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49章 禍亂朝綱的貴妃(74)
那場夜宴後,豐靖川便被春曉和司庭聯手困在長安,不得再去邊塞。
邊塞軍情告急,豐靖川幾次請行都被拒絕。
自然,謝關元謝二叔叔的連番上書,也被春曉壓在了後頭,可是謝關元不依不饒日日上書,最後她找了個破借口,說邊塞苦寒,她舍不得二叔叔去吃苦,然後派了個紙上談兵的小將去了邊塞。
借口很爛,謝將軍卻因此安靜了好些時日。
謝岑丘日日見到他拎著魚竿在府內釣魚。
他搞不懂二哥腦子里在想什麼,與她一見面就像點了火藥,卻又被謝軟軟叁言兩語就哄得心煩意亂了一個月,甚至謝岑丘還在他窗外撿到一首酸詩,差點將他的牙齒酸倒了。
謝二公子表面冷峻,想不到心內活動也很豐富。
“軟軟,長安快要下雪了,橫竹莊子上的梅已開了,我今日帶你去賞梅?”
冠帶清逸的青年自後將她攬住,執筆看著鏡中的女子,為她描眉,貼了金粉的花鈿。
往常這個時候,春曉都是在批閱奏折,或者無所事事地找木榮月下棋,與司庭廝混,要不然就是找小陸拂逗弄打發時間,如今謝岑丘回來了,倒是尋常的宮中日子多了許多樂趣。
“聽聞松雲先生離開了長安,在一個小縣建了一座莊子,有竹有鶴,可以臨軒聽雨,也可享田園之樂。若有機會,我倒想去看看先生。”
春曉笑著用唇脂在謝岑丘唇珠擦了一下,松雲是兒時教她大梁史與散詞的老先生,古板卻也溫柔,她常常帶著春岙去聽課,他也不惱。
“他的妻子過世了,在長安也無甚好待的,便回了老家去。”
謝岑丘倒了杯茶,在掌中輕嗅,看著裊裊的煙氣,“松雲為妻子看病,花光了家財,卻也沒能留住,最後回鄉的盤纏還是我們幾個湊得。老頭子,倒是可憐人。”
“生死之事,半點不由人。”春曉淡淡道,幾世下來她已經離別看得淡然,“總不能人人無病無痛,長生不老。人間可塞不下這麼多凡人。”
謝岑丘揚唇一笑,“軟軟說得有理。”
春曉起身檢查一下身上的著裝,穿慣了繁復的綾羅袍裙,如今再換上輕便的素衣,只覺得渾身舒適身輕如燕,“我們走吧。”
扶雲山莊在城郊,一座綿長高闊的山峰半腰處,山峰如翡翠欲滴,雲煙似白玉帶纏在山腰,遂得扶雲之名。
兩人各一騎,著馬直驅城郊留雲山,衰草萋萋秋意濃濃,田野間一片衰敗,山野翠綠與枯黃相間,下了馬上山路,越是往上,林越深處,寒涼越甚,景越幽靜。
謝岑丘斂袖叩門,春曉抱臂站在下方,眯著眼睛可以嗅到浮動在空氣的幽幽梅香,橫竹應該是將梅園擴建了。
開門的小童見到謝岑丘便急忙施禮,迎了他們進去後,便有仆人疾步去稟告主人。
兩人不問自來,十分熟稔地在莊里穿行,言語交談著這幾年莊內的變化。
遇上奇特的植株,殷風公子毫不手軟地掐下一些,簪在了春曉耳邊,“各樣顏色都與我家軟軟相配,怎麼裝扮都好看。”
當謝岑丘在梅園中掐下一株白金相間的梅枝,一道清亮的男聲怒起。
“謝殷風!給老子住手!”
春曉抱著梅枝回頭看去,笑著看向紅衣的美艷公子大步跑來,手邊擒著一把長刀,氣勢洶洶仿佛來捉賊。
謝岑丘攏著袖子將春曉攔在身後,徐徐笑著,絲毫不慌張,“橫竹,你還是這般小氣,難怪叁十有余還尋不到一位妻子。”
眉眼艷麗到又幾分妖氣的深目男子捉刀就朝他砍去,“你可知這株金梅廢了老子多大的工夫?花了老子多少錢財培育?”
