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毓靈之前在逍遙谷身心受創,回京城一路又風塵仆仆,再加上這一場風寒,多日來累積的疲勞讓她纏綿病榻,病情反反復復,難以痊愈。
毓靈生病期間,太子元劭日日前來探望,親自喂她吃藥,又尋來各種靈丹妙藥為她補身子,元泓和元雋也來碧霄宮探望過她幾次。
這一日毓靈正百無聊賴的靠在床頭發呆,太醫囑咐她臥床休養,一連數日關在房里,她都快悶死了。
正在此時,門簾一掀,元泓春風滿面的走了進來。
毓靈見他雙眸發亮,眉宇之間帶著難以掩飾的興奮,不禁詫異的問道:“什麼事讓王爺如此欣喜?”
“哈哈!”元泓得意的大笑,英氣勃勃的臉上滿是躊躇滿志,他走上前握住毓靈的柔荑,激動的說道,“靈兒,你知道嗎?我們的計策終於成功了!王桓之那個老匹夫死了!”
“什麼?”宛如晴天一個霹靂,毓靈杏目圓睜,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顫聲道,“怎麼會?他…他怎麼會突然死了?”
元泓還沉浸在興奮之中,完全沒有注意到毓靈的情緒異常,猶自笑著解釋道:“還不都是靈兒的功勞?聽說王桓之是因為想念你憂思成疾,最終吐血而亡。”
毓靈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床上,心頭涌起百般滋味,滅她全家的仇人死了,她大仇得報,本該欣喜才對,但為何她的心頭卻空落落的,沒有一點高興的感覺?想起王桓之深情似海的眼睛,最後離別時他那傷心欲絕的表情,毓靈突然感到心像被狠狠撕開一個口子,悶悶的鈍痛。
“靈兒,你怎麼了?”遲鈍的元泓這才察覺到毓靈的異樣,忙抱住她問道,“害你全家的仇人死了,難道你不高興?”
“不…我只是太高興了…”毓靈心亂如麻,口是心非的敷衍道。
她輕輕推開元泓,翻身朝里躺下,淡淡的道:“王爺,我有些乏了,你先回吧。”
元泓還待說什麼,突然門簾微動,太子元劭走了進來。元劭乍見元泓坐在毓靈床邊,微微一怔,表情有些不自然。
元泓見元劭來了,知道今日無法再跟毓靈深談,便微微一笑站起身,上前跟太子見禮:“見過太子殿下。”
元劭也很快調整過來,不動聲色的淡淡笑道:“皇兄不必多禮。”
兩人表面上兄友弟恭,和睦有禮,私下里卻暗濤洶涌,彼此的笑容都冰冷不達眼底。
元泓跟元劭虛情假意的寒暄了幾句,借口要去拜見母妃就匆匆告辭了。
元泓甫跨出碧霄宮,臉上堆起的笑意倏然消失,他緊緊抿起薄唇,幽暗的眼神冷峻而堅毅。元劭啊元劭,你我之間勝負未分,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無論江山還是美人,我元泓都不會拱手相讓!
元劭待元泓離去後,慢慢踱到毓靈床邊,只見她不言不語的擁被而眠,雙目緊閉,但微顫的睫毛卻出賣了她。
“毓兒,別裝睡了。”元劭輕聲道。
毓靈見無法裝下去,便索性坐起身來,杏目幽幽的在元劭臉上轉了一圈,只見他眼底泛著烏青,顯得很疲憊的樣子。
“那個,王…王桓之的事情,為何你不曾對我提起過?”毓靈終於忍不住問道,提起王桓之的名字胸口便有些滯澀。
元劭輕嘆了一聲,將她擁入懷中,緩緩道:“你都病成這樣了,我怎麼能再拿他的事情來刺激你?”
“我害你失去了王家這個臂助,你不怪我嗎?”毓靈歪著頭問道。
“你與他的事情,我已經了解清楚原委,之前是我錯怪了你。說到底,他的結局亦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元劭溫柔的輕撫著她的秀發,半晌又長嘆道,“只是,他死了,毓兒是否真覺得開心?”
毓靈低垂著眼簾默然不語。她與王桓之的孽緣,始於她的算計色誘,終於他的痴情錯付,她雖全了自己的孝,卻終是負了他的一腔深情。
“若有來生,願我與他不要相遇相識。”毓靈低聲呢喃道。
元劭猶豫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個素色布包,遞到毓靈手邊:“這是相府管家托我轉交的遺物,原本不打算給你,但…唉,你還是看看吧。”
毓靈用微顫的手打開了布包,里面躺著兩頁薄薄的紙,古雅勁秀的字體一看就是王桓之的手書,其中一張寫著“毓靈”二字,另一張則是王桓之的絕筆。
“字啟吾愛毓靈:
與卿一別後,相思成灰,一日三秋,日夜難寐。
余知卿恨吾甚深,亦知今日之果乃是吾咎由自取,未敢稍存怨尤。
然思及今生無緣相守,便覺肝腸痛斷,生無可戀。
余自知命不久矣,惟願來生與卿相識於微末,終其一生常伴左右。
桓之 絕筆”
遒勁秀美的字跡比平時更為潦草,尤其最後兩句,似乎有力不能逮之感,信箋上赫然殘留了幾滴暗紅色的血漬,讓人不由得聯想起王桓之相思成疾錐心泣血之痛。
“那張寫著你名字的紙,聽管家說,同樣的字,他每天都要寫幾百張…”太子感傷的聲音低低敘述著。
聽到這兒,毓靈再也忍不住,將手中信箋牢牢捂在胸口,大顆淚滴撲簌簌的滑落下來。
元劭將哭泣的毓靈擁入懷里,雖然王桓之的死確實令他勢力大損,國事重擔從此全部壓在他一人肩上,但看她這麼傷心的樣子,他又怎麼忍心責怪她呢?
人人都道蘭陵郡主生性浪蕩,風流成性,只有他知道毓靈天性純善又極重感情,從不忍心傷害任何人,即使對自己的仇敵,也狠不下心來。在勾心斗角鮮恩寡情的皇宮里,這樣特別的女子真是絕無僅有,難怪他的幾個兄弟都對她念念不忘。
元劭又陪了毓靈一會兒,終是國事纏身不得不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