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地朝西邊落下。落日余暉映照著赫達爾西北的工廠區。這里原本就戒備森嚴,現在更是氣氛緊張。以往總是冒著濃煙的幾座高爐,今天也已經熄滅了,廠區里聽不到隆隆的機器聲,所有的工人全都被關在宿舍里,空曠的廠區能看到的只有騎士的身影。
更多騎士聚攏在旁邊的一塊空地上。
這塊空地是一個月前平整出來的,名義上是為了擴建工廠區,但這片長三公里、寬一點五公里的空地居然沒有打下一根木樁、沒有挖一寸地基,除了空地就只有空地。
這片空地緊挨著倉庫區,以往圍住倉庫區的鐵絲網被撤除了,一個個大木箱從倉庫里搬出來。
木箱打開之後,里面裝著的全都是炸彈和火箭彈。
自從鐵路開通之後,同盟不停地往德雷達瓦運送制造這些東西的原料,現在幾十個倉庫里全都被堆滿了。
地面上,利奇有些焦急地看著天空。
和他站在一起的人也和他一樣,很多人的手里還拿著表。不遠處的地方停著幾輛專門用來通訊聯絡的車輛,車門全都敞開,可以聽到從里面傳出來的嘈雜聲音。
“第一轟炸大隊,報告你們的位置和速度。”
“第四轟炸大隊,你己經延誤了。”
“第七轟炸大隊……”
所有的人耳朵全都豎起來,聽著聯絡車里傳出來的呼叫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從雲層上傳來一陣輕細的轟鳴聲,漸漸地聲音變得越來越響。終於一個個小黑點像大雁一樣,排成人字形的隊列,鑽出厚密的雲層。
黑點變成黑斑,又變成一架架飛翼。
龐大的身軀、略微後掠的雙翼、再加上單調得讓人感到胸口發悶的隆隆聲,都和以往的飛翼完全不同。
此刻地面上的騎士一個個都被震撼了,所有的人都傻傻看著天空,看著越來越近的飛翼群。
第一批到達的全都是“金雕”這是為轟炸而設計的飛翼。
一隊“金雕”緩緩降落在地面上。
一直等到“金雕”停穩,底下的人才清醒過來。
二十幾個騎士手里拎著鈎杆朝降落的飛翼跑去,他們兩個人一架,用鈎杆搭住飛翼前端一個彈出的環圈,將飛翼拉離跑道。
在他們的身後,另外一隊飛翼正緩緩降落下來,另一組二十幾個騎士已經做好准備……跑道邊,百余個騎士扛著裝滿炸彈的木箱奔來。第一隊“金雕”剛被拉到跑道邊,他們立刻鑽進機腹下面打開底部艙門,將那些炸彈一個個地吊掛在里面的架子上。
從利奇回到德雷達瓦的那天起,這些人就被挑選出來進行這方面的訓練。在利奇的操練下,他們已經把這套動作變成如同本能。
“快,動作都快一些,必須在兩分鍾里把所有武器掛載好。”
負責指揮這隊人的正是阿羅多,他在旁邊扯著嗓子不停喊著,好像恨不得在每一個人的屁股上踢上兩腳,讓他們加快速度似的。
利奇一言不發,不過他的手里卻掐著秒表。十幾天的苦練為的就是這一刻。
那些騎士倒也爭氣,兩分鍾不到,他們拎著空木箱鑽出來。
第二隊“金雕”此刻也被拉到跑道邊,第三隊“金雕”正緩緩降落……半個小時過去了,跑道旁已經停滿一隊隊的“金雕”駕駛這些體積龐大的飛翼從奇斯卡爾山脈深處飛到這里的駕駛員,此刻已休息去了,另一批駕駛員換上來,對聯盟的反擊將由他們開始。
隨著隆隆作響的轟響聲,一架架“金雕”重新發動,急速旋轉的槳葉卷起狂風,將跑道上的塵土吹得到處都是。
一隊隊“金雕”被重新拉回跑道上,最前面的那隊“金雕”開始滑跑起來,滿載炸彈和火箭彈的它們明顯比剛才降落時要笨拙得多,幸好跑道夠長,它們才能勉勉強強離開地面。
一隊接著一隊“金雕”開始升空。
已經飛起來的飛翼並沒有急著朝著聯盟的方向撲去,而是排成整齊隊形在天空中盤旋,只有排成陣列對能對目標發起致命的攻擊。
看著一架架“金雕”離開跑道,利奇轉身朝著他的師傅黛娜小姐說道:“我現在把指揮權交給你,我也該出發了。”
