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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條狗沒有使命(一)

上她的船 蹦蹦號飛車 6020 2024-03-02 00:54

  作為一條狗,我此生最討厭的電影叫《一條狗的使命》。

  在我看來,這電影是人類沙文主義者的自吹自擂,更是送給犬類的糖衣炮彈——憑什麼狗好不容易挨完一輩子,還要再次轉世成狗,繼續苦哈哈地圍著人類打轉?

  對我而言,這是堪比下地獄的折磨。

  何況我才不相信什麼輪回學說,任何生命明明都只能活一次。

  所以很早之前,當我和七個兄弟姐妹擠在小小的籠舍,當我滿頭滿臉全是它們的排泄物,我很早就下了決心——

  狗生在世,我要為我自己而活。

  第一個轉機來臨,是在我三個月的時候。

  那是個夜晚,我和我的兄弟姐妹被趕出籠舍,潦草地清理一番,又被車運來運去,最後我們全被丟在一個長桌上面。

  當時周圍都是人類,目光炯炯圍繞著我們。

  我意識到這是個非同一般的時刻,這是個讓我擺脫日夜屎到淋頭悲慘宿命的時刻。

  所以兄弟姐妹還在蠢頭蠢腦地猛嗅桌面時,我瞄准人群中心一個正在吃蛋糕的西裝男,徑直衝向他懷里——

  但小時候腿短了點,左腳拌右腳,我沒控制好步伐,只一頭栽進了蛋糕。

  好香,好甜。這是我吃過最美味的東西。

  他媽的,還是人類會享受生活。

  沉浸在蛋糕中久久不願拔出,我本以為我完蛋了,但等我終究抬起頭來,所有人竟然都在大笑,混著“好cute!”的尖叫聲。

  而那個西裝男笑得最厲害,幾乎到了瘋癲的地步,一把抓起我的後頸——

  “就它了。”

  彼時我近距離觀察,這男的長得不錯,但眼睛充血,面色憔悴,呼吸急促,活像我們狗代代相傳的恐怖傳說中,那些得了狂犬病的倒霉蛋。

  後來我才知道,他吃的那叫紅絲絨朱古力蛋糕。

  這個選中我的男人,叫做丁競誠。

  再次見到他,是幾個小時後。

  我被人洗得飄香,呈到他面前。他身上古龍水味混合著酒氣異常刺鼻,還非要給我戴一個小領巾,我被勒得忍不住,直接咬了他一口。

  咬完我就後悔了,因為他臉瞬間陰了起來。但看了眼齒痕,他又突然多雲轉晴,笑得陽光燦爛:“你跟她一樣,愛咬人。”

  “她脾氣也有點差。”

  他實在太醉,莫名其妙越說越興奮,一遍遍揉搓我的腦袋——

  “她最喜歡你這種胡麻色柴犬,但你要乖一點,不要亂叫,她一樣會大罵你的。”

  “她總是在外面,你要等她回家才可以睡覺。”

  “她每天做了什麼你要告訴我,聽見沒有Choco。”

  我沒聽見,被他晃得快腦震蕩,我稀里糊塗睡了過去。等我醒來,已是翌日下午,一個女人映入眼簾。

  長得很丑。

  眼睛過大,臉又太小,很瘦很白,頭發特別長,像只披著海帶絲的吉娃娃,或者靈緹身子接了博美的頭。

  好啦其實她不丑,甚至可以說很美,可我還是不待見她,誰叫她也不待見我。

  “我們已經分手了,請你不要過度關注我的生活。”她甚至看都不看我,只盯牢面前男人,“丁競誠,不要讓我可憐你。”

  “收下這只狗,我以後不會再找你。”

  “我不收。”

  頭一次,我覺得人跟狗沒什麼區別。

  空中像有一塊破布,被他們用嘴扯來扯去。蠻橫的那方永遠獲勝,也就是丁競誠——

  “你不收我就弄死它。”

  我這才後知後覺,原來我就是那塊破布。

  “好,我收。”

  女人放手,是在不情不願的僵持之後。

  “但既然你送的,我總得給狗好好起名,紀念你一下吧。”

  我已經有名字了!Choco!多洋氣多好聽!

