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
清晨,金家。
“師弟?”
伴隨著兩三聲敲門聲,門口傳來柳春風的聲音。
而一聲慵懶的回應從房里傳來,“啊,起來了……起來了……”,安靜了一陣後,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有小變大,於是緊閉的房門被拉開,睡眼朦朧的葉靈龍就這樣出現在了門後。
心中對鳳姐姐天還沒亮就把自己叫醒暗暗感激著,葉靈龍看著此刻陰著臉一身道袍的柳春風,繼續假裝還未睡醒道,“怎……怎麼啦……”
“邢大仁找上門來了,快點換衣服,去議事廳,”柳春風一改平時和煦的樣子,顯得有些焦急,甩下這句話之後,便又匆匆離開了,“我還要去找金先生,一會議事廳見。”
“哦,好!”
意識到事情可能很嚴重的葉靈龍也連忙轉過身,順手捎上門,開始穿戴了起來。
一陣忙活之後,葉靈龍衝出房門,卻看見一身錦袍的金富貴和柳春風迎面走來,於是三人一同朝議事廳走去。
“所以到底是什麼事情啊?”望著皺眉的師兄,葉靈龍又看了看另一側的金富貴,不過卻無法在他的臉上讀到任何的情緒。
“師妹還沒回來,昨日江兄下榻旅館被炸毀,今天一早邢大仁又找上門來,說有人看見疑似師妹的身影在一起屠殺的現場……”柳春風加快了腳步,而原本並肩而行的金富貴此刻不得不小跑了起來,這才跟得上。
“我說,這和我又有什麼關系?呼……呼……”金富貴賣力地喘著氣,在一旁發問道。
“因為那場屠殺發生在你的地盤上,”柳春風推開議事廳的門,里面一臉嚴肅的邢大仁和溯流光已經在等待了,“事不宜遲,人都到齊了,請邢大人您開始吧。”
“嗯,今日清晨東區衙門有人擊鼓,稱昨日在貧民窟中有怪事一樁,歌鼓聲不斷,酒氣衝天,而一名捕快前去查看,卻只發現滿地屍體,血流成河,死者一百七十一人,唯一人幸存,而那人卻也稱只記得喝酒作樂,而最後昏死在人堆之下這才得以幸存……”邢大仁臉上表情嚴峻,顯然在京城中發生這種事情對他臉上也不過去。
“而他唯一記得的事情,便是記得有一紅色短發的女子在群人中央,似是被綁住了還是如何,不過他只顧得喝酒,卻也沒多關注了……”嘆了一口氣,邢大仁坐了下來,繼續道,“我也見過柳大俠你的師妹,同樣也是一頭紅發……希望只是我多想了,哎。”
“而十多分鍾之後,我趕到現場的時候,注意到大部分的屍體皆為刀傷,唯有一具躺在中央的似乎是死於拳腳,那一具屍體我已經提前讓人送去仵作那了,若是你們想去檢查的話,自是無妨……”
看著此刻將不安與關切掛在臉上的柳春風和葉靈龍,溯流光又看了看滿臉肅穆的邢大仁,插嘴道,“邢大人,在下一介匹夫,不過也略懂醫術,不如我們現在就去仵作那,邊走邊說?”
“這樣也可……”看著自己身邊這個比葉靈龍還顯得年輕的孩童,邢大仁雖然心底並沒有抱什麼期待,不過卻還是同意了。
然而金富貴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語,“欸,這個小屁股又是從哪里來的啊,還略懂醫術,是找不到奶喝了嗎?來來來,叔叔給你點錢去買奶,這里是大人的事情……”
此刻已經衝出門外的柳春風和緊隨其後的葉靈龍自然是沒有聽到金富貴的聲音。
而邢大仁看著二人飛逝的身影,也是奪門而出,在後面無奈地喊道,“你們知道六扇門在哪里嗎,等等我啊!”
“喂,你們一個個都練武功,我怎麼辦啊?”
看著同樣施展輕功追出去的邢大仁,仍然在因為之前一段小跑而不斷喘氣的金富貴不滿地吼道,“你把我從房間里拉出來,然後又就這樣拋棄我!太太太太……呼呼……過分啦!欸?”
感到腿上傳來一陣推力,金富貴低下頭來,卻看見剛剛那被他鄙夷的黑發孩童正在戳自己。
“金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帶金先生一路哦……”仰頭看著比自己高大出好幾倍的金富貴,溯流光用稚嫩的聲音十分禮貌地說著。
“你?你個小屁股能把我搬得動的話,那當然沒問題……”不同於邢大仁,金富貴將自己的不屑完全表露了出來,“我還是慢慢小跑過去吧,反正也知道在哪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著金富貴一陣陣怪叫,金府人只看見一個肉球就這樣詭異地懸浮在地面上大約半米,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平移著,表面還有些許肉浪因為風速而波動著,而只有通過聲音才能判斷出,那正是他們的家主。
“你你你你你!!!!在干什麼啊啊啊啊!!”
在一陣仔細觀察之後,一些眼尖的金家人才能看到,原來金家主的身下還有一雙腿正在飛速地奔跑著,不過因為和金富貴相比太過渺小,這才難以察覺。
確說溯流光在得到金富貴同意之後,雙手徑直托起了比自己圓潤好幾倍的金富貴,就這樣催動起輕功也奔跑了起來,試圖追上前面三人。
“快把窩窩窩放下來啊啊啊!!”
感受著風吹肉浪的刺激感,金富貴繼續嚷嚷著,“不要啊,為什麼你還上樹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放我下來!!!!”
隨著溯流光舉著金富貴就這樣一躍而起飛上樹梢,轉而跳在房檐上,金富貴此刻嗓音尖得仿佛一個正在被強暴的黃花大姑娘。
“我們已經快追上他們了哦,”溯流光此刻笑得十分單純,就好似真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孩童,“叔叔……”
“啊啊啊啊啊啊對不起,我我我錯了!!!噫噫噫!!你為什麼又從房檐下跳下來!!!別再跳上樹了啊啊啊啊啊啊!!!”
“我們真的快到了嗎?快停下來啊啊啊啊!!哇哇哇哇哇哇!!爹啊!!我錯了!!嗚嗚嗚嗚對不起!!”
在之前短短幾分鍾之內就被托著從樹上與街道之間來回穿梭了十數次的金富貴此刻無助地蹬著雙腿和雙手,哭得像個只有兩百斤的胖子,絲毫沒有注意到吹打在臉上的風這時已經停歇了。
“那個……金先生……你……沒事吧?”
耳旁傳來葉靈龍關切的聲音,金富貴這才停下了哭泣,而隨後身下傳來溯流光人畜無害的聲音,“我看金先生應該是中了風寒,等會我給金先生扎上幾針應該就沒事了。”
“哇!不要啊!!!”
被巨大的恐懼驅使著,金富貴不知從哪里聚集了一股力量,突地從溯流光的手上彈了起來,在空中畫出了一個圓潤的弧线,就這樣摔向地面,而就在他要落地時,卻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瞬間就安穩地站在了地上。
隨後柳春風的面龐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漂亮!!”