一支軍隊的總指揮根本不需要衝鋒陷陣,他的陣地應該在指揮部里,只需要站在地圖前面發號施令。但是他不同於其它的總指揮,這次行動最重要的是確保空中安全,而他在同盟的飛行騎士里實力最強,所以他也要上戰場。
黛娜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祝你好運。”
“小心一些,別出事。”
玫琳也走過來和利奇道別。
翠絲麗和妮絲兩個人則在遠處朝他招手,然後兩個人各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我隨時都和你在一起。”
傳訊通道里響起蘭蒂的聲音。
利奇笑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
朝著眾人揮手,他化成一個發光氣泡緩緩飄起,緊接著變成一道流光,眨眼間消失在眾人視野之中。
另外一道流光緊隨在他身後朝著赫達爾飛去,那是羅拉莉絲。
在赫達爾郊外還有一條飛行跑道,那是當初同盟高層決定將利奇調來這里,事先讓德雷達瓦人修建的飛行大隊營地。
那地方本來是荒無人煙的所在,但是前兩次戰役結束之後,赫達爾郊外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而這座營地周圍正是最熱鬧的所在。在這種情況下想要保守什麼機密顯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利奇的飛行隊仍舊駐扎在那里,對於這一點倒是用不著遮遮掩掩。
此刻整個東线和中线的飛行部隊精銳全都聚集在此,一架架全新的“游隼”已經整裝待發。
這次對地攻擊由“金雕”這種大型槳葉推進的飛翼完成,利奇和他的人只要牢牢掌握住制空權,用不著對付地面目標,所以“游隼”只需要配備快炮。
所有的人全都等候利奇的到來。
利奇落到地上之後,沒有做任何戰前動員,只說了一句:“准備出發。”
他和羅拉莉絲兩個人的飛翼早已准備好了,兩架飛翼在跑道盡頭。不知道為什麼,一鑽進飛翼里,利奇頓時有一股親切感。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很久沒有在天上飛了,有點想念那種自由自在的感覺。
昆塔古姆岡特荒漠南端是連綿的山嶺,這里的山不是很高,海拔兩、三百公尺,但是這片山嶺的范圍卻極廣,一直延伸到西斯羅聯邦。
雖然山不高也不陡,地形算不上復雜,但因為這片山區實在太廣闊了,自古以來很少有人會選擇穿越這樣大片的山區。即便血色旌旗縱橫的時代,這里也頗為平靜。
不過西斯羅人沒有因此忽略這里的防御,他們在這里布設了一道寬一百公里的警戒线,一排氣球橫在邊境在线,底下的山里還隱藏其它的監視點。
在過去一年中,駐扎在這些監視點的人過著枯燥乏味的日子。他們不是哈桑手下的騎士,遠沒有那樣能夠吃苦,也耐不住寂寞。但是今天他們再也不感到寧靜,甚至還無比懷念以往的寧靜。
片刻之前,一批騎士突襲這道防线。這批騎士大概有七、八十人,但是實力卻強得驚人,最差的也是准輝煌騎士。
那些監視點一個接著一個被強行拔除。駐守這片防區的騎士兵團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干掉。這片西斯羅人花費許多心思建立起來的警戒網,瞬間被撕開一道八十公里長的口子。
一刻鍾之後,數萬架“金雕”鋪天蓋地般通過這個缺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讓每個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從心底感到震撼。
