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起床,萬姿沉痛地意識到,人要服老。
和梁景明做了一晚上,誰都沒合眼。
可人家十八歲少年,一醒來洗把臉就容光煥發,八點鍾准時下樓吃酒店早餐,就她跟孤魂野鬼一樣,昏昏沉沉十點多才醒,險些沒趕上回香港的渡輪。
“早。”
裹著毛毯縮在甲板角落,萬姿幾乎又睡著。直到有人從遠處靠近,遞來一個牛皮紙袋。
梁景明站在她面前,像從靜謐校園走來,還有點書卷氣。白襯衫貼合筆挺,是她昨晚穿的那件。
“還沒吃早餐吧。”看四下無人,他親了親她的臉頰,“昨天辛苦你了。”
“哼,你還算有良心。”
紙袋里有兩只葡撻一杯凍鴛鴦,直擊萬姿的口味。本以為梁景明是從酒店打包的,嘗了口奶香濃郁的餡心,她才發現這葡撻是安德魯出品。
安德魯餅店是澳門的大熱打卡地,點心好吃,隊伍難排,而且離酒店非常遠。
難怪他要一大早起床。
“澳門很小,但吃的挺多。下次如果不是出差來,我帶你去吃葡國雞。”
“喲,原來我男朋友可真會討女孩子開心。”
虛托住下巴,不讓餅渣簌簌地掉,萬姿咬著剛出爐的葡撻,感覺整顆心也變得熱烘烘的。
“這麼熟練這麼上道,”她眯眼笑,“看來老帶人玩澳門?老給女孩子帶早餐?”
“……”梁景明一臉真誠,卻也藏不住笑,“沒有。”
“真的?”萬姿跟逗貓似的,“你以前不是喜歡過那個Inês?怎麼,也沒給人家帶過早餐?”
“……沒有啊,我就沒——”
“沒什麼實際心動,光顧著給人家照片點贊?”
萬姿做痛心疾首狀,“你不行啊,怎麼這麼摳門?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懂不懂?活該,難怪把不到妹。”
“……”
被堵得無話可說,梁景明窘得不能再窘。可無奈漫到了極點,只令笑眼漾得更亮:“我就沒有喜歡過Inês,頂多有點好感……”
“你知道的,那時候我才十四,就是個小孩……”
越描越黑,越說越羞恥,他干脆捏牢她的臉頰,蠻橫得幾乎像撒嬌:“以後能不能別提這事了?”
“行吧,不提就不提。”萬姿快笑死了。
時間真是個奇妙的坐標軸,昨天她因為梁景明這段莫名其妙的puppy love泛酸水,哪能想到還沒過二十四小時,真成了男女朋友,反而能毫無掛礙地拿這事開玩笑。
說到底,只有他給的安全感,能打敗她的假想敵。
“那我問你。”
一見她歪頭看他,梁景明就預感大事不好。
果然她紅唇輕啟,悠悠盯牢他——
“你覺得我好看,還是Inês好看?”
“當然你好看。”
萬姿發覺梁景明真是長大了,面對這種送命題,答案拋得刻不容緩。
存心想戲弄他,她再壘砝碼:“那你詳細說說,她丑在哪里?”
梁景明:“……”
“她……”
期期艾艾的模樣落入眼中,萬姿覺得他可太有趣了。簡直能透視那優等生的小腦袋瓜,思維齒輪瘋狂轉動出了火花——
背後不好說人壞話,女朋友又等著回答。
時間不多了,這可怎麼辦。
“沒事不用說啦,跟你開玩笑呢。”
忍不住揉了一把他的頭發,萬姿拉著梁景明在她身邊坐下,非常熟練地倚在他懷里,鼻尖抵在他脖頸。一口一口,深呼吸。
好喜歡他身上的味道,是白開水,是青雪松,是荷爾蒙,是修剪整齊的草地,是深夜回家後獨酌一杯干邑,但又說不出具體香型。
只覺得這個人從內而外,干干淨淨。
“你真是個好人。”
她的聲音很柔,卻又悶悶的:“但以後不能對誰都好,因為你是我的男朋友。”
“如果你對其他女孩子也很好,我會傷心的。”
“你才是我的。”
梁景明怔住。
平常萬姿太傲嬌了,就沒見過她這麼坦誠心意。
仿佛被逮住尾巴的貓,她又趕緊補充:“我很大度的,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但是如果以後你敢跟異性來往沒有分寸……”
“你給我等著,小心我拿刀閹了你。”
“還立刻衝進馬桶,讓你找醫生都接不回去。”越想越不爽,萬姿干脆打了他一記,“聽見沒有?”