看著柳春風一手太極拳將金富貴身上的力全部卸走,旋轉幾圈之後將其安穩地放在地上,邢大仁在一旁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而很快意識到這並不合適,又收了聲,“咳咳,既然我們都到了的話,那就進去吧,跟著我。”
“謝……謝謝……呼呼……哼!”
對著此刻已經轉身跟著邢大仁的柳春風說了一聲謝謝,金富貴又回頭瞪了溯流光一眼,卻只看到溯流光那一副天真無邪的笑容。
後背又涌起一股寒意,金富貴連忙也跟了上去。
眾人到達殮房之內,而跟在最後的溯流光卻聽得前方的葉靈龍發出一聲“江哥哥”驚叫,便也急忙越過金富貴,走到了那一具此刻放在正中央的屍體前,原先平淡的臉瞬間就暗了下來。
“這就是我說的那具,被拳腳功夫所殺的……”邢大仁還想繼續,卻被溯流光冷冰冰的聲音打斷了。
“死因是丹田破碎,玄陰真氣與外來另一股真氣在纏斗之中游經四肢百骸,造成全身多處內傷,加之之前他……他就已經受了嚴重外傷,最後氣血衰竭而死……”
走到屍體面前的溯流光一雙原先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失去了焦距,一雙手輕柔地撫過此刻躺在桌上的那具屍體,寒冽道,“確實是拳腳功夫,而且這拳勁剛猛,不過唯有丹田上那一拳夾雜內力。”
看著那雙此刻被打得不成形狀而失去光澤的雙眼,空洞洞地盯著自己,溯流光冷如堅冰的聲音突然裂開了一條縫,哽咽了起來,“之後……面門……面門上的那些……那些只是單純的過度殺戮……”
“這……”感受著此刻那貌如十來歲孩童的話語之下暗涌著的悲痛,邢大仁還想說些什麼撫慰的話,但是卻又無法說出口。
而說來奇怪,作為一個父親來說地邢大仁此刻看到的,竟然是一個父親失去自己心愛的孩子時候的悲痛欲絕。
努力將一口口水從喉中咽下,溯流光有些顫抖的手撫上房中那屍體的臉,將其一雙之前仍然睜開著的眼睛緩緩合上,“他……死不瞑目啊……死不瞑目啊……江兒……江兒啊……你……你不是說好了還要帶我去吃燒鵝的嗎……”
溯流光顫抖的聲音落在房間冰冷冷的青石磚上,碎成粉末,於是整個殮房也就直接陷入了死寂,就連站在最後面的金富貴也很識相的閉上了嘴。
連呼吸都變得難以聽聞,時間便成了這個房間里唯一流動的東西,過了好一陣子,溯流光這才繼續以冷硬的聲音道,“死者丹田處的傷口和全身經脈斷裂程度說明襲擊者拳中夾雜內力並不充沛,然而從附近毛發的灼燒程度來看,應是純陽內力。”
“丹田處除了燒傷與拳印,並沒有多余的傷痕,當今天下純陽武功,伏龍壇拳法多數早已失傳,然而其拳法剛烈凶猛,倘若擊中絕非是這般摸樣。所以襲擊者要不然是憑借著極其深厚的純陽內功模仿出內家拳的痕跡,要不然施展的便是極其高深的內功拳法。”
“然而倘若是極其深厚的內力的話,經脈必然不會是這般破碎的毫無規律,而會是十分均勻……所以……”溯流光的目光從躺在中央的屍體之上移開,轉而盯向此刻面色也能黑出水來的柳春風,語氣中夾雜著些許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的敵意,“我希望柳賢弟還能給個解釋,這傷痕,應該是武當功夫吧?”
“從傷口看確實沒錯,不過正統的武當純陽拳拳勁絕非如此凶猛,而應該是和煦自然才對……”稍稍向前靠近,柳春風端詳了傷口片刻後,轉向溯流光點頭道。
“武當拳法……怎麼會?”在一旁沒有作聲的邢大仁驚嘆道,“我聽幸存者說,還有一紅發女子也被綁住,還以為是令師妹……”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師妹從昨日起就不知所蹤,今日看見她心上人這般慘狀……”柳春風在提到心上人時,朝著此刻又轉而呆呆望著屍體的溯流光那邊看了一眼,果然見他臉上那淡淡的敵意消退了些許,“你所說的那被綁住的紅色短發女子,十有八九就是我師妹了……”
“無論是誰……我都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也不知道是金富貴的錯覺還是如何,在溯流光說出這句話之後,他只覺得房間中的溫度也瞬間變得冰冷刺骨了起來,而這也讓他感覺有些坐立難安,而看著其他幾人又陷入了沉默,他插嘴道,“所以,這件事和我有什麼關系?”
“金先生對你家的新金計劃想必是十分了解吧。”神色復雜地又看了看溯流光,邢大仁回應道。
“那是我親手批的啊,我在貧民窟那邊買了一塊地,打算把住房全部翻新一下,不過現在還沒開工呢……”大概是因為提到了和商業有關的事情,金富貴又擺起了他那一副和氣生財的表情,臉上的不適也消去了些許。
“根據我這邊拿到的文書看,你打算的不是翻新吧。准確的來說,你買下地後,是打算新建一些居民樓,然後將房屋出租給當地居民,不過卻似乎遭到了很嚴重的反對呢。”
將手中一份文件又翻了翻,邢大仁眯起眼死死地盯著金富貴打量了起來。
“沒錯,確實是居民區,我也確實遇到了一部分當地居民的反對,不過這些我都已經解決了……”摸了摸鼻子,金富貴臉上依舊是一副和氣生財的表情,繼續道,“不過現在出了這麼一出戲,對我生意可不好啊……”
“哦?都解決了?那為何前幾日在東區衙門還有人關於你這新金計劃擊鼓鳴冤呢,我這老大粗雖然沒有生意頭腦,不過也看得出,這些人死絕了對你恐怕是一件好事吧?”
眼睛依舊沒有離開金富貴,邢大仁又朝著他走近了幾步,顯得咄咄逼人。
“一小部分人總是欲求不滿的,你說的那擊鼓鳴冤的,沒猜錯應該是叫李狗蛋吧,他要五百兩黃金才肯離開,不給的話就報官,邢大人說說你覺得這合理嗎?”
看著已經完全堵在自己身前的邢大仁,金富貴卻依舊是一副商賈面容,沒有顯出絲毫心虛。
“大部分人對我們金家的安置費都是滿意的,如果邢大人不信自可去查我家賬房支出。其余願意為我們家工作以繼續住在那里,不少此刻也已經錄入了金家例錢表,也有紙可依,邢大人自可去查。所以出了這麼一出,我們金家確實是受害者啊。”
“哼,就算如此,這事情出在你們地頭上,到時候別說我們沒提前提醒你們金家了,”看著面前這笑面佛一般的金富貴在自己逼問之下毫無反應,邢大仁只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得怏怏退下。
而隨著一名捕快走進殮房在他耳邊低語幾句,邢大仁同那捕快一齊退了出去。
“其實從我們來到京城,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原先以為只是太久沒見到師妹而已,不過現在看來……”在桌子旁打量著屍體,柳春風開始更加詳細的研究起來,“在江兄的手上有些許淤青,從形狀和寬度來看,應該是被麻繩捆綁導致的,溯谷主你怎麼看?”