幾分鍾後,從各個方面傳來的情報集中到弗蘭薩帝國首都索貝的情報局總部。
在頂樓大廳里,到處是快步奔跑的人,到處是激烈爭吵的人,到處是翹著屁股在地圖上劃來劃去的人,場面看起來亂哄哄的。
在正中央的一張大桌子前,喬治五世和一大批高級參謀正圍著地圖分析同盟可能的進攻地點。
地圖上有好幾個用紅筆勾勒出來的圓圈,如果此刻有某個知道同盟進攻計劃的人在這里,肯定能發現那些用紅筆勾勒出的地方,正是作戰計劃中需要攻擊的主要目標。
戰爭打到這種程度,其實兩邊都已經知道哪些位置最為重要,一旦被攻破會發生什麼事。
“我上當了,我們全都上當了!同盟的底牌居然是大規模空中運輸,現在我們的軍隊全都抽調到羅索托前线和邊境防线,後方完全是一片空虛。”
喬治五世怒從心起,一下子拗斷手里拿著的紅色標記筆。
“之前那些游牧民族訓練城市作戰的戰術,顯然在為這一次的進攻做准備。不過他們也有致命弱點,就算擁有數量驚人的大型飛翼,同盟也沒有辦法把沉重的戰甲運到西线各國的後方,所以這些游牧民族只能攜帶簡陋的武器,戰斗力非常有限,所以我們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這些重要位置完全可以各自組建起防御圈固守待援。”
一個參謀提出自己的看法。
他的話剛說完,旁邊另外一個年紀稍微大一些的參謀立刻提出疑義。
“固守待援?援兵從哪里來?難道從我們這邊抽調?首先不談那些游牧民族會不會破壞交通,在我看來肯定是會的。就算援兵能過去,我們敢不敢這樣做?奧摩爾和卡佩奇兩國一百七十多萬人馬聚集在邊境在线,他們等著我們這邊有所松動。”
這話一說,其它的參謀以及喬治五世全都皺緊眉頭。
他們剛得到西线遭到大規模突襲的消息,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上當了。同盟陳兵百萬做出大舉進攻的姿態根本就是聲東擊西,但此刻他們突然被點醒了,誰又能肯定同盟在西线的大舉進攻不是煙幕彈呢?
那邊到現在為止動用的只是大量的空中力量,除此之外就是荒漠各國的人馬,雖然實力不弱卻稱不上主力。
看到其它人說不出話來,那個年長的參謀用手指在羅索托的位置上畫了個大圈。
“現在的問題是,大量的兵力陷在這里。當初我感到奇怪,西斯羅人選擇海路運輸,為什麼同盟一點對應的措施都沒有?現在看來他們正巴不得西斯羅人這樣,因為他們擁有大量的空中力量,只要他們需要,隨時都可以讓這條運輸线徹底中斷。”
那個參謀嘆息著指向走廊地帶:“想把羅索托前线的人馬全都撤回來只有冒險走這條路,但是我擔心同盟肯定會透過各種方法,讓沿线各國高層知道同盟已經開始大舉反攻。看到局勢的轉變,這些國家肯定會重新選擇……這條路,恐怕不太好走。”
這話說得滿嘴苦澀,不過聽到的人心里更苦。
任何事都有因果關系,局勢會變成現在這樣未嘗不是戰爭開始之初,聯盟對占領的各國過於輕視、壓榨得太厲害所造成的惡果。
開戰之初,同盟西线和東线的緩衝地帶各國為了保全自己,全都選擇稍加抵抗就立刻投降,下場卻非常慘。現在給他們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這些國家肯定會拚命,因為對他們來說,不拚命必然會亡國,拚命的話或許還能留下一线生機。
更何況想要闖過走廊地帶,難題不只是那些殘存的國家,還有昆塔古姆岡特荒漠的軍隊在那里盯著。那些游牧民族最擅長的就是半路打劫,羅索托帝國也肯定會趁這個機會全力反攻。