  然而我說不出話來,只能發出一聲吠叫,根本阻擋不了女人,更阻擋不了她露出反敗為勝的蔑笑——

  “我准備叫它老二。”

  我急得不行,滿心期盼丁競誠替我主持公道。畢竟沒人希望送出去的禮物,被冠以人類男性生殖器的粗鄙稱呼。

  可是他沒有。

  只見他好像瞬間被抽去血色,整個人偃旗息鼓。一句話不說,掉頭就走。

  我不知道為何這名字,對他殺傷力如此之大。

  我只知道他離開的樣子,莫名讓我想起我媽媽。

  我和兄弟姐妹被人類趕出籠舍、和她分開時,我以為媽媽會大吼大叫,但她只是看著。

  她站在原地,尾巴耷拉在後腿之間,看著我們離去。歪著頭,眼神濕潤而空茫,仿佛不懂我們為什麼離開。

  我覺得她是懂了,但不願意接受。

  從此之後,我再沒有見過丁競誠。

  就像再也沒有見過媽媽。

  我迎來了新生活。

  房間只剩下我和那個女人,大眼瞪小眼。

  輪到她抱肩盯牢我,那種目光,像一個女人剛離完婚,定定注視長相神似前夫的小孩,有種稀薄卻刻骨的恨。

  我被嚇得要死,把自己蜷成一個球狀,連臉都不敢抬,只感覺有個影子落在我身上,越拉越長,越拉越近——

  “老二乖。”

  然而抱住我的腦袋猛吸一口,女人竟笑出聲來。

  眯眼回味片刻,她又握住我的爪子,煞有介事。

  “你好,我叫萬姿。”

  就這樣,我有了家,也有了主人。

  再後來,我多了一個同伴,梁景明。

  准確來說,梁景明是人類,萬姿的伴侶,但我傾向於認為他是同伴。

  因為他是唯一一個,不會逼迫我的人類。

  就好比萬姿待我不薄,會給我買最豪華的狗窩最精細的狗糧,但她老喜歡逼我握手,我一直很抗拒,這如同某天狗類統治人類,逼所有人見面時互相聞屁股,簡直不可理喻。

  但梁景明從沒做過這種事情。

  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他甚至在我面前坐下,攤開手心讓我聞聞,然後認真地看著我,像在征詢我的許可。

  他沒有香水味,更沒有異味,只是一個坦然自持的人,身上最干淨的味道。沒有動物會不喜歡,狗或者人類。

  我對他搖了搖尾巴,他才笑起來,摸摸我的頭還有耳後。他手法輕柔小心,我愜意得閉上眼睛。

  等我再睜開,面前又多了一個人。是萬姿走過來跪下,從身後環住梁景明,把腦袋擱在他肩側。

  那晚不僅是梁景明第一次見我,也是她第一次帶他回家。

  我永遠記得那個夜晚。

  他們比我更像狗崽,依偎在一起,很久很久。

  誰都沒有說話,只有晚風靜靜涌動,仿佛天空也在醞釀著什麼。

  他們看不見彼此的臉,但我看得一清二楚。

  他們都在笑,毫不自知的。似乎浸在溫暖河流里,遲緩而沉醉的笑容。

  甚至不知這溫暖能持續多久,還有點茫然的惶恐。

  我突然意識到,這就是愛情。

  這種感覺一捏即碎,卻又令人類忍不住捏。

  在那一刻,我從來沒有如此羨慕過人類,從來沒有。作為狗,我只能享受被摸頭的快樂。

  我永遠無法擁有愛情,我只會發情,可這項權力的核心,也被萬姿輕易剝奪——

  她帶我去做了絕育手術,在她和梁景明訂婚之後。

  這兩件事沒什麼直接聯系,但我能感覺到她那段時間並不開心。

  某些心結在侵蝕她,她也竭力抵抗,試圖重振精神做些什麼,奪回對生活的控制權。

  可哪有那麼容易。

  彼時,梁景明仍留在新加坡讀書,她一個人從家鄉返回香港。每日和我相伴,挨過沒有他的幾個月時光。

  她睡不著,整夜整夜。抱著我坐在客廳,有時我支撐不住,剛眯一會兒,又會被頭頂的涼意驚醒——

  萬姿在掉眼淚。

  她這副狀態,一下子讓我想到另一個人,梁景行的弟弟梁景行。

  之前在萬姿家短住,他白天也都很正常,但一到夜晚,他就會露出這種如出一轍的神情,黯淡得近乎絕望。

  顯然,我不是唯一一個這麼想的。剛修完學分就離開新加坡,梁景明抵港是在一個深夜,甚至沒跟萬姿說一聲,他拖著行李箱就來了。

  “你怎麼……”一開門,萬姿都呆了,“哪有人做交換生讀完書就走的?也不再玩幾天……”

  可梁景明已一把抱住她,頭埋在她的肩頸,深深地呼吸。

  聲音很悶,含著笑也有點委屈。

  “不想玩,想你了。”

  他陪她失眠,拉她出門運動,帶她看心理醫生。我還聽見他打電話,讓梁景行放假回趟香港。

  恍然間,我仿佛重回過去,再次看著他們三人住在一起。

  每天都過得熱熱鬧鬧的,弟弟挑釁哥哥,哥哥修理弟弟,萬姿也不再是獨自睡不著了,無論多晚,她都可以找梁景行喝酒聊天。

  就像以前。

  照舊是雞尾酒兩盞,椰林飄香,凌晨的客廳彌漫著酸甜果味。我趴在萬姿腿上,打量著她和梁景行碰杯。

  她也在打量他:“我感覺你這趟回來,氣色好了很多。”

  “還行吧。”梁景行笑,難得有點羞澀,“生活是規律了點,要不是正在倒時差,大晚上也不會這麼精神了。”

  “看來是有人管了?”萬姿也笑,抓住他那點羞澀,“你哥說你交女朋友了?什麼時候帶過來給我們看看?”

