靈無力的倒在太後的靈前,大驚失色的衝上去,發現她已經哭得暈死過去,額頭上滾燙滾燙的,顯然是悲戚過度著了涼發起了高燒。
元劭顧不得避嫌,一邊急忙叫人請太醫,一邊彎腰抱起她朝殿外走去。好久沒抱她了,一抱起來才驚覺懷中的嬌人已消瘦得輕如飛燕,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如紙,眼角猶有淚痕,元劭對她那一點的怨氣頓時消散無形,只剩下徹骨的心疼和憐愛。
翌日,當毓靈幽幽醒轉之時,驚訝的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碧霄宮。
“郡主,太好了,您終於醒了!”見她醒過來,貼身侍女寶珠驚喜的喊道。
“我…記得明明在靈堂…怎麼會在這里?”毓靈迷迷糊糊的問道。
“您昨夜發高燒暈倒在太後的靈堂,多虧太子殿下將您抱回來,及時請來御醫為您治病,殿下還在這里不眠不休的守了一宿,天亮時才離開呢。”
“什麼?太子…他…”毓靈心中五味雜陳,心情異常復雜,她呆呆的怔了一會兒,長嘆一聲將自己埋入厚厚的被窩。
此時早有人將毓靈醒轉的消息報給太子元劭,元劭很快就趕到了碧霄宮,一進門就聽到毓靈的聲音。
“端走,快把藥端走!”
“郡主,您不吃藥病是不會好的,快趁熱喝了吧。”侍女寶珠的聲音在勸誡。
“這藥苦死了,我不喝,死也不喝!”
元劭聞言不禁失笑,沒有誰比他更清楚,毓靈自小就厭惡吃藥,這毛病到成年了也改不了。
寶珠見太子進來,頓時像見到了救星,元劭從她手中接過藥碗,示意她退下,然後親自端著碗走到毓靈的床前。
毓靈僅著素白的中衣,面朝里側臥在床榻上,如雲的青絲披散於雙肩,粉色的紗帳中影影綽綽映出她朦朧的側影,透著一股子香豔旖旎的味道。
元劭輕輕走過去,撩開了粉色的紗帳,還沒等他說話,毓靈就頭也不回的嬌叱道:“你還有完沒完?都說了不喝了!”
元劭輕笑一聲,伸手扳過她的香肩,打趣道:“毓兒,這麼大人了,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呢?”
毓靈驚得身子一僵,倏地轉過頭來,見到元劭正含笑望著自己,不禁嗔怒的瞪他:“你…你怎麼來了?”
“來喂你喝藥啊。”元劭溫柔的笑著,扶她坐起來靠在自己身上,深邃的鳳目滿是深情,“還記得嗎?從小你就討厭吃藥,每次都要我千方百計哄著喂你。”
元劭醇厚如暖陽的聲音輕易推開了她記憶的大門,往日的甜蜜歲月如潮水般涌入腦海,毓靈痴痴凝望著他溫暖如春的笑容,胸中涌起感慨與酸澀,從小到大,她最難拒絕的就是他的溫柔,他的溫柔如一張綿綿的網,將她牢牢縛住,難以逃脫,在他的溫柔攻勢下,哪怕再苦的藥她也會咽下去,就像此刻,她怔怔的望著他,終於,溫順的張開了櫻口…
她美眸一瞬不瞬的盯著元劭,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喝干了奇苦無比的黑色藥汁,眼中晶瑩的淚滴卻悄然滑落,“叮咚”一聲滴落在空了的藥碗中,發出一聲脆響。
元劭被她突如其來的眼淚弄慌了神,忙緊緊擁她入懷,笨拙的用衣袖為她擦拭淚水,疼惜的問道:“毓兒,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
毓靈卻不理他,眼淚反而掉得更凶了,一邊哭一邊舉起粉拳狠狠捶打他:“我恨你…好恨你…恨死你了!”
元劭靜靜抱著她,任由她捶打,不僅不躲不避,還輕輕撫摸她的秀發,柔聲安慰她:“都是我不好,讓毓兒受苦了,乖,不哭了…”
毓靈從小就父母雙亡,為了在宮中生存,她在外人面前總是做出乖巧懂事的樣子,只有在他面前才會跟普通女孩一樣撒嬌哭泣,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會靜靜的抱著她撫慰她,等她發泄完就會恢復正常。
這樣會哭會鬧的毓靈至少比冷冷的拒他於千里之外要好得多,說明她還是在意自己的吧?當得知她為了逃婚居然跟江湖浪子私奔的消息,他心里真的後悔極了,後悔當日在未央宮外對她說了那樣重的話,害她傷心絕望,才走上這樣極端的道路。她離開的這三個月,他日日夜夜的牽腸掛肚,從前她在身邊時沒有覺得,失去過才更懂得珍惜,如今她又回來了,這次他發誓一定不會重蹈覆轍,他的毓兒,他一生唯一的摯愛,他要好好呵護她。
毓靈哭鬧了一會兒,終於筋疲力盡的在他懷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