前有追兵後有堵截,沿路還有埋伏,按照常規來說,遠征軍已經陷入死地。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最安全的還是走海路。”
喬治五世用指甲在地圖上劃出一道痕跡。
這道航线遠離海岸,完全繞了一大圈,而且直接開回弗蘭薩本土的港口。
那些參謀都知道這確實可行,但是這樣做,船只在海上航行的時間將會很長,只能運很少的一部分人。
此刻帝國在羅索托前线已投入二十五萬人馬,按照這種方式,能將一半人撤回來已經很不錯了。
讓其它人意想不到的是,剛才那個高級參謀居然贊成陛下的決定。
“陛下英明,同盟既然掌握新的飛行技術,之前的海上航线等於徹底廢棄。想透過海路把人全都撤回來顯然不可能,還不如讓那些船隊發揮最後一點作用,把最精銳的部隊撤回來。”
他雖然沒說哪些是最精銳的部隊,但是在場的人都可以想象得到。此刻除了鐵血兵團和那幾支全部由王牌騎士組成的部隊能夠算得上,普通的精銳部隊恐怕只有被拋棄的份了。
看到眾人對此沒有疑義,那個高級參謀繼續說道:“我們留下一半人馬,對於此刻陷在羅索托的各國軍隊來說,無疑可以起到穩定人心的作用,讓他們明白帝國兵沒有舍棄他們。與此同時也是警告他們千萬別做傻事。”
“讓他們打通西部走廊地帶撤回本土?”
喬治五世眼睛一亮,但緊接著他又黯然神傷。
仗打到這個地步,聯盟可以說已經輸了一大半,兩年多的努力徹底白費,一切又恢復戰前的局面。但和戰前比起來,聯盟內部分崩離析,接下來恐怕只能轉入防御。
“恐怕做不到。同盟掌握空中優勢,任何運輸車輛都逃脫不了他們的攻擊,中間的距離又那麼長,半路上一旦遭到攔截,戰甲因為戰斗而磨損嚴重,很可能還沒有逃回來就已經報廢了。”
另外一個老資格的高級參謀做出判斷。
轉戰千里,超遠距離奔襲對現在來說已經算不上稀奇,但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必須有合適的交通工具,而且中途能避免激烈的戰斗。
當初105小隊前往格拉斯洛伐爾附近的秘密實驗室,來回的距離長達一千四百公里;她們靠的是安裝在戰甲上的滑輪板趕路,除了逃回來的時候,一路上沒有遭遇太過激烈的戰斗。
之後,蒙斯托克第二階段戰役時,利奇還參與過從泊爾摩到第二戰區的大遷徙,那次是靠自制的滑雪板才得以穿越三個戰區。
聯盟也是如此。沒有哪支隊伍在轉戰千里的同時還能一路廝殺。
很顯然,喬治五世也清楚這一點,他的神情越發黯然。
“或許我們可以直接攻打昆塔古姆岡特荒漠,他們現在同樣也後方空虛。”
一個參謀異想天開地說道。
眾人用眼角瞟著這個家伙。
計策倒是不錯,問題是那片荒漠根本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目標。此刻除了德雷達瓦首都赫達爾,其它的城市只是一堆破爛,有人打過去的話,這些游牧民族只要帶著干糧往深山里一躲就沒事了。
更恐怖的是,那個地方根本用不著堅壁清野,除了這群游牧民族,其它人根本沒辦法在那里生存。
“恐怕只有廢物利用了。讓遠征軍做出南撤姿態,集中所有兵力一步步往南推進。那些游牧民族如果想打就和他們打,羅索托人想追擊的話也一樣對付;沿路的那些國家更用不著客氣,反正留著他們也是禍患。”
那個年長的高級參謀確實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物,不但對別人狠,對自己人也同樣狠。
“不能讓他們一點希望都看不到。可以命令西线留守的部隊做出向上迎接他們後撤的姿態。”
另外一個參謀接上來,顯然他也覺得事到如今只有這條路可走。
