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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貓兒

海寂(nph 女性向) 彪子 2443 2024-03-02 00:38

  海寂打完了最後一桶水,已經月上中天。

  半圓不圓的月亮躺在水缸里,一口缸里一個,加上天上的,一共四個。

  不管人的心情如何,月圓月缺,總是照舊。

  海寂走到水井旁,打起一盆水清洗身體。

  缸里的水甘甜而清澈,是只有貴人才能用的山泉水。

  “吱嘎——”陳舊的木門被推響。

  頭扎兩個發髻的小姑娘探出頭來,聲音細得像貓叫:“海寂姐姐……”

  小姑娘叫貓兒,每晚都來找她學認字。

  海寂在地上用樹枝蘸了水教她寫字,神情專注而溫和。

  貓兒靠在海寂肩膀上,圓溜溜的眼睛里一會兒看看字,一會兒又看看海寂,欲言又止。

  “怎麼了?”海寂放下樹枝,輕揉她毛茸茸的腦袋。

  “海寂姐姐,我不想認字了。”貓兒低落地垂下頭。

  “嗯?”

  “認字是好,可以看懂好多東西,可字都輕飄飄的,既不鋒利,也不能讓我變得有力氣。”貓兒感到迷惘又無助,“今天,我爹又打我娘,我想抱住我爹的腿,不讓他去打娘,可是我的力氣好小……”

  貓兒想到白天娘又被打的遍體鱗傷,而她縮在角落,甚至不敢大聲哭出來,恐懼和無助再次攫住了她,纖小的身軀不住發抖。

  海寂把貓兒攬進懷里,輕拍她的背部,感覺到貓兒漸漸平靜下來,才緩緩道:“貓兒,你說,山莊里的主子們,像少爺小姐們,和你爹,誰更有力氣?”

  “我爹吧。”貓兒不明所以。

  “可是,主子要打你爹,他敢還手嗎?”

  “不敢。”

  “為什麼?”

  “因為他們是主子。”

  “為什麼他們是主子?”

  “因為……因為……”貓兒說不出來,主子就是主子,就像奴仆就是奴仆。

  “貓兒。”海寂把貓兒額頭遮住眼睛的劉海分到兩邊,“主子驅使奴仆,是因為他們擁有權力。主子們都會認字,卻不讓奴隸認字,男人讀書科舉,卻不讓女人識文斷字,因為字雖然不是武器,卻是使人能更好掌控權力的鑰匙。奴隸因為無知而愚鈍,從而甘心任人驅使,女人因無知而受困,只能死守在壓榨她的男人身邊。貓兒,認字不會使你變得更有力氣,但它可以讓你變得更加明智。”

  貓兒似懂非懂地點頭,雖然這只是出於她對海寂天然的信賴。

  “你以後會明白的。”海寂說,“而且,力氣不能代表絕對的強弱,貓兒,你並不弱小。”

  “我不弱小嗎?”貓兒看著自己小小的手掌,有些繭,有些裂口,但很干癟。

  “當然。”海寂吻她的發旋。

  海寂給她看掌心里用粗布裹著的泛著黑色的針。

  “今天有人要用這根針殺我,他失敗了,但如果這根針刺進我的身體,會讓我立刻死去。貓兒,這根針給你,如果你爹在睡覺,把它刺進你爹的太陽穴,他就會悄無聲息地死去。”

  貓兒愣愣地看著海寂手里的針。

  “你爹不會防備你,所有人都不會懷疑你,貓兒,這就是你的優勢。”

  貓兒猶豫了很久,最終拿走了毒針。

  如果娘和爹必須要死一個,那還是爹去死好了。

  海寂悄無聲息地跟著貓兒,直到看見貓兒把毒針顫巍巍地刺進她爹的身體,才現身,確認人已經咽了氣。

  海寂把粗布收回來,摸了摸貓兒的腦袋。

  “海寂姐姐,他真的死了嗎?”貓兒仍覺得一切並不真實,雙眼里滿是迷茫。

  “死了。”海寂肯定道,抱住貓兒,“使你娘滿身傷痕、生不如死的凶手已經死了,是你親手殺的,貓兒,你是你娘的英雄。”

  貓兒瞪圓了雙眼,眼淚順著眼眶大顆大顆地掉出來,沾濕了海寂的衣襟。

  海運山莊的平靜被打破了。

  先是後山禁地被闖,幾名守衛死於毒針,後有一名護院雖然死在了自己的床上,但也是因毒針而死。

  一模一樣的針,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貓兒的爹也是闖進後山的凶手殺的,或許他們之間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因而被滅口了。

  但也有人不這麼認為。

  古尚遠仔細查看了貓兒的爹的傷口,覺得這傷口太淺了,如果是同一個凶手所為,理應要深很多。

  但他的話並沒有什麼說服力,同樣的毒針,同一個晚上,就算不是同一個凶手,也必然是同一幫人。

  古尚遠看著旁邊驚慌地縮在一起的母女,母親佝僂著身體,袖口和領口露出的皮膚上全是青青紫紫,連臉上也有一些新添的傷痕,女孩約莫十來歲,埋在母親懷里顫抖著身體。

  這年頭,多的是死有余辜的人。

  他稍微安撫了母女倆幾句,便起身離開了。

  被吩咐去調查各院里下人昨晚的行蹤的屬下回來匯報情況。

  “……昨晚去過後山的,只有一個叫海寂的雜役,她每天都要去後山挑水。”

  古尚遠皺了眉頭:“帶她來見我。”

  古尚遠見到海寂的第一眼,就覺得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並非對此人的熟悉,而只是覺得似乎在哪里見到過這樣的眉眼。

  但人有相似,他沒有多想,只是仔細盤問了昨晚海寂的去處。

  海寂平靜地一一對答。

  古尚遠抓不住她話里有什麼毛病,可就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他冥思苦想了一會兒,終於了悟。

  是了,她太平靜了。

  普通的下人被當作凶手這樣盤問早就嚇破了膽,絕不可能這樣鎮定。

  “手伸出來。”他盯著海寂的手仔細觀察,掌心處全是老繭,手指上也有一些,但並不突出,如果是長年使用暗器的人,指腹處的繭理應更厚實些。

  海寂面不改色地任他觀察著,只在心里發笑,即便是真正的凶手馮缺手上也沒有他所尋找的厚繭,為了更好的偽裝,那些繭早被他想法子除去了。

  這個被蔣士英認作義子並十分看重的男人,固然心思縝密觀察細致,卻好像是學了許多的理論,殊不知現實里的事情往往千變萬化,並不總按人自以為的邏輯發展。

  在古尚遠觀察著海寂的手的時候,海寂亦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

  他也是二十出頭的年紀,身板挺直如松,眉目里有著蔣家父子沒有的明澈,思考的時候認真而專注。

  比蔣家父子也要寬仁一些,如果審問她的是蔣士英,大約會不由分說直接拖下去亂棍打死。

  他似乎和蔣家人不是一類人,可仍舊攪進了這潭渾水。

  古尚遠最終還是暫時放棄了對海寂的懷疑,他得知海寂力氣很大,便知道貓兒的爹不可能是海寂殺的,而對於後山死的人來說,海寂又沒有充足的作案時間——她來來回回地挑水是有幾個人目睹了的。

  最重要的是,她是山莊的家奴,從小長在山莊里,並沒有學習暗器的機會和時間。

  對於最後一點,如果被海寂得知則必然會再嘲笑一通這位理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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