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金跑了,誰也想不到她會真的離開,明明旁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這世道便是這樣,那人站在高處,稍給點施舍她若不接著似乎就是不識抬舉。
她若如前世一般無處可去便也算,可她如今能養活自己,身上銀錢活個一二十年不成問題,為何非要蹚他那處渾水。
“娘子,上回咱搬到這處,大人身邊那位就說過,大人還當你出了事……你便這樣……”王婆與幼金道。
幼金一想,那人高傲自負,自己跑了未必會去尋,要以為自己出了意外滿天下搜她,豈不是得不償失。
遂提筆寫了幾個字留在案台上,頂著朝露與王婆離開京師。
派去永安的人已離開數日,陳元卿來麥秸巷前還兀自想著,這婦人上回誤會他,如今知道錯了當小意與他溫存才是,他也不是非要跟她計較。
然而那木門鎖著,屋檐下甚至還坐著個蓬頭垢面的乞丐守住破碗,陳元卿一見這場景就覺得頭疼。
那乞丐整日在街上游走,辨人的本事長年累月養成,見到這人雖身穿著不起眼的深色直?,但通身的氣勢掩飾不了,且看他那車夫一瞧都是個人物。
“相公,行行好吧。”乞丐也不敢上前去扯他的衣裳,只遠遠的朝他磕頭。
陳元卿衝鄭或頷首,鄭或忙放下塊銀錠子。
男人這才皺眉睨著乞丐道:“你怎在人家門處,這家人呢?”
“哎喲相公,這家門鎖了五六天了,前兩天下雨,我這不是沒辦法才借他家屋檐躲躲雨,我這就走……這就走……”乞丐撿起銀子飛快地跑開。
“爺?”鄭或心想娘子這又叫什麼事,沒看見國公爺臉色都變了。
“門砸了。”陳元卿道。
院子里空蕩蕩不見半個人,陳元卿提腳進去,鄭或跟在他身後大氣都不敢喘。
男人在案前站了良久,她好,她可是真的好,這婦人便是捂不熱的。
他還要如何待她,她不願意當妾,他連正妻都許了她。
她數次耍弄他,從未真心待過,他權作不知。
案桌上紙讓陳元卿給扔了,他掀簾進了床後,鄭或不敢再跟,低頭看去,那紙上只寫了幾個字:“您別尋我。”
還真是這娘子能做出的事,把國公爺都給氣糊塗。
明明昨兒個讓人把府里桃花都給摘了,老夫人那沒像往年般都送去,還留了一半在箬山院里。
國公爺又不喜桃花的,不過鄭或心知去年仲秋節的桃花香餅到了哪兒,這會瞧著爺的身影竟有幾分淒涼。
陳元卿站在床踏上,她被褥都沒帶走,這婦人如此財迷,竟還舍得扔下這些,也不知道在床間撿了個什麼,塞進袖中去。
陳留縣乃受京師轄制,離汴京不過八九十里。
縣中萬勝街上有個陶寡婦,開了家紙鋪子,鋪子里慣來都是陶寡婦並個婆子在里頭守著。
陶寡婦顏色生得極好,剛搬來萬勝街不過幾月,便惹得附近不少後生常借著買紙的名義來鋪里看她,只是今兒太陽都快落山了,仍不見寡婦的身影。
這寡婦正在鋪子後頭與個手持青涼傘,發髻間扎著黃布條的婆子講話。
婦人青絲隨意攬著,穿著身窄袖衫襦往那兒一站,年紀雖看著不大,但畢竟是成過親的婦人,渾身透著股別樣的風流。
呂婆子上下打量了她番,暗忖道:“這副模樣,難怪叫人動心,請了我來說媒。”
遂笑著開口:“娘子,我今兒個過來可是有個天大的好事要叫你猜猜。”
幼金請她坐下,又端了茶來。
“您有什麼事直說便是。”
這呂婆子臉上褶子堆起,一拍掌道:“不就是好事兒!你們這萬勝街上的布莊你可知是誰的?那可是錢員外家!前兒個他來這看鋪子,一眼就瞧中了娘子你。這錢員外家中良田鋪子俱齊,只是夫人幾年前去了,家中少個主母管事。”
幼金知道這些媒婆嘴碎著,若弄不好還指不定怎麼在外頭敗壞名聲,抹了抹淚道:“不瞞您說,我與我家官人自小一處長大,他叁年前去了,我曾立誓要替他守著的,總不好壞了誓。”
她這般說,呂婆子倒不好再多勸,可沒逼著人改嫁的道理,弄不好自己要吃牢飯。
但那錢員外給的銀錢著實誘人,呂婆子耐著性子又說了幾句,見幼金絲毫不為所動才起身:“娘子你再細想想,這造化旁人求都求不到。”
幼金心想,一個兩個的,都說她造化好。
王婆子早些將店關了到後頭來。
“婆婆,你看可是好笑,又有人來找我說媒。”幼金笑著與她說話,“害得我又白白哭了場。”
王婆道:“畢竟比不得京中。”
京中人多,哪顧得上一兩個寡婦的,且這寡婦是哪家的暗娼、外室也說不准。
可不正是這個道理,幼金點頭:“這卻是,婆婆,待過一年半載咱就回永安去。”
到時那人氣也氣過,要尋早就去永安尋了,當是無礙。
其實王婆在這處呆著也不心安,娘子問人家租賃下這個鋪子,明面上是紙鋪,那暗地卻是將她畫的那些東西都夾著賣了出去,害得她整日里提心吊膽。
要王婆說,以前在京中還好,娘子即便捅了天大的簍子也有大人給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