“如果能把羅索托的軍隊引到走廊地帶,或許我們可以反過頭來狠咬一口,萬一羅索托人怕了,不敢繼續追擊,沒有後顧之憂,說不定遠征軍還有可能撤回來。”
那個年長的參謀再次提出建議。當然他也知道這只是最美好的期望,實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首先能不能反咬一口還是一件難以確定的事,就算反咬成功,以羅索托人的性格根本不會在乎。
他這麼說只是讓陛下能夠好受一些。
一個龐大的後撤計劃在這群人你一言我一語之間,漸漸成形了。
不知道過了過久,一個情報官從旁邊跑過來,他的臉上充滿惶恐。
“陛下,貝內斯特剛剛發來消息,他們遭到大規模的轟炸,碼頭區連同半座城市全都被炸成平地。現在他們正忙著救火,如果火勢控制不住的話,恐怕整座貝內斯特都會被毀掉。”
一聽到這話,那位皇帝陛下立刻跳起來:“這幾座港口都應該有防空的措施,難道這些防空措施一點沒起到作用?”
情報官連忙回答道:“陛下,同盟的飛翼都是繞了半個圈,從面向大海的方向過來的。碼頭區不可能布設那麼多防空火炮,雖然火炮及時開火,但是不久就被同盟扔下來的炸彈全部炸毀。布設在城市外圍的防空炮陣則因為距離太遠,根本打不到那些來襲的飛翼。”
喬治五世感覺眼前一陣發黑。雖然他早就意識到原來的海上航线將會徹底失去作用,但是這樣一座防御嚴密的港口城市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被炸成廢墟,仍舊令他感到莫名心悸。
此刻他想到的不是其它港口城市怎麼辦?他真正擔心的是像索貝這樣的大型城市也會遭遇轟炸。
索貝雖然不靠海,但是有一條大河從市中心貫穿而過,而且這條河非常寬,河面最寬處有三百多公尺,同樣也是一個難以防御的死角。
一個人感覺到不妙的時候,往往會把某件事往更壞的方向想。
正因為如此,這位皇帝陛下此刻首先想到的不是怎麼增援那幾座港口,而是如何加強索貝的防空力量。
此刻的貝內斯特完全化作一片火海。
位於海邊的城市,風總是很大,而風對於大火來說對是最強力的幫凶。
令人恐懼的不只是大火,還有此起彼伏的爆炸聲。
這些爆炸聲不是同盟投下來的炸彈發出的,而是倉庫里堆積如山的彈藥被大火點燃了。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大地為之一震,緊隨其後的是一道肉眼能看到的衝擊波掠過這座港口。爆炸中心和周圍九個街區大的范圍,所有的建築物都被這道衝擊波連根拔起,那些炸飛出去的磚塊巨石像是炮彈一樣砸在遠處的建築物上,很多建築物被砸成馬蜂窩,有些甚至坍塌。
如此劇烈的爆炸也讓試圖救火的騎士損傷慘重。
“快,救人,把人全都拉出來!已經著火的區域就別再管它了!把沒有著火的房子毀掉,制造一道防火线。”
到了這個地步,負責貝內斯特防務的兵團長,只能下達這樣的命令。
那些騎士其實早就不想救火。火燒得最厲害的地方是碼頭、船塢和倉庫,這些地方有大堆木料,還有帆布、纜繩之類容易點燃的物品,更有清漆、桐油這類危險品,更別說倉庫里的武器彈藥。
值得慶幸的是,除了倉庫區,其它地方的房子大多是用磚石砌成,比較容易點著的只有地板、家具之類的東西,燒起來也沒那麼快。
當這位兵團長感覺焦頭爛額時,傳令兵跑過來。
“報告長官,剛接到從羅格雷斯發來的消息,兩個小時之後增援的人馬將會到達,前來增援的是1723兵團。”
那個傳令兵報告。
這位兵團長根本沒在意此事,他甚至感覺有些心里不舒服。四位數的編號說明這支增援的部隊是由普通士兵組成,這種輔助兵團用來維持秩序或者干一些粗活倒是可以派上一點用場,想靠他們防守城市根本就不可能。
“給羅格雷斯方面發消息,問他們難道沒有別的人馬可以派過來嗎?”