“……”溯流光依舊只是呆呆地站在桌前,宛如一尊冰雕,似乎根本沒有聽到柳春風的話。
“哎……江兄身上這些傷口看上去並非是同一時間造成的,例如這一處,”將江白露在桌上翻了一個邊,柳春風指著背後一處刀傷道,“和其他傷口相比,這一處並沒有結痂,也就是說要不然是死後造成的,要不然就是在造成這一處傷口之後不久他就死了。”
“死前一到兩個時辰。”
聽著柳春風的分析,溯流光冷硬地插嘴道,之後又回復到了那好似一尊冰雕的狀態,呆呆地望著面前那具屍體,又過了一會,他補充道,“其他傷口,死前六到十二個時辰。”
“所以也就是說,江兄在昨日遭襲之前,就已經身受重傷,而我們昨日去他下榻旅館時發現旅館已經被炸毀了,想必也是和這個有關吧。”
又觀察了一番,柳春風抬頭剛好看見火急火燎走進來的邢大仁。
“剛剛仵作的報告出來了,”邢大仁繞過葉靈龍和金富貴走到柳春風面前,將一沓文件交給了柳春風,“這人在發現時身上所帶的幾根長針,符合之前幾次作案中所用的針形武器的傷口,所以很大幾率他就是我們所找的殺人魔了。”
“你再說一遍?”
對邢大仁進來毫無反應的溯流光在聽到這一句後突然扭過頭來,死死盯著他,語氣中再也不是冰冷,而是難以抑制的憤怒,就好似之前游走在冰川之下的怒浪狂濤終於將其完全粉碎,於是壓抑住的情感盡數奔涌了出來。
“我……我說……”這個逮捕過無數殺人犯,也見識過不少江湖高手之間死斗的六扇門老捕快,此刻竟然在這孩童那如同刺骨冰錐一般的眼神之下結巴了。
吞了一口口水,邢大仁鼓起勇氣繼續道,“我說,這人有很大幾率就是我們所找的殺人魔了。”
“那就是你們錯了!”
點點銀光從溯流光此刻無風自動的袖袍之下飛出,停留在空中閃爍著。
整個房間之中氣溫一降再降,此刻見狀況不對已經躲到門口的金富貴甚至覺得自己發梢之上都已經有冰霜凝結了。
倘若此刻沒有內力護體的人走進去,恐怕直接凍傷也毫不稀奇吧。
“你們仵作做找的針,是否是我這種啊?”
一步一步逼近邢大仁,溯流光一腔隱藏在冰川下的怒火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口子,而有些不受控制的玄陰真氣此刻隨著他每一步走動,都在他腳下凝聚成一小塊冰面。
而這時邢大仁方才看清楚,那些在空中數以百計閃爍著的,不是飛針又是什麼?
“我們百花谷的針,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但是唯一不會的便是主動出手,濫殺無辜,因為祖訓一向如此。”
溯流光再逼近了一步,周身長針開始嗡嗡震動,仿佛一頭虎視眈眈的鋼鐵猛獸,在下一秒就會呼嘯而出。
而在一旁看著的柳春風此刻也緊張地盯著溯流光的一舉一動,將手摸到了劍柄之上,准備隨時出手護住邢大仁。
畢竟正派掌門在京城之中無緣無故格殺朝廷官員,說出去無論是朝廷還是江湖中人都會覺得不妥的。
然而柳春風捫心自問,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幾分把握在溯流光手下護住邢大仁,或者說,能否護住一具全屍都是一個問題。
然而,就在他心底萬千思緒掠過之時,葉靈龍卻先動了。
“住手!”
原先一直沉默著的葉靈龍此刻將腰間道劍拔出,擋在了溯流光和邢大仁之間,一身純陽真氣化作三朵燃燒著飄渺仙火的水蓮在他周身旋轉,而雙目放空,腰身低壓,渾身劍意奔涌。
柳春風又如何不認得,這是師弟在三華聚鼎加持之下准備施展無極劍式的姿態。
更讓他擔心的是,目前師弟的無極劍式還沒練到收放自如的境界,倘若真的出招了,那麼這間房內必然就會多至少一具屍體,而這具屍體是誰,柳春風不願去猜測。
將手中長劍緩緩出鞘,走到葉靈龍身邊,柳春風此刻只希望房中三人不要神經過敏才好,要不然可就真的收不了場了。
“嗒!”
溯流光又朝前走了一步,房間之中氣溫也隨之再度下降,些許冰晶已經開始在房間各處的表面上凝結。
在這本來就很小的殮房里,此刻溯流光與葉靈龍只有兩把劍的距離了。
柳春風知道,倘若他想要出手的話,就必須在現在了,否則多出來的那一具屍體便會是他師弟的了。
感受著溯流光的逼近,葉靈龍周身三朵道蓮旋轉得也更加快了,在三華聚鼎的加持之下,此刻他渾身的劍意變得更加尖銳,倘若是未曾習武之人,此刻哪怕只是在他身上注視太久,恐怕都只會覺得雙目刺痛,更有甚者,哪怕是直接流血也毫不稀奇。
“哎……師弟啊……”心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柳春風長劍出鞘,兩股純陽內力凝成劍氣附在道劍之上,無色無形,但是卻讓房中氣溫平添幾分。
打算搶在葉靈龍之前出手的柳春風又看了自己身後此刻處在空靈狀態的師弟,緊接著轉過頭來,倘若要出手的話,那麼便是現在了。
就在這劍拔弩張,千鈞一發之際,溯流光卻停了下來。
“是啊……祖訓一向如此……”突兀地散去了一身激蕩澎拜的內力,溯流光此刻仿佛憑空老了數十歲一般,眼神中盡是蕭瑟落寂,而在空中懸浮飄動數百根長針也盡數歸於他的袖袍之下,“我又怎麼會違反呢……”緊接著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一言不發了起來。
“呼……”見溯流光終於歸於平靜的柳春風松了一口氣,將劍上纏繞的兩道少陽劍氣散去。
而見場上回復平靜的邢大仁也是同樣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背,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背的冷汗。
雖然並不知道那孩童到底是誰,不過邢大仁卻十分確定他必然是屬於武林頂尖高手之列,而喘息了一陣之後,他這才發現,葉靈龍仍然是保持著之前護在他身前的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對葉靈龍心生好感之余,他不由得問道,“我說……柳少俠,你師弟怎麼辦?”