謝岑丘提扇擋住,“掐了一截短枝,又死不了。”他無所謂道。
春曉笑看他們斗嘴,抱著懷里的梅花,嗅了嗅,眉眼彎彎,忽然看到了橫竹身後不遠處的梅樹後站在一個男人。
謝關元?
應該是察覺到她的視线,那黑衣男人微微抬眸,然後轉身離開……
她微微凝眸,拉了拉謝岑丘的衣服,“我好像看到謝關元了?”
“二哥?”謝岑丘挑起眉梢,抿著唇珠輕輕一笑,“他怎知今日你我會來游山?”
橫竹理了理凌亂的紅衫,鼻尖哼了一聲,“謝二公子是來這里取劍的。”
“劍?”
“五年前,二公子離開長安時,將謝家信物長劍寄存在了我的莊子里,如今他回來了,自然要物歸原主。”
說著,他的目光在春曉身上頓了頓,別開,“天快要下雪了,你們快走吧,二公子沒有帶傘,你們去代我送把傘。”
“落雪了,剛好留在你的莊子里吃酒。”
“雪大封山,太後娘娘明晨難道不用聽政了嗎?”
橫竹將刀歸鞘,細長的眉毛低了低,“謝殷風,太後娘娘如今身份貴重,你怎還帶著她四處亂玩?若出了差池,誰能擔待得起?”
春曉在謝岑丘身後看著他,慢慢覺得時間確實會改變一切,昔日和謝岑丘爭著將她抱著懷里摘花的紅衣公子,如今也學會避嫌和持重了。
橫竹如今叁十多歲了,雖容貌依舊如好女般妖媚,但眼尾還是有了淡淡的痕跡。
雪果然落了下來,從灰白的天穹落到人間,梅園星點白色,橫竹的紅衣上也落了輕雪。
“橫竹叔叔,那我們就先告辭了。”春曉抱著梅枝施了一禮,拉著謝岑丘離開。
下山的路有些險陡,他們並未遇上謝關元。
快要走到山腳時,她忽然聽到謝岑丘輕聲道:“你不去謝府看看二哥嗎?”
春曉拉住拴在樹上的韁繩,回眸看向他,“你在為他說話?”
謝岑丘搖了搖馬脖子上的小鈴鐺,在風中清脆作響,嗓音落在風雪中:“二哥今日便會啟程去邊塞,他不明白你為何故意令邊關空虛,可是謝家人生來便是要守大梁國門,這是他的信仰與信念。此去後,他終生不會再回長安。”
“我沒有准許他去邊塞,他怎麼擅作主張?”春曉詫異道。
謝岑丘翻身上馬,伸手牽著春曉,將她拉上馬匹,兩匹馬兒在雪中並列前行,馬蹄噠噠,秋意逐漸消失,冬天確實來了。
“枉顧軍令,擅自行事。所以他將終生守在苦寒邊塞,永不回京。這是他對自己的懲罰。”
“荒唐!”春曉猛地甩了一下馬鞭,白馬奮力跑了起來。
她的聲音隨著風聲灌入謝岑丘的耳中,她道:“長安是他的故鄉,他的家就在這里,他要去哪里終老?本宮不准!”
謝岑丘沉默,他會知道謝關元的打算,是因在他的書房看到了他留給謝春曉的書信,那封信被燒了一半,顯然他最終還是不想給她看到。
謝岑丘現在會對她說出番話,也是希望她能阻止謝關元。
謝岑丘容不下旁的人,但不會容不下自己的哥哥,謝關元一生為了謝家而活,如今要去為大梁而死。
“春曉兒,二哥對你的情意沒有假。”他的馬蹄放慢,看著女子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大雪中。
長安的第一場初雪,下得洶涌又盛大,沒帶傘的人們,沒一會便眉發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