  “下次吧。她比我大點,已經工作了,又是模特,比較沒有時間,我這趟回來也比較匆忙……”

  說著說著,梁景行低緩到無聲。如同含羞草慢慢收攏葉片,感受到一陣風悸。

  他顯然知道,這趟為何會被哥哥叫回來。

  萬姿也是。

  “你呢?”

  沉默是只黑八桌球,在空氣中轉來轉去,誰都不想碰。

  最後還是被梁景行一杆進洞,用碰杯的聲音。

  “怎麼突然就要結婚了。”

  萬姿悶了一大口酒:“你哥想結就結唄,也該讓他高興一回了。”

  “所以你不想結?”

  “以前特別抗拒,現在還好了。”

  她倒是很平靜,甚至又帶了點笑。

  “我發現婚姻不痛苦,不過就是人生的選修課。愛上不上,不上也得對付其他可能更難的課。”

  “真正痛苦的是人生。”

  一時間,只有冰塊撞擊杯壁的響動。

  叮叮當當的,像是某種曲子的前奏。

  然後梁景行開口。

  “其實我哥什麼都告訴我了。”

  “我猜也是。他應該想讓你勸勸我,畢竟你也曾經——”

  “不,跟這個沒關系。是他想告訴你,即便那件事要找個負責人,也不是你,你不要背這個十字架。”

  凝視著萬姿,梁景行一字一句。

  “關於我爸爸的死。”

  “我之前跟你說過,我爸出意外時,我人是在旁邊的。”

  “但我當時沒有說得很仔細……”垂下目光,他拈起杯口的菠蘿片,“那個狗臂架掉下來的時候,我爸正低頭走路,我在旁邊看得很清楚,也沒來得及想那麼多,就叫了他一聲。”

  “結果我爸回頭了。”

  “撲”地一下,梁景行把菠蘿片投入酒中。

  “正中。”

  “這幾年來,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當時沒叫住我爸,說不定他能躲開那個狗臂架。”

  “反過來說,恰恰因為我叫住了他,我害死了他。”

  “怎麼樣,我的責任比你什麼給丁家出出主意壓報道大多了吧?”

  我感覺脊背刺了一瞬。

  是萬姿的手復上來,有種驚心動魄的冰冷。

  “這不是你的錯,是丁家壓榨——”

  “那也不是你的錯,你為什麼會這麼難受?”梁景行輕聲,“因為我哥毫無保留地原諒了你,對不對?”

  “他當時也是這麼對我的。”

  “所以有段時間,我特別討厭他,更討厭我自己。”

  “我寧可我只是個路人,跟這個家庭沒有任何關系,這樣我哥我媽就會恨我了,名正言順的。”

  “沒有什麼比你做錯了事,結果所有人原諒你,更讓你絕望了。”

  “你連祈求寬恕的機會都沒有。”

  我的毛皮越來越重,覆在我身上的手愈發顫抖,帶著涼意。

  抱著我的人,在造一場淅淅瀝瀝的雨。

  “我有時候覺得……”

  她終於打出第一陣雷,泣不成聲地。

  “我有時候覺得,雖然這麼說很可笑……如果哪天我死了,無法面對你爸爸。”

  “別擔心了,不可能的事情。”

  梁景行柔和而堅定:“我爸會上天堂,咱倆鐵定下地獄。”

  “……”

  莫名其妙被戳中,萬姿笑出聲來。她眼睛仍含著淚,有種洗滌後的明淨。

  “咱倆?你這什麼口音?交的女朋友哪里人?”

  “英國人,她叫Nana,是華裔來著,她從小在北方長大,所以帶得我……”

  梁景行也勾唇,突然改用怪模怪樣的粵語報菜名:“驢打滾?芥末墩?肉夾饃?”