“哎,我師弟無極劍還沒練到家,所以只能發,不能收,你等等啊。”
把自己劍收回劍鞘之中,柳春風也是先狠狠地喘了兩口氣,畢竟掌門級別的威壓並不是開玩笑的。
隨後小心翼翼地走到葉靈龍身邊,柳春風將一雙手按在了葉靈龍纖細修長的腰上。
邢大仁雖然並未聽過無極劍這一招式,不過卻也感受得出那必然是十分高深的劍法,於是此刻對柳春風如何化解葉靈龍的劍招十分好奇,於是也屏息凝神的觀察著。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師兄別鬧了……啊啊啊啊啊啊……停下……停下……停下啦……”隨著一陣突兀的笑聲,葉靈龍那尖銳的劍意消弭於無形之中,轉而是撲在柳春風懷里,一個勁的扭動著身體,口中連連求饒著。
“就這樣就好了,”手上不斷撓著葉靈龍腰上的癢癢肉,柳春風在戲弄了師弟一陣之後便松開了手,臉上原先嚴肅的表情此刻也輕松了幾分,“對於這種情況,只要讓他心神不再是完全沉浸在劍里就行了,我師傅一般是直接化解他的劍招,師娘一般是用綠豆糕誘惑他,而我就直接撓癢了……”
看著有些莫名其妙的邢大仁,柳春風將懷中的葉靈龍松開,補充道,“當然,如果他對你不信任,而你嘗試直接這麼做的話,肯定就是身上多一個劍窟窿了。”
“啊,師兄把我的秘密泄露出去了,以後別人和我比試都帶綠豆糕或者撓我腰怎麼辦,嗚嗚嗚……”見柳春風嘗試將自己推開,葉靈龍一扭身,又鑽進了師兄的懷中,撒歡了一陣之後,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你如果把無極劍式練到有師傅十分之一的水准,也不會被一塊綠豆糕就破解了啊,”揉了揉太陽穴,柳春風走到此刻仍然有些出戲的邢大仁面前,一把將他拉了起來,繼續道,“邢大人你說江兄手中的飛針和一些死者傷口吻合。不過你也看到了,我們溯谷主使用的也是同一種飛針,所以並不是專屬的武器,我尋思凶手應該另有其人。”
“不,這些飛針並非隨處可見,活桃木二十年長一寸,一副我手中的百解匣需要六百年樹齡方可制成。成針在內力灌注之下堅硬無比,而失去內力則軟如輕羽,我徒弟里除卻江兒,並沒有其他人使用這般武器了……”溯流光此刻坐在地上,周身似乎朦了一層黑霧,顯得淒涼無比。
“這……不過我們還是不能肯定凶手就一定是江兄,”走到溯流光面前,柳春風伸出一只手,“所以,我認為我們現在最關鍵的應該是找到那名紅色短發女子,畢竟如果有任何人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的話,那就只可能是她或者殺害了那數百人的凶手了。”
“所以,還請溯前輩助我等一臂之力,將這件事調查清楚,也算是給江兄一個交代!”
柳春風語氣之中不卑不亢,但是卻充滿著真誠。
低下頭看著仍然十分壓抑的溯流光,柳春風伸出的手就這樣停留在空中,靜靜地等待著溯流光的答復。
“我一定會找到殺害江兒的凶手的……”在停頓了數分鍾之後,蹲坐在地上的溯流光伸出一只手來,搭在了柳春風手上,“到時候,假如他不主動攻擊我的話,還請柳少俠將他……碎屍萬段……”
緩緩站了起來,溯流光又回復到了進來之前的神情,不過眾人卻都看得出,此刻他眼神之中多了一些東西,而心中少了一些東西。
“那個……師兄之前說,覺得醉師姐有些不一樣……”看著房中氣氛終於回復了正常,在一旁的葉靈龍又一次開口道,“我記得京城附近最為有名酒家應該是北山酒莊吧?”
“嗯,不過他們家店子很奇怪,每次開張十天半個月,就又要休店兩三個月,開閉時間全憑酒客之間口口相傳,”在一旁的邢大仁此刻聽到葉靈龍提起北山酒莊,於是補充道,“沒記錯的話,最近他們才剛剛開過,現在應該早就閉店了,因為地又處得偏,平時都不會有什麼人去的。”
“你說最近開過,可是上個月的時候?那時候師姐在京城,是不可能會錯過這個機會的吧?”
葉靈龍朝著邢大仁點了點頭,繼續分析道,“我這幾天聽說北山酒莊被一把火燒掉了,說不定和醉師姐也有一些關系?所以我覺得我們可以先從那里開始調查,同時鼠王那邊應該也有消息了,我今日便去把那個取回來。”
“嗯,不錯……師弟分析得很好,我們就這麼辦吧,”欣慰的對著葉靈龍點了點頭,柳春風又朝著邢大仁示意了一番,便准備朝著門口走去,“那邢大人我們就先告辭了,如果有什麼進度的話,我們一定會通知你的”。
而邢大仁也拱了拱手,在後面說道,“如果幾位……少俠還需要任何幫助的話,和我說便是了,你們有我的全部支持!還有,葉少俠,今日謝謝你出手相助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 ”原本跟在柳春風和溯流光身後的葉靈龍聽到他的名字被提起,轉過身來,對邢大仁靦腆地笑了笑,又拱了拱手,繼續跟隨起了師兄。
而在出門的時候,葉靈龍又在蹲在門口碎碎念的金富貴面前揮了揮手,提示他們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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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在三人告別了金富貴之後,他們便兵分兩路,葉靈龍一人去鼠王那邊拿取關於趙家布商的資料,而柳春風和溯流光二人去處在城外以北,較為偏僻的北山酒莊。
“今日在殮房中實在是對不起了,”情緒已經恢復正常的溯流光此刻又表現得只像個十來歲的孩童,真切地道歉著,“在後輩面前這般失態……哎……”
“前輩這般反應實在是情理之中,我師傅對我們也如同父親一般,倘若看見我們師兄弟妹幾人任何一人的屍體,估計也會怒發衝冠吧。前輩對江兄的感情是天地可鑒啊,”柳春風和溯流光並排走著,此刻已經來到了北山酒莊廢墟之前。
“從廢墟來看,確實是被一場大火摧毀的……”站在此刻已經變成廢墟的北山酒莊正中央,柳春風觀察著,“從這里看,似乎沒法得出太多的信息……嗯?”
耳邊傳來一陣悅耳的音樂,順著聲音來源看去,柳春風卻發現那是溯流光正在拿著隨處撿來的竹葉正在吹奏。
婉轉悠揚的小調順著微風在這偏僻的酒莊廢墟之上開始慢慢起舞,一搖一晃的蕩進荒原林野之中。
音質雖然朴素,然而曲調卻暗合天地大道,仿佛此刻雲卷雲舒便是蒼天在與這笛聲合唱,花開花謝便是大地為這韻律伴奏。
迷失在這浩瀚悠然的音樂之中,柳春風不禁心底暗暗感嘆百花谷主深厚的樂理知識,僅僅是憑借這麼一片竹葉都可以吹出這般仙樂,而不小一會,他卻又在這曲調里聽出一絲淡淡的憂傷,緊接著這與天地共鳴的韻律便戛然而止,只留下柳春風一人依舊在回味著。
“這是江兒所作的曲子,他演奏之時,飛禽走獸全都會循聲而來……”走到柳春風身旁,溯流光又顯得有些黯然,不過這種黯然卻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二人全都注意到了,似乎有什麼人,或者說什麼東西正在逼近他們。
“聽聲音,似乎是動物啊,而且數量還不少,”此時那些逼近他們的動物不知為何又一同散去了,於是二人只得朝著聲音發源地趕去,“莫非是被溯谷主的笛聲所吸引了,而笛聲一停,它們便又作鳥獸散了?”
