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匪首
風水總是輪流轉的。
當初裴雲朝看古尚遠被他撞破之後那副尷尬模樣覺得多有趣,如今他自己就有多尷尬。
他只能一邊胡亂擦著身上,往身上套著衣服,一邊對門外的人喊道:“師兄你等一等,我換衣服呢。”
門外的人似乎是笑了下,直接推門而入,“雲朝,你跟我還……”
後半句話在他和正在系腰帶的裴雲朝視线相對時又咽了回去。
當他看到床邊坐著的海寂時,更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陳凌終於意識到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他尷尬地背過身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但更多的是震驚,他和海寂在燕青山上雖只有那一面之緣,但卻印象極為深刻,不過他怎麼也沒想到,裴雲朝會跟她有什麼牽扯。
裴雲朝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是個純粹的武痴,對其他大事小事通通不感興趣,也向來是目中無人,只對他這個師兄還有幾分敬崇。
他父親曾是安國公手底下的副將,戰死在了沙場上,安國公便把他接到了國公府里養著,他的武藝也是安國公教導的,因著和裴雲朝年歲差距不大,便以師兄弟相稱。
早聽說裴雲朝回了京,他前幾日忙著宮中的事沒空來找他,今日休沐便想著約他去喝幾杯聊聊天。
不想就被他撞上這樣的事。
這誰能想到,不說從來沒見裴雲朝對女子起過心思,單說這青天白日的,誰知道她們這般等不及。
陳凌也是個只見過豬跑沒吃過豬肉的,虛長裴雲朝幾歲,沒成想先告別童男身的竟還是裴雲朝。
裴雲朝整理好儀容,忍不住又埋怨地看了海寂一眼。
她就是故意的,她說什麼“下回”,分明是早就聽見陳凌的動靜了,偏還要欺負他,還拆了他的發髻,就是要他跳進黃河都解釋不清。
海寂看著陳凌寬厚的背影,他一身黑色錦袍,暗金色緞帶束在腰間,腳蹬一雙黑底紅紋短靴,腰間只別了一把樣式簡單的匕首,身形高大,腰背挺直,在門口隨便一站也像是在站崗似的,下盤穩當,紋絲不動。
單論相貌,陳凌也是京城里排得上號的美男子,裴雲朝見海寂玩弄完他就把他隨意往外一推,這會兒又盯著陳凌打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偏他又不敢真發脾氣,低頭給海寂整理了下她皺巴巴的衣衫,在她耳邊低聲說:“我爺爺本想是留你用晚飯的,你要是不想留也無妨,省得看見他又惹你心煩。”
他眼底還有些未散盡的霧氣,面頰紅潤,唇也水靈靈的,下唇上還有他自己咬出來的齒痕。
海寂也不貪他們國公府一頓飯,自然不打算再留,就著他低下的頭,扣著他的後腦勺,印了一個吻上去。
她只是想嘗嘗味道,所以淺嘗輒止就放開了他。
說不上甜,但氣息清冽,加上他反應青澀,卻又很乖順,所以味道並不壞。
裴雲朝顧及著陳凌還在房內,既不敢推她,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任由她在自己唇上輾轉。
這吻太短暫,柔軟的觸感只和他廝磨了一會兒就分開了,裴雲朝失落之余,又趕緊偏頭去看陳凌,見他還背著身一動不動,才略微放下心來。
殊不知陳凌從對面牆上鋥亮的劍身上反射的影像中,已經看到了背後兩人一切的動作。
——
海寂已走了有一會兒了,裴雲朝還有些失神地總朝門外望,連喝進嘴里的茶水都涼透了也絲毫無覺。
“雲朝,雲朝?”
“啊?怎麼了師兄?”裴雲朝茫然地看向陳凌。
陳凌看著一再走神的裴雲朝,無奈地勸了兩句:“雲朝,你叫了我這麼多年的師兄,我也視你作親生兄弟,有些話不得不說,國公爺對你寄予厚望,又向來身子不好,你早些入朝做出些事業來,撐起國公府才是要緊事。”
裴雲朝何等聰敏,立刻聽出了陳凌的言下之意,無非是讓他做些正事,離海寂遠一點。
他當初嘲諷古尚遠的話,今日倒又換成別人來勸他了。
但裴雲朝本就是天生反骨,就算沒有海寂,他也無意官場仕途,不經意撇了撇嘴,“我實在不明白這國公府到底有什麼好撐的,左右不過爺爺和我兩個人,其余人就算離了國公府就過不下去了?爺爺他少操些沒用的心,身子才能早點好起來。”
“雲朝,話不能這樣講,國公府好歹也有上百年的基業了……”
裴雲朝嗤笑一聲:“那前朝還叁百多年呢,不也說沒就沒。”
陳凌本也不善言辭,被裴雲朝噎住了,只能無奈搖頭。
只是他心底還有些許說不上來的不甘。
裴雲朝出身這麼好,卻從來對權勢富貴不屑一顧,而他年少時為了能得安國公的青眼,只能拼命練武,卻還比不上當時比他小好幾歲的裴雲朝。
他好不容易爬到現在的位置,也每天懸著心生怕出一點差錯,而裴雲朝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等著繼承國公府的家業。
要是他出身再好一些,有更多倚仗,也不必上了六皇子這條半點都不穩妥的船。
這樣想著,陳凌又覺得,或許就放任裴雲朝和那個女人糾纏好了,也煞煞他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銳氣。
——
國公府不遠處的一間茶棚,在海寂進府前,就坐著叁位頭纏布巾的女子,在她離開國公府的時候,她們還在坐在那里。
明明看著像在閒聊,海寂卻知道她們一直在注意著自己。
在她走進空無一人的巷子里時,為首的女子抽出腰間的長劍向她襲來。
她招式雖凌厲,但並沒有殺氣,且另外兩位女子也只是在一旁觀望著,沒有上前加入的意思,因此海寂只是簡單和她過了幾招。
女子卻越戰越興奮,招式也不像一開始那樣收斂,至少敢衝著海寂要害出劍了,不再擔心會傷到她。
巷子兩旁的牆壁全是她深深的劍痕,然而在她這片令人眼花繚亂的劍影籠罩中的海寂卻始終毫發無損。
過了起碼有幾百招,兩人各自收了招,女子累得有些喘了,扶著腰急促喘著氣,額頭上大顆的汗珠順著麥色的面龐流到頸窩里,她用衣袖隨意擦了擦汗,眼里全是興奮的光芒。
“痛快!”女子用滿是贊賞的眼光看著海寂,“白茴說得果真不錯,你這身功夫,真是絕了。”
“裴姑娘承讓。”海寂本來只是猜測,可對方提起白茴,她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眼前人,正是裴文墉多年前就失去下落的女兒裴兆英。
裴文墉大概不會想到,國公府的大小姐,在離了國公府之後,居然落草為寇,做了山大王。
如若不是白茴偶然救了她們寨子里的姑娘,被裴兆英奉為了座上賓,海寂她們也不會得知裴兆英的消息。
然而裴兆英性格雖剛烈,卻十分謹慎小心,對順寧公主拋出的橄欖枝一直沒有明確回應。
不過裴兆英這回出現在了京城,想必很快就會給她們一個答案了。
裴兆英利落地收了劍,衝海寂笑得爽朗,一雙明亮的桃花眼和裴雲朝有幾分相似,笑起來眼角還有細細的紋絡,她一手負於背後,一手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走,喝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