這位兵團長現在是一肚子火氣,也顧不上這種質問的口吻是不是合適。
那個傳令兵自然不會計較這種事,長官讓他怎麼干,他只要執行就可以了。
十分鍾之後,傳令兵又跑回來:“羅格雷斯那邊有回復了,他們讓您自己頂住,他們沒有多余的人手。”
“我本來就沒有指望他們。”
這位兵團長氣憤地說道。
“那邊還讓您趕快把損失情況報過去,還說,如果有剩余的物資,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再因為大火而被燒毀,更要注意敵人再次的轟炸。”
兵團長心中一陣忐忑。他真的把這件事忘了,萬一再來一場轟炸,並且把剩下位於市中心的倉庫引爆,他的兵團有可能保不住。
一想到這些,他立刻指著身邊的一個副官吼道:“快,讓第二大隊把沒有被波及到的倉庫全都搬空,把里面的物資搬到城外幾片防空炮陣的旁邊。”
副官立刻領命下去。
能夠被允許設在市中心的倉庫自然不會堆放彈藥之類的危險品,甚至連能量結晶也不會往那些放。這些倉庫里裝的大多是保密等級比較高的戰甲,比如西斯羅聯邦研發出來的全能量戰甲,或者是鐵血兵團專用的戰甲,此外就是這類戰甲的替換零件。
這類物資的數量不會很多,所以只用了一個多小時,倉庫差不多已經搬空了。
此刻想要臨時搭建倉庫已經來不及了,只能露天堆放。
沒有人注意到,距離負責通訊的營房不遠處,有兩個人正躲在角落里。
里面的那個人也是一個念者,此刻他正戴著金屬頭帶,幾條纖細的金屬絲一直延伸到樹冠上,然後從樹冠上和通訊處外那根高高杆子頂部的金屬圓盤相連。
剛才那位兵團長接到的前後兩封通知都不是位於羅格雷斯的軍團指揮部發的,而是出自這個念者之手。
突然一陣急促腳步聲響起,負責把風的騎士握緊手里的短劍。
“是我。”
朝著這邊跑來的人搶先低喊一聲。
知道是自己人回來了,負責把風的那位總算松了一口氣。
跑過來的那個人閃身躲進角落里,朝著念者傳音說:“快聯絡指揮部,3區、5區各有一個臨時醫院,3區剛送進去三百多個重傷員、兩百多個輕傷員,還有一堆繃帶,但是缺少藥水。5區里藥水很多,重傷員也有三百多,沒有輕傷員……”
這些都是事先約好的代號。重傷員指的是全能量戰甲,輕傷員是其它型號的戰甲,繃帶是各種維修備件,藥水指的是能量結晶。
此刻情況混亂到極點,就算聯盟的念者恰好聽到這些消息,他們也不會太在意。
消息很快發出去,三個人同時感到一陣輕松。
他們的任務完成了。
貝內斯特遭到轟炸的時候是晚上七點多,現在已經過了九點。開出防火帶之後火勢漸漸被控制,不過隨著夜色漸深,火光反倒變得越發耀眼。
此刻貝內斯特的城外一片混亂。這是一座十幾萬人的中型城市,住在這里的要不是海員家庭,要不就是靠航運吃飯的商戶人家。剛才轟炸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在吃飯,炸彈一落下來,這些居民開始往城外逃,只有正在碼頭和倉庫區上夜班的人,很不幸地沒能夠逃出來。
這些逃過一劫的貝內斯特居民一個個看起來都挺狼狽,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光顧著逃命,什麼東西都沒有拿出來。
現在已經是十二月,又是晚上九點鍾,冬天的海邊自然是寒冷徹骨。這些人只能互相靠攏,蜷縮身體,借用對方的體溫取暖。