“嗯,想來是如此……”二人循著聲音深入到酒莊附近的樹林之中,憑借二人的腳力,不消一會就感到了發源地,而溯流光一番觀察之後,指著一個方向道,“那邊的樹枝折斷得有些不正常,我們去看一看。”
順著溯流光指出的方向深入,二人繼續深入著樹林,而片刻之後,二人便聞到一陣濃郁的屍體腐爛的臭味。
“走,應該是那個方向,”柳春風示意了一下方向,二人對視一眼,都意識到或許他們真的來對地方了。
在屍臭的源頭,等待他們的是十多來具統一刀客打扮的黑衣人的屍體。
這些屍體不少都只剩下了白骨,而骨頭上都不乏野獸啃食的痕跡,剩下一些則也也腐爛得差不多了,不過肉體也有被啃食的跡象。
周圍還有不少野獸糞便的殘余,訴說著此地經常有走獸經過。
“想必是這段時間以來不少野獸全都聚集在此處喂食,所以我的笛聲在吸引的時候才會一次性吸引出那麼一大群走獸,以至於聲勢都被我們聽見吧,”一根飛針從溯流光的袖袍下飛出,沒入一旁的草叢之中,伴隨著一頭豺狼的慘叫,那一根飛針又回到了他的手中,“柳兄你可看出來什麼?我們最好趁著那些野獸回來之前離開此處,畢竟亂造殺孽總歸是不好的。”
“他們制服都很統一,絕對不是散兵游勇或是山賊流寇,”靠近其中一具屍體,柳春風開始仔細觀察了起來,不過卻很快搖了搖頭,“屍體腐爛得太嚴重了,我甚至看不出他們的死因。”
“唔,”靠近柳春風之後蹲在另一具屍體旁的溯流光從袖中拿出一根針,撥弄了一番後,挑起了藏在骷髏下的一坨蟲卵,仔細觀察了一番之後道,“從屍體上的空蛹殼和這些虻蟲蟲卵來看,這些屍體大約死了一月左右,那時候酒莊應該還在營業……”
“所以你的看法是?”柳春風劍上一道劍氣沒入林中,又是一聲野獸的哀嚎,他轉過頭來詢問起此刻也站起身來的溯流光。
“你師妹來到這邊喝酒,被人埋伏,於是一番苦戰之後,留下這些屍體,而酒莊也在戰斗之中被摧毀。”
將手中長針射出,溯流光向柳春風投來一個准備離開的眼神,他繼續道,“不過我找不到任何支持我這一說法的證據,除卻他們剛好出現在了酒莊開張那段時間,並且屍體還被這般拋棄在荒野之中。”
“那你認為那場戰斗我師妹是贏了還是輸了?”
二人在林野之中沿著來時的路奔走著,身後樹葉不停搖擺著,將種種罪惡全部都藏在了深綠色與棕色之中。
“難說,不過僅憑剛剛那些人的話,哪怕再多幾倍我認為醉賢妹也應該是不在話下的,哪怕她是被埋伏的那一方,所以假如想要拿下她的話,出手的絕對不止是這些尋常黑衣刀客。”
“所以你認為有武林門派也參雜其中?”
二人回到北山酒莊廢墟前,柳春風一邊分析著,一邊正准備離開,卻被溯流光一把拉住,眼神示意他就地停下。
“難說,江湖散人也不是不可能……”溯流光繼續道,同時指了指他們身後的樹林,“不過我們线索似乎就斷在這里了,只希望你師弟有什麼進展吧。”
一邊說著,他一邊就地背對樹林坐了下來,同時也用手拉了拉柳春風,示意他坐下,“剛剛跑了這麼久,休息一會吧。”
“呃……好吧,如果溯谷主吩咐的話,”同樣背對著樹林坐了下來,柳春風此刻仍然有些不明就里,“說來,前輩之前演奏的那一曲十分美妙,既然此刻我們偷得幾分閒暇,晚輩可否斗膽請求前輩再演奏一次?”
“哈哈,這個簡單,”從袖中取出一根桃木制成的橫笛,溯流光此刻爽朗的笑了笑,“不過此刻我不太想演奏江兒那一首曲子,不如我隨便給你吹奏一些什麼吧。”
說罷也沒等柳春風答應,便開始吹奏了起來。
笛聲緩緩從溯流光指尖流過,仿佛是天水銀瀑墜入星海,聲勢浩大,然而卻又並不吵鬧,曲調軒昂,但又並不強烈。
樂曲以這孩童為中心,浩浩蕩蕩地朝四周散開,融入這天地玄黃之中,不同於之前江白露那一曲引得天地共鳴,這次柳春風只覺得,這音樂仿佛便自成一番天地,好似萬般大道全部都融入其中。
前奏結束,溯流光已然興起,於是猛地站了起來,一邊吹奏著橫笛,一邊開始了悅動,而韻律也隨著他的行動而起了變化。
倘若說之前那一段笛聲之中暗涵天地之理,那麼這時的音樂就仿佛跨越了時空,仿佛昨日和明天的太陽同時在空中升起,與現在所重疊;周遭野花雜草在開放之中枯萎,在枯萎之中又獲得新生,好似春夏秋冬在這一刻同時定格,一切盛衰生死之道都嵌入了這一段音樂之中。
曲到高潮,溯流光又是在空中一個旋轉,吹奏地也越來越激昂了起來。
而作為聽客的柳春風,也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和曲調的起伏同步了一般,唯恐擾亂這只有不應屬於人間的仙音,以至於他在溯流光停止吹奏後,仍然沒有回過神來,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溯流光又朝著樹林旁走去了。
“……啊!”
突然一個激靈,猛地從地上跳起來的柳春風看著溯流光的背影,一路追了過去,而在靠近之後,這才發現溯流光此刻正在打量著落在樹林中的一具屍體。
“這……這是?”
看著此刻躺在地上的那具青衣銀發,面帶一張由冰凝結成,此刻已經開始漸漸融化的水藍色面具的女屍,柳春風不解道,“她莫非一直都在跟蹤我們?”
“並非一直,她想必是在監視著之前那十來具屍體,而我們到那里的時候,應該就被她盯上了,”手摸在那女屍的腰上,溯流光將一把沒有劍格的軟劍抽了出來,“一般來說,刺客才會喜歡這種佩劍,輕便,快捷,而且危險。”
將女屍的面具剝離,出現在柳春風與溯流光眼前的,是一張極為精致與對稱的臉龐。
仿佛是經過大師手藝在水玉之上雕琢出來的完美面孔,低垂的眼瞼,高挺的鼻梁,淡紅的小嘴,配合上她那獨有的氣質,柳春風恍惚之間甚至覺得面前這女子並非是死了,而只是安靜的睡著了。
“她輕功很好,可惜還沒能到和一陣風一模一樣的程度,”溯流光只是在那女屍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又掰開她那檀口檢索了一番,便又開始在她身上檢索了起來,“原本我這天地笑只不過是會讓她動彈不得,畢竟那並不違反祖訓……卻沒想到她竟然服毒自殺了……”
“……所以前輩剛剛演奏的是?”