“聽見了。”
她細胳膊細腿,打人力道還不如泰式按摩。梁景明低聲笑,手在她腰側收得更緊:“其實把我閹了,你又有什麼好處。”
他的呼吸熱融融的,吹進耳洞里,激起她一陣酥麻。仿佛一根根骨頭,被人慢慢拆掉。
沒有疼痛,只覺得軟。
沒等萬姿想出什麼機靈話,只見他又微蹙起眉,一臉認真慎重,仿佛向她咨詢什麼重大課題:“還有……馬桶真衝得下去嗎?”
萬姿:“……”
腦海里瞬間浮現他物什的模樣。生氣勃勃,飽滿有力。
更要命的是,她不知怎麼就坐到了他大腿上。
臀縫處繃緊了輕薄短裙,堪堪迭在他的關鍵部位。
凹陷與隆起,隔著幾層布料摩挲著,曖昧地訴說飢渴,仿佛是天作之合。
如果赤身裸體,他就能進來了。
下意識絞緊雙腿,萬姿蹭地一下站起來:“……滾,哪涼快哪呆著去。”
不是沒想法,可昨晚實在做太多次了。而且梁景明神情玩味,說不定能在甲板要了她。
“不跟你說了,耽誤我工作。”
剛走出幾步,她被一把攔下,梁景明把她籠在懷里。
整個人慢慢覆下來,溫柔雜糅著霸道,裹挾令她情動的氣息,把臉頰湊到她面前。
渡輪在海上起伏,帶著人也一顛一顛。
不由自主閉上眼睛,萬姿咬著唇角,極力不讓它上揚——
好吧其實在甲板搞,感覺也很刺激……
“想什麼呢。”
她的微表情盡收眼底,梁景明笑著蹭她臉頰:“乖,親我一下再走。”
萬姿:“……”
梁景明這小孩,真是越來越壞。
可這種壞,她還挺愛。
人談戀愛總有一個階段,睡得少又精神百倍,亢奮地向人間播撒甜蜜。
蹬掉梁景明,萬姿在渡輪里穿行。下屬寫好丁家樓盤推廣方案的初稿,她得找個網速好的地方修改,盡早遞交。
公事劃過腦子,卻留不下什麼痕跡。
萬姿真是深刻理解了《老友記》里的Ross,剛跟Rachel在一起時,為何隨時隨地能在大馬路上,歡欣鼓舞跳一首《雨中曲》。
就是開心。就是想笑。
就是想把男朋友變成五厘米小手辦,關在扭蛋里揣在兜里,時不時拿出來看一眼,再心滿意足地放回去。
就是想拋掉世界,好好膩在他懷里。說無聊的閒話,做沒營養的事。
反正,就是要跟他待在一起。
然而在推開VIP艙室門的一刻,她整個人如斷電一般,什麼旖旎想法都忘了,笑容徹底凝固住。
艙室被分割成幾個私密包廂,可用來辦公或者開會。其中最大的一間,用半透明玻璃隔開,遮蔽住人的長相,卻露出了鞋子。
萬姿一看就知,那是一雙Prada走秀款。
她認識的人里,穿這鞋的只有丁競誠。
他顯然不是一個人。
懶散靠在沙發上,他身上還坐著一個女人。和梁景明剛才抱她時,姿勢幾乎一樣,親熱地依偎在一起。
瘦,長發,皮膚白皙,五官深邃。
靜靜站著,萬姿秀眉一挑。只覺得腎上腺素瘋狂上涌,這場景刺激荒誕得近乎好笑。
不用看到女人正臉,她就認出來了——
丁競誠抱著的,不正是Inês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