曾有人想要弄些柴火取暖,還沒等火點著,他們就被負責維持秩序的執法騎士以試圖縱火和為同盟指引目標的罪名逮捕,或是當場擊殺。
那些執法騎士不是有意要殺人立威,此刻他們也是驚弓之鳥。
很快,時間到了晚上十點,突然一陣“轟隆隆、轟隆隆”的聲音由遠而近,有列車朝這邊駛來。
列車沒有進入市區,在市區外面就停下來。貝內斯特的車站在市中心,那里雖然沒有著火,卻離火場很近。
隨著車門打開,大批的士兵從車廂里面涌了出來,他們的身上全都披著厚厚的軍用大衣,身後背著火槍。
等到大部分士兵都下車之後,仍舊留在車上的士兵將一團團東西扔下來,全都是一捆捆的軍用大衣。
已經下車的士兵用刺刀挑開捆東西的繩索,他們操著生硬的西斯羅語大聲喊道:“快來領取大衣,遵守秩序,一人一件。”
一聽到可以領取大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貝內斯特居民立刻涌來。
領到大衣的人也不忘記還有其它人沒有領取,各自呼朋喚友。
很快,離這里比較遠的人也得到消息,所有沒領取大衣的居民朝著這邊涌來。
貝內斯特原本就非常混亂,這下子更亂了。
那些執法騎士有心想殺兩個人維持秩序,但他們又不敢肯定這是不是某位大人物的決定。說不定高層現在決定對西斯羅人進行安撫,他們這時如果唱反調,很難說上面會不會拎兩個人出來當替罪羊。
能夠擔任執法騎士不但要有一定的背景,腦子也要好使。正因如此,他們一個個當做沒看見周圍混亂的場面。
因為場面混亂,所以偶爾有一些人湊到他們的身邊。一開始這些執法騎士會立刻變得警戒,但是過了一會兒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們漸漸松懈下來。
棉衣發放得差不多了,一些士兵從列車上搬下軍用鍋,並且在旁邊點火做飯。
那些執法騎士同樣看在眼里,但是這次他們沒有阻止,原因同樣是他們不清楚這是否為上面的意思。
轟炸時正是吃飯時間,很多人是扔下餐盤跑出來的,現在肚子正餓著呢。就算那些吃過飯的人,在寒風里吹了大半天,他們也希望能有點熱的東西到肚子里。正因如此,已經領到大衣的人並沒有散去,仍舊在旁邊蹓躂。
人越來越多,貝內斯特有十幾萬人口,現在全都涌到這里來。
混亂中,幾乎沒有人發現每一個執法騎士的身後,不知什麼時候都站了一個士兵。
突然像是約好的一樣,那些執法騎士同時軟下來。還沒等他們倒在地上,他們就被拖進陰影里。片刻之後,當人再從陰影里走出來時,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一場殺戮無聲無息中進行,不只是執法騎士,只要是落單的弗蘭薩騎士全都被一個個干掉。
子夜時分,突然一顆信號彈衝天而起。那些混雜在人群之中的士兵閃電般地朝著離他們最近的防空炮陣殺去。
那些弗蘭薩人的反應也不算慢,立刻感覺不對頭,有些騎士甚至搖動手柄想把炮口掉轉過來。
弗蘭薩人的反應雖然夠快,可惜他們的對手早有准備。在他們還沒有察覺的時候已經將他們包圍了。
被挑選出來進攻如此重要的目標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只是片刻工夫,這片炮陣中再也沒有能夠呼吸的弗蘭薩人。
