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卿自昭文館出來,鄭或已架著馬車在館外守著。
“國公爺,大老爺今日下值去了韓江酒樓。”鄭或對著車內的陳元卿道。
自嘉佑帝登基起,為抑制腐敗,便有明文規定禁止官員出入酒肆,無論官職大小、公私與否,一旦被人發現彈劾,輕則降職罰薪,重則罷官免職。
不過官家雖有明令,大家同朝為官多不會互相追究,只別那麼打眼,換了便衣出入酒肆者大有人在。
陳元卿應他,揉了揉眉心,過了片刻方沉聲問:“可曾看清了,與他一起的還有何人?”
“還有兩位,派去的小廝不認識,說看起來眼生,不是吏部的幾位大人,瞧著倒像是外放的官員。”鄭或道。
陳元卿扔開手中的佛經,他往日並不信這些鬼神之說的,如今翻來,也不過心中隱隱有愧而已。
吏部掌百官政績,秋時各級官員的冊子都已提交到吏部。現已年下,正是考課之時。
他這位大哥素來平庸,膽子卻是不小,倒會鋌而走險。
如今已是臘月十八,陳元卿臨下車時頓了頓,鄭或知道他的心思,跟在他身後小聲道:“國公爺,不如小的再去趟通宣巷,娘子莫不成出了事?”
也不知那小娘子鬧什麼幺蛾子,應了人卻未來,惹得國公爺整日里都不大高興,臉色更是一日比一日沉。
陳元卿聞言面無表情瞥了他眼:“下次若再自作主張,直接去領板子。”
他臉上瞧不出喜怒,腳下步子卻明顯比平時快了不少,陳元卿人身量高,鄭或跟在他後頭幾乎小跑才能跟上。
“爺,那永安的事呢?人已派去了。”鄭或追來。
陳元卿不答。
鄭或只得低頭跟著他,權作沒有問過。
陳元卿應了林氏臘月二十四,祭灶那日與夏娘子同游湖。
“二郎,你先前說要納哪家娘子進府?”林氏不解,卻是一點動靜都沒聽見。
陳元卿默了瞬回道:“近來館閣內事多,倒將這事給忘了,容後再論罷。”
“也好,還是官家的差事要緊。”林氏見他不願意多談,順勢扯開了話題,“二郎,你瞧瞧這金簪子如何?”
丫鬟端了托盤出來,上面擺著根鏤空梅花簪,花心鑲嵌著顆綠松石,一瞧就知價格不菲。
這是當年林氏陪嫁的東西,李氏也曾得過。
這兒女相看,若男方覺得合適,便將簪子替女方釵上。女方收下,此事已成了大半。
陳元卿將簪子收下。
林氏又道:“還有你姐夫那兒,你有空提點提點,整日吵鬧像什麼話,當我們國公府沒人呢。昨兒送禮的婆子私下與我講,你姐姐近來一直愁悶著。”
這陳令安雖是前面夫人所生,在血親上卻與陳元卿關系更密切些,林氏的親姐姐先嫁進陳家,後面過世,為締結陳林之好,林家又將小女兒嫁了來。
林氏說是繼母,也是陳令安的親姨,對姐姐留下的唯一個女兒如何能不疼愛,這才養成她驕縱的性子。
陳元卿一聽及陳令安的名字就不由皺眉,前世就因著她,國公府的名聲差點全毀了。
當年非要嫁給袁固個窮書生,林氏拗不過她,不得不同意,然而嫁過去沒幾年便開始鬧著和離。
不止陳家,就是林家也勸著她不叫和離,陳令安終於消停了兩叁年,還與袁固生了個兒子。
誰都以為她收心過日子了,誰曾想她竟和他人有染,甚至連這兒子都不是袁固的。
“好,待我遇到袁固時,與他說上一兩句。”
這一大家子兄姐,竟沒個省心,鄭或都忍不住替爺憋屈。
陳元卿沒在林氏這用膳。
人已經走至箬山院門口,忽停下吩咐鄭或:“你悄去通宣巷瞧瞧,不可驚動旁人,看那婦人在做什麼,速來回話便是。”
鄭或愣了下,又低頭應是,國公爺自己都沒察覺,他在那娘子的事情上反復也不是一天兩天。
鄭或領命很快去了。
陳元卿連晚膳都沒用就進了書房,他書房除了鄭或,旁人都是不許進去的,身邊兩個大丫鬟也不行。
沒人敢去打擾他。
已入夜許久,鄭或才從外頭回來,他在人外面偷站了半個多時辰,手腳都凍得冰冷。
雁青見他忙拉著他道:“你快去瞧瞧,爺今兒一直在書房呆著,到這會兒連晚膳都沒用。”
鄭或點頭:“我這正有事要回稟爺。”
他在門外站著搓了會兒手,陳元卿才喚他進去。
“爺。”鄭或道,“娘子沒事,好好的在宅子里。”
陳元卿轉身看向他,示意他繼續。
“今兒天冷,娘子與她那婆子在屋內烤芋子吃,旁的倒也沒做什麼。”鄭或聽了這麼長時間的牆角,連話都沒多聽見幾句。
這也不能怪他,那小娘子和婆子就只顧著吃了,籠統就說了兩句話。
“娘子慢點吃,這芋子燙得很。”
“婆婆無事的,我曉得。”
鄭或以為陳元卿怕是要責怪他辦事不利,沒想到他什麼都沒說,卻是淡笑了笑:“你先下去罷。”
“爺,我聽雁青講,您還沒有用膳,我讓人送來?”
“不用。”聲泛著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