“天地笑。”
一雙手仍然在不停地摸索著,然而令溯流光失望的是,除了那此刻已經融化成水的冰面具和一把沒有任何標記的軟劍,這女刺客身上竟然就沒有其他任何物件了。
於是怏怏地把這具女屍扛在肩上,溯流光站了起來,“走吧,這邊應該沒有其他值得我們調查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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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金家。
順路繞道六扇門將那女刺客的屍體丟在殮房的柳春風和溯流光才剛剛踏進議事廳,就聽見了葉靈龍的聲音。
“所以以上就是他們收集到的全部關於那布商的資料了,”葉靈龍鼓起嘴指了指把整個桌子堆得滿滿當當的一大沓資料,“在你們回來之前,我隨手翻了一份,你知道趙三知遠方表哥的老婆原來沒法懷孕嗎?”
“呃,這和我們的調查有什麼關系?”
“正是如此,我也想知道這和我們的調查有什麼關系!”
走到柳春風面前,葉靈龍顯得有些賭氣,用兩只手對著那一桌子文件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圈,“所有的這些,我都不知道和我們的調查有什麼關系,我完全不知道從哪里看起!”
“哎……我看看,”走到桌邊,柳春風也隨手拿起一份文件,“呃,趙三知房事記錄?”
將那一份丟到一旁,柳春風又拿起另一份,“伙食采購記錄?這……我是應該說鼠王果然名不虛傳嗎?”
“這本似乎是去年的布莊賬房記錄,應該有些幫助吧?”同樣靠在桌旁的溯流光拿起另一個小本子,打開翻了翻,“看上去都挺正常的……”
“我這里有今年的欸,”葉靈龍收到溯流光啟發,在文件堆中翻找到另一本小冊子,“嗯……溯谷主,請問你能否把你那一本也給我看看?”
“怎麼了?”
將兩本賬目放在一起,葉靈龍指著其中一個條目道,“你看,在今年二月份突然多出來了一份常客訂單,但是客人名字並沒有記錄,這在一月份和去年賬目上全都是沒有的……”
“這上面有說是何種類型的訂單嗎?”
柳春風站在葉靈龍身後插話道。
而葉靈龍重新將手指劃到那個條目上回應著,“應該是綢衣,從新定的染料來看,估計都是青色的吧……”
“青衣……”柳春風和溯流光對視了一眼,相互點了點頭,而柳春風繼續道,“憑空出來這麼一筆訂單,今日跟蹤我們的又剛好是青衣刺客,莫非是某個組織在京城之中嘗試擴張著,所以才需要這麼多的制服?”
“嗯,很有可能,不過這些青衣又和那些黑衣刀客的制服有些不同……所以只是某個組織的一個部門?”
溯流光拿起前年的賬目開始掃視了起來,“不過我們知道這個也並沒有什麼太多幫助啊……我們需要地址和名字……”
“嗯……”對著面前這一堆的文件,柳春風陷入了沉思,而過了一會,他繼續開口道,“假如這真的是一個組織正在擴張的話,除卻制服……他們還有什麼必須的東西呢……地盤?人員?”
“兵器!”
葉靈龍驚呼了一聲,而緊接著溯流光與柳春風便一同投來了贊許的目光。
“不錯,兵器確實是他們的必需品,而且應該是其中最好追蹤的了……”柳春風摸了摸葉靈龍的頭,“不過倘若再讓鼠王去查找這些數據的話,未免有些太耗時了……”
“我去找今早那個六扇門的邢大人吧,他不是說會支持我們嗎?”
還未等柳春風做出反應,溯流光便已經離開了房間。
而見狀柳春風也只能無奈地嘆一口氣,“溯谷主果然還是心里放不下啊……一有進展便如此急躁……算了……”
“說來,師弟你今日做的十分出色啊,先是提醒了我們關於酒莊的信息,然後又是先我們一步想到要去追尋兵器購入的线索,”將房中另一把椅子拉到桌前,柳春風坐到了葉靈龍的對面。
“唔……還好啦……”被師兄鼓勵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葉靈龍低下了頭,撓了撓,而意識到此刻他們正是兩人獨處一室,又想起昨夜鳳姐姐的吩咐,略作思考之後,他開口道,“對……對了……師兄……”
“嗯,怎麼了?”
“沒……沒什麼……我就是在思考……師姐……嗯……”整理了一下思緒,葉靈龍深呼吸了一口氣,將視线集中在桌角上“師姐失蹤這事,可能和萬花樓也還有更深的關系,所以我想再去那邊臥底一陣子……不知道師兄……師兄怎麼看?”
“嗯??!!”
原先還和顏悅色的柳春風聽到葉靈龍此刻結結巴巴地說著想要去萬花樓臥底的事情,猛地從椅子上又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我……這次……這次不會女裝去的啦……上次我混進去之後認識了一位姐姐”葉靈龍心跳隨著柳春風從椅子上跳起來也漏了一拍,用脖子艱難地把釘進桌角上的目光撬動,偷瞄了一眼柳春風此刻的神情之後,他繼續訴說著他的理由,“……她……她可以安排我進去當小廝,男的那種……”
“你……你這!!”
看著此刻葉靈龍紅著一張臉,就差縮在椅子里了,柳春風也緩了一下,又坐到了椅子上,從旁邊茶幾上端起一杯茶開始喝了起來,“哎……你為什麼會覺得萬花樓和這件事有關?”
“上次我去臥底的時候,除卻那些嫖客的資料,我還無意中翻到了醉姐姐的名字……說是……說是砸壞了她們家屋頂……嗯……”心底也不知道柳春風到底對他所編出來的半真半假的理由相信了幾分,葉靈龍又偷偷看了柳春風一眼,然後將眼神收回。
“啊??”
一口將含在口中的茶水噴出,柳春風連忙用袖子擦了擦嘴,“這……雖然聽起來確實很像是喝高了以後的醉師妹會做的事……不過……”
“所以……所以……我想……假如想找到醉姐的話,那邊……應該……也是一條线索吧……”葉靈龍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變得只剩嗡嗡之聲,耳中也只剩下自己嘭嘭心跳。
從來沒有對師兄撒過謊的葉靈龍此刻自己也說不下去了,於是直接拉長嗓音撒起了嬌來,“師兄……”
“不行!”
“啊……嗚嗚……師兄……”
“上次讓你一個人去那種人心險惡道德敗壞的地方臥底,還是你醉師姐做擔保的,你真以為你能安全出來就全靠的是本事了嗎?只是僥幸而已,你的行為習慣,就算去當小廝,明眼人也能一眼看出來不對勁,不行!”
此刻再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柳春風顯得有些怒衝衝地徑直走了出去,只留下葉靈龍一個人縮在椅子里。
“哼……”看著柳春風出去的背影,葉靈龍也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卻又不知道要做什麼,於是只得跺了跺腳發泄了一下心中的沮喪,又一屁股壓在了椅子上,一只手撐著腦袋,發起了呆來。
“葉少俠?”
金富貴圓圓的頭從門外探了進來,一雙綠豆大小的眼睛左右打量著此刻有些生悶氣的葉靈龍,“我看柳少俠剛剛氣衝衝的跑了出去,你沒事吧?”