一具具屍體被拖出戰甲。裝扮成弗蘭斯帝國士兵的騎士們終於可以丟掉那身厚實的棉大衣,他們迅速地鑽進戰甲里。另外一些騎士則衝向露天擺放的高級戰甲。
3區就在鐵路旁邊。把臨時堆放點豕在這里的弗蘭斯人顯然是因為這里有鐵路,撤離起來比較方便,所以才做出這種選擇。沒想到會便宜進攻的一方。
所有事情發生得太快,貝內斯特居民的反應遠比騎士慢得多,大部分人還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突然戰甲沉重的腳步聲從兩側傳來,駐扎貝內斯特的兵團知道出事了。
衝在最前面的戰甲根本不顧有人擋在前面,更不管那是一群平民,而且是盟國的公民,直接殺過去。
剛才為了不想在寒風中顫抖而聚集在此領取棉大衣的人們,眨眼間卷進血腥的戰場。
貝內斯特的寂靜再次打破了,無數人尖叫著朝四面八方跑去。他們的身後是刀光劍影和縱橫交錯的斗氣鋒刃,此外還有從炮口噴吐出的火舌。
一旦交織成火力網,這種炮陣就是最鋒利的屠刀。衝在最前面的戰甲根本沒有一部可以跨進五百公尺之內的距離,全都被高速箭彈打穿。
更多戰甲朝著這邊趕來。弗蘭薩帝國為了保障貝內斯特的安全,已在這里投入一個兵團,除此之外還有兩千六百多名等待上船的騎士,此刻他們也加入這場戰斗。
如果硬碰硬作戰的話,突襲貝內斯特的同盟部隊絕對不是對手。但是同盟為了這次行動已經准備那麼久,自然已經想到各種可能性。
突然一連串沉悶的爆炸聲響起,那聲音不是很響,爆炸威力也不是很強,但整座城市和周圍的大片區域頓時被濃密煙霧籠罩。
在煙霧中,不時有戰甲轟然倒在地上。很快這些戰甲重新站起來,但重新站起來的它們立刻對准身邊的戰甲展開瘋狂攻擊。
一時之間,整個貝內斯特大亂。
那些聯盟的騎士原本就是不相統屬的幾路人馬,這下子頓時混戰起來。
混戰中也不知道是誰衝進仍舊控制在弗蘭薩人手里的一片防空炮陣中。負責那片炮陣的指揮官猶豫一下之後,下令手下開炮。
幾乎在一瞬間,衝進炮陣的那部戰甲被打成馬蜂窩。
但並不是所有的箭彈都擊中這個人,五發箭彈里至少有三發打偏,這些箭彈鑽進煙霧之中。
眨眼間又有幾部戰甲從煙霧竄出來,其中一部明顯衝著炮陣而來。
到了這個地步,負責炮陣的指揮官已經沒有留手的余地,所有的防空快炮同時開火。
此刻,同樣慘烈的場面也在博爾頓、卡魯尼羅、雅術和其它一些城市上演。
同盟這一次攻擊的全都是交通樞紐。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渾水摸魚攻擊城市,還有一些小隊鑽進田野之中,他們的目標是鐵路、公路和橋梁。
西线各國在後方還有幾十萬騎士,但此刻他們已經被打得暈頭轉向,根本不知道哪邊才是同盟進攻的主要目標。
更讓他們感到恐慌的是,當他們派出重兵前往各個重要目標時,離出發地不遠就發現前面的路已經被破壞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發現這種情況越來越嚴重。
按照這種趨勢發展下去,西线各國將會因為交通癱瘓而被割裂成許多小塊,互相無法增援,結果就是會被各個擊破。
此刻同盟的反攻還僅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