  “痴线啊你……”

  萬姿捂住臉,簡直到了前仰後合的地步。

  像是她眼前只有兩條路,要麼墮入無聊的笑話,要麼回到冷硬的現實。

  而她選擇狂笑不止。

  “總之,不用擔心。”

  可梁景行拉住她,愉悅里裹著認真。

  “只不過我爸,我哥,我女朋友……他們是聖人來著,太干淨了,注定會上天堂。我們不是,我們就是會犯錯的陰暗小人物罷了。”

  “但我們要為了他們努力去天堂,對嗎。”

  萬姿沒說話,他也不需要她回答。

  他們只是四目相對,側著頭莞爾。

  這種感覺,我熟悉又陌生。

  我們狗和人一樣,都是群居動物,最熱愛集體行動。

  例如成群出沒的野狗千萬不能惹,比起家養寵物它們的習性更像狼,終日一起狩獵休憩,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所向披靡。

  但狗與狗之間,只存在屈服和統領,人類卻有反抗與戰爭。

  以及結盟。

  從此以往,萬姿的情況慢慢好轉,恢復觥籌交錯的應酬生活,然而還是談不上復原。

  很久之後,我才理解她那時的狀態——

  就像一只孱弱的小鴨,竭力想破殼而出,好不容易鑿開了條裂縫,但身子還在蛋殼里。

  她一直憋著一口氣。

  不過作為狗,我對模糊的時間沒有概念,並不清楚“一直”是多久。

  我只知道,萬姿和梁景明一直在一起,並且每隔一段日子,她會難得比他早起一次,替他做早餐,熨襯衣,輕輕柔柔地吻醒他,遞來一個包裝漂亮的狹長盒子。

  “生日快樂。”

  盒子里總有很多襯紙,中央是永遠是一支精致的海釣竿。

  據我觀察,梁景明實在太愛釣魚了,以至於次次收到相似的禮物,還可以面露驚喜。

  他總是仔細端詳著釣竿,又笑咪咪地溜一眼萬姿,再低下頭去,徒勞地掩飾開心。如果他也有尾巴,怕是已轉得如同螺旋槳了。

  就像我們小狗。

  但他開心到巔峰的一次,還是收到第三支釣竿時。

  令我奇怪的是,梁景明那天對釣竿看都不看,改捧著那一堆襯紙。當眸光再撞向萬姿,已有銀河般的光芒閃爍,顫抖。

  “你怎麼……”

  “這是最好的生日禮物,最好的。”

  而萬姿根本說不出話。

  她的激動程度不輸於他,眼神是一種我看不懂也想不出的如釋重負,身體仿佛變成一個受熱的容器,必須緊緊抿著嘴,才能避免溢出嗚咽,還有淚水。

  她朝他伸出手來。

  我看到了字,在他們緊緊相擁的時候。

  從梁景明手中滑落的,並非襯紙,而是一沓今日報紙。涵蓋香港各大媒體,五顏六色的醒目篇幅,標題卻大同小異——

  《禮裕發展工業意外年約10宗!為何地盤工人意外頻出?》

  《記者臥底丁氏地盤,揭秘豪門背後的不公和剝削》

  《香港建造業組織吁改善工人福利及待遇》

  《金碧博彩集團主席馮樂兒:香港勞工權益亟待保障》

  《面包與玫瑰:香港建築工人的尊嚴》

  ……

  “我聯系了所有我知道的媒體,議員,工會……我不知道後續會怎麼發展,但我最希望可以修改法律,不要再讓你爸爸的事情發生了……雖然很難……”

  最終還是嗚咽出聲,萬姿倒在梁景明懷里。緊緊抓著他的臂彎,就像抓著唯一的支柱。

  掙扎出蛋殼。

  “但我盡力了……”

  “我真的盡力了。”

  “夠了,你做得夠多了。”

  他輕輕擦拭著她的臉,即便自己也淚凝於睫。

  “這是我們無法企及的……我為你驕傲。”

  “只是湊巧罷了……”

  “馮樂兒要正式扳倒丁家,進軍地產行業,攻擊禮裕壓榨工人,只是她輿論戰的頭炮……政客、工會、媒體要不是她的人,要不是急著討好她,才不會因為我,就出來趟這渾水……”

  “從來沒有什麼公平正義可言,背後都是利益和算計。”

  “但你抓住了這個機會,做了你想做的事情,我們想做的事情。”

  他溫柔地中斷她,宛如浪花洶涌澎湃而來,卻在近處變得緩慢,一點點濡濕陸地。

  他是無垠的海洋,把她裹在中心。

  “你讓我覺得很幸運。”

  無法忍耐一般,他們把彼此抱得更緊。

  我仰頭看著這對男女,只覺得神奇。有時候我認為人類很脆弱,脆弱到我可以輕易咬穿他們的小腿,但有時候,我又被他們的柔韌所震驚。

  比如此時此刻,我仿佛可以聽見他們的心跳。

  強而有力地,重疊在一起。

  “我想為了你去天堂。”

  “嗯?”

  他沒聽清她說什麼,在撲撲的躍動聲中。

  “我想變成好人。”於是她笑起來,難得羞赧又認真,“為了你。”

  神情被點亮了,渾然不覺地。他只是低下頭去,給她一個吻。

  “你已經夠好了,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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