“沒……沒事……我師兄覺得我還是個小孩子……”口上說著沒事,不過葉靈龍卻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一般,夸張地表現著他的不滿,別過身去,將另一只手也撐在了桌子上。
而金富貴看著此刻側對著他的葉靈龍,也沒生氣,而是一腳跨過和正常來比要矮上一倍的門檻,走進了屋來,坐在了柳春風之前的位子上,“你師兄也是關心你啊,不過覺得葉少俠還是個小孩子,確實很過分啊。”
金富貴語氣之中表現出的同情讓葉靈龍只覺得心底好受了不少,進而繼續道,“是啊……剛剛還在夸我呢……哎,我明明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還那麼擔心我……”
“不過那正是愛你的表現啊,現在他在氣頭上,你們兩個都冷靜一會,再和他去聊一聊吧,”拿起茶幾上另一盞茶,金富貴淺淺的喝了一口,“不過你介意我問一下,剛剛到底是為了什麼嗎?說出來的話,我也可以幫你更好分析一下。”
“我……”看著此刻雙目低垂專心喝茶的金富貴,葉靈龍思考了一陣,但是在之前好感的加成下,最後還是說了出來,“我師姐失蹤了,我覺得有一條线索可以追下去,但是我師兄覺得太危險了,不讓我去……所以……”
“你說的线索,大概是萬花樓吧?”
一雙綠豆大的眼睛抬起來,在說出萬花樓這個詞的時候,金富貴眼神看似隨意地掠過葉靈龍的臉,觀察著他的表情,而一杯茶也被他隨意地放在了桌子那堆文件上。
“嗯……你怎麼知道的啊?”葉靈龍微微張開小嘴,顯得十分驚訝。
“你家師姐之前住在我們這的時候……”停頓了一下,金富貴摸了摸圓滾滾的下巴,又把目光從葉靈龍臉上自然地挪開,“我有過……一些耳聞,她進出了幾次萬花樓,那時家里那老家伙還在世呢……”
“不是我說,不過葉少俠你想要調查的,確實是十分危險的存在啊,”又將桌上那盞茶端了起來嗦了一小口,金富貴仍然顯得十分怡然愜意,好似這就是一場普通的談話,“如果一定要去的話,可萬萬要小心,別被蛇給纏上啊。”
“啊,師姐難道砸了不止一次他們家天花板?”皺起眉頭的葉靈龍耳中聽著金富貴不經意的警告,口中下意識地將心底的想法說了出來。
“噗???”
聽到葉靈龍自言自語的金富貴同樣一口將茶全部噴了出來,緊接著用同樣的姿勢擦了擦自己的嘴巴,“這……難道葉少俠你認為你們家師姐和萬花樓的關系就是……她不小心砸了幾次他們家屋頂?”
“啊?不不不,是我的直覺啦……畢竟想要搞清師姐的下落,現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將她上個月行蹤全部調查一遍吧,所以這里也不能漏就是啦。”
和之前與師兄交談時不一樣,畢竟謊言重復千遍就成了真理,葉靈龍只覺得此刻這些話說出來十分輕松,好似自己也要相信了一般。
別過臉去,葉靈龍一只手撩起額前一縷秀發,在指尖開始繞了起來,顯得十分少女,“說起來,金先生你和李家私人關系怎麼樣啊?”
氣氛雖然變得活潑了些許,但是心思仍然在這一調查上的葉靈龍下意識地打探到。
“我?和李家?我從小被爸爸帶去李家拜訪,就是最不受待見的那個啊,估計李家家主知道我最後變成金家家主的時候,猜都能猜到他肯定連摔了好幾盞茶吧,哈哈哈,”氣氛變得更加輕松了,然而金富貴卻話鋒一轉,將身體坐正,一張和氣生財的臉上突然擺上了嚴肅的神情,“不過說起來,葉少俠你可有注意到,你師姐或者師兄這幾日可有用過信鴿嗎?”
“啊?”
還沉浸在之前的氣氛里在跟著一同附和微笑的葉靈龍聽及信鴿這一詞,一雙眼下意識地收縮了些許,不過又很快回復了正常,緊接著他停止玩弄頭發,轉過頭來一臉好奇地看著金富貴,“沒有啊,怎麼了?”
並沒有捕捉到葉靈龍別過頭時神情變化的金富貴見他表現得並不知情,卻也只是搖了搖頭,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沒什麼,不過就是我很有興趣認識你們武當七劍中一些人罷了……神交已久啊……”
“所以,你確定你們武當七劍這次武林大會,便只有你,醉女俠,和柳少俠嗎?”
看著葉靈龍困惑的眼神,金富貴也沒有過多解釋,繼續正經問道。
“啊?我想想……鏡大哥前幾個月和醉師姐一同因為喝太多被禁足了,不過他現在沒再偷偷跑出來喝酒的話,應該還在武當山……”提及醉春融,葉靈龍神情暗淡了幾分,不過他又繼續道,“岳師兄不知道為什麼,自從知道是柳師兄和我一同下山以後,就悶悶不樂的,出發之前都沒見他人呢……”
“至於朝復暮師兄……如果師傅不來的話,就算你把床翻過來他都能貼在上面,我覺得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出武當了……付逸林師兄的話則是每天泡在藏經閣里研究道藏……應該也不太可能出門……”
“嗯……你說的岳師兄,是真武劍岳玄天?我聽說他挺有希望成為下一任掌門繼承人啊,”手指頭敲打著桌面,金富貴似乎沉浸在了思緒之中,“至於你說的鏡大哥,是太極劍鏡萬方吧,從你語氣之中,似乎和醉女俠關系很近?”
“我們關系都挺不錯的啦……”撓了撓頭,在與金富貴這幾句閒聊之中,葉靈龍此刻心情也從之前的沮喪之中完全恢復了過來,於是背一靠,舒服的躺在了椅子里,“不過朝師兄可能對我平日早上對著他腦袋潑冷水會有一點點意見吧,嗯,就一點點~ ”
“嗯……”似乎並沒有把葉靈龍最後一句話聽進去,金富貴沉吟了一陣之後,抬起頭來,神情依舊是十分嚴肅,“葉少俠,你擁有一顆赤子之心,對待所有人都如同對待你最親密的朋友,不過你也要注意,世界上同樣也有蛇蠍心腸的人,她們並非是她們看起來的那樣子……”
“啊?”看著金富貴此刻又變得肅穆起來,葉靈龍下意識也在椅子上坐直了,不過臉上依舊是滿滿的困惑。
然而就如之前一般,金富貴也並沒有多加解釋,而是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葉靈龍身邊用力拍了拍肩膀,“今日見到葉少俠竟敢一人一劍擋在天下五大正派之一掌門的面前,金某看完全程,實在是佩服,為了道義,蚍蜉撼樹螳臂擋車也要堅持,俠者也不過如此了吧。”
“啊??……唔……”被金富貴這麼一句表揚夸得有些不知東南西北的葉靈龍連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的時候,只覺得肩膀上傳來一陣不輕不重的拍擊感,在痛感轉化為快感的狀態下,他的身體被一股鈍鈍的快感席卷而過,口中不自覺地低聲呻吟了一陣,但是又很快被他忍住了。
葉靈龍頂著一張燒得有些淡淡的粉暈的臉,回應道,“謝……謝謝啊……”
“我看天色也不晚了,葉少俠也早點休息吧。”
丟下這句話以後,金富貴的身影就徹底消失在了葉靈龍的視野之中,而葉靈龍環顧四周,看著議事廳腳落幾盞油燈火花飄忽不定,又看看外面已經變成墨藍色的天空,嘆了一口氣,也准備離開了。
“欸,怎麼就剩下你一個人了?”溯流光此刻從門外進來,看著此刻還有些微紅著臉的葉靈龍,又看了看此刻顯得有些空蕩蕩的屋子,困惑道。
“哦,師兄有些事先走了,我現在也准備提前休息了,”又想起師兄怒氣衝衝離開的背影,葉靈龍原先還有些興奮的心情此刻又低落了起來,“溯谷主你找到邢大人了嗎?”
將葉靈龍細微的表情變化收入眼底,溯流光也沒多說,只是回應道,“嗯,邢大人說今夜就安排人連夜翻找,明日到後日應該就可以出結果。”
“好吧……辛苦溯谷主了,那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有些寂落的葉靈龍此刻也沒更多心情去閒聊,此刻只想撐著夜色降臨跑去鳳姐姐那里,躲避來自師兄的煩惱。
然而想到他並沒有完成鳳姐姐的任務,這最後一點點小的期盼也變得苦澀了起來。
“是柳賢弟對你說了什麼重話嗎?”
溯流光看著葉靈龍的背影,沒由來的問道,“不是,只是你那表情真的很像被我妻子訓斥過以後的江兒……所以……”
“嗯……”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葉靈龍看著面前這比他年齡要大上不知道幾何,但是看著卻比自己還要年輕幾歲的百花谷谷主,此刻毫無威脅的孩童樣子和今早在殮房之中的冰冷摸樣是判若兩人,“師兄覺得我還是太年輕了……”
“這也算是他對你的保護吧,倘若我當初和江兒一起過來的話……”走到葉靈龍身邊,溯流光稍稍垂下了頭,語氣也顯得有些低落,“畢竟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這麼多,他顯得有些反應過度,也是情理之中啊。”
“嗯……道理我也懂啦……可是……”見溯流光也沒有打算停下腳步,二人就這樣朝著客房方向走了過去,似乎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的葉靈龍突然低頭看向溯流光,語氣誠懇道,“對……對不起……關於江哥哥的事情……”
“哎……生死有命,修短素定,非彼藥物,所能損益。我原以為我一生都在看著別家的生死離別,早已習慣了這種事情。然而當我白發人送黑發人,站在他們的位置時,才意識到,人與人的悲喜並不相通,那些我救不回來的患者家人,所經歷的竟然是這般悲痛。”
溯流光的語氣顯得幽怨而深沉,葉靈龍低頭看著他身旁這一正派門主,這才看到他那一雙清澈的眼睛此刻映出的是那一片墨藍色的天,和那每夜都在深色幕布上恒久不變,遺世獨立的,冰涼涼的月亮,與一群並無法理解這地上發生的悲歡離合,而在孤芳自閃的群星。
“你應該會覺得我很沒一派之主的架子吧?”
意識到葉靈龍也在看著自己,溯流光一雙閃亮的眼睛也從凝視天空變成了看著葉靈龍,“我們百花谷從來都是如此的……祖訓之一便是即便成為谷主,也不能自恃身份而拒絕為一些人療傷……我師傅就從來都沒什麼架子,我也是從他身上學來的……”
“說來……今日謝謝你擋在我的面前,你做得很對……”還想要繼續說什麼的溯流光忽然往前方看了看,改口道,“看來有人在等你,我就先回客房去了。”
順著溯流光的視线,映入葉靈龍眼簾的是依舊穿著一身道袍,此刻正站在他門口思考著什麼的柳春風。
感受到葉靈龍的注視,柳春風抬起頭來,對著他笑了笑,繼而朝著要葉靈龍走了過來。
看著正在逼近的師兄,葉靈龍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原先以為把自己都說服了的理由此刻又顯得是那麼的不充分,迫得他只想後退,躲開這一場談話。
“對不起,”看著這時眼神躲閃的葉靈龍,柳春風朝著自己的師弟輕輕鞠了一躬,“今日傍晚是師兄我說話太過分了。”
“啊……?”
和心里期待的又一頓來自兄長的訓斥並不一樣,葉靈龍看著對自己低頭的柳春風,顯得有些驚慌失措,連忙道,“不不不……其實我也不應該一下就提出這種莽撞的計劃的啦……”
“這次師娘讓我們下山,除卻參加武林大會之外,本來就是希望也讓你多多歷練……我這般對你保護,反而是違了師娘的意吧……”將葉靈龍一只手握在手中,柳春風神情復雜地看著他,又嘆了一口氣,“哎,師弟也長大了啊,不是當初那個我給你換尿布還要咬我的小孩子了……”
“欸欸欸!”
原先被柳春風握住手就顯得有些無所適從的葉靈龍聽到後面那一句,整個臉瞬間就漲成了一個紅苹果,頭頂都可以看出有幾束蒸汽噴出,“那種事……我小時候真的做過嗎?”
“哈哈,你猜,”柳春風爽朗的笑了幾聲,看著葉靈龍此刻變得不那麼尷尬了,進一步說了起來,“你想要去萬花樓臥底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小心,而且每日都在萬花樓北邊那條後巷里給我留一個記號,用石頭在那顆老柳樹後的牆上刻些什麼就好了。”
“師兄你為什麼會知道……”
“你第一次臥底的時候,其實我偷偷跟了過去,雖然沒有進去,但是也在周圍打量了一番,”隨著葉靈龍一同走進他的房間,柳春風看著他的師弟第一時間走到了床邊,並且將枕頭的位置重新擺了擺,又把被子蓋在了枕頭上,倒也沒有在意,“從外面看,那里確實就是一座普通的青樓罷了,也不知道師妹是怎麼和他們扯上關系的。”
坐在床上,確定師兄並沒有對枕頭下藏得東西感到好奇以後,葉靈龍心中松了一口氣,繼續道,“師姐施展輕功的時候總會以摔下來的方式著陸,大概是經過萬花樓的時候不小心摔進去了吧……”
“那聽起來確實挺像她的……哎,希望這邊能給我們一些线索吧。除卻每日給我留下記號之外,一周之後你想辦法溜出來和我碰頭,”坐在房中的唯一一把椅子上,柳春風看著此刻乖學生坐姿的葉靈龍,不由得笑了笑,“倘若哪天我沒看到記號的話,有必要我會直接殺進去的,所以一定一定要記得……”
“嗯嗯,師兄放心啦,包在我身上就是了~ ”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葉靈龍也笑了起來,此刻只覺得心情變得十分輕松,不止是因為可以對鳳姐姐交差了,也是因為被師兄認可而開心著。
“嗯,記住,你平時的習慣一定要隱藏好……”還打算繼續說教的柳春風看到此刻笑容洋溢的葉靈龍戛然而止,搖了搖頭道,“罷了,師弟也長大了,就交給你自己去隨機應變吧,只要不暴露你的身份便是。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去休息了……”
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走向門去的柳春風忽然覺得背後傳來一陣阻力,隨後腰上纏上一雙溫軟的手,葉靈龍的聲音從他耳後傳來,“謝謝你,師兄……謝謝你!”
“哎……剛剛說你長大了,然後又這樣……”一邊將葉靈龍環抱著的手解開,一邊轉過身來揉了揉他的頭,柳春風再一次神色復雜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