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50章 禍亂朝綱的貴妃(75)
春曉最後在西城門追到了謝關元出城的隊伍,豐靖川也在其中。
隊首的男人一身白色戎裝,肅冷又威嚴,回頭看到那隨著馬蹄奔來的女子時,冷冽的眸中,卻仿佛寒冰消融,化出些許溫柔。
“謝旋周!”
春曉氣喘吁吁地喊著,隊列因為她稍稍停滯,但緊接著又繼續向前駛去,只有那原本駕馬在隊首的戎裝男人趨馬回轉,攔住了她。
“謝春曉,你這是做什麼?”他沉聲質問她。
春曉要氣死了,“你問我要做什麼?我倒要問問你在做什麼!本宮和皇帝都說了,邊塞敵軍交給趙千去抵御便好,你現在是要違抗軍令不成?”
謝關元的目光從她身上的素衣,與被雪水浸濕的發間掠過,聲音不疾不徐道:“不要胡鬧,再在雪中待半個時辰,你就要傷寒了。”
“謝旋周,我在與你講話,你聽到沒有?我讓你回來,不准走!”
雪下得寂靜,便顯得她的話音又大又尖銳,像是一支箭,扎入了他的胸腔。
雪花落在他的盔甲上,他的大手拉住韁繩,收緊著,默了半晌,忽然問道:“謝春曉,我送你的那只狗呢?”
春曉愣了愣。
當年謝關元去往南疆前,她與他因為春岙之事鬧翻了,他臨行前托人送給她一只狗和一封信,信被她燒了,而那條憨厚的小黑狗她養了一年多,有一年冬天跑出撫春殿,被一群小太監當成野狗給打殺,烤吃了。
她沉默地咬著唇,“你不要轉移話題!”
謝關元的眸色在雪中有些看不清,他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看著它在掌中慢慢消融,“謝春曉,你自在長安做你無法無天的太後娘娘,二叔去為你守土開疆鎮守一方,這樣不好嗎?”
“我不需要你為我守土開疆!”她的雙目微紅,她只需要大梁連丟十座城池,國土淪喪,山河破碎。
謝關元靜靜看向她,他第一次見她是在一個盛夏,那時她還是個嬌蠻的小姑娘,赤著腳在葡萄藤下摘葡萄,他不肯承認動心,只騙自己這小姑娘不講禮數,需得好生管教,而如今,竟已是又一年冬至,大雪紛飛,恍如隔世,他看著她欲哭的眸子,心髒一下一下地抽疼。
“謝春曉,你不甚聰明,又無城府,時日久了倘若下面人心浮動,你會吃虧。天下誰人都有可能背叛你,沉迷你一時美色的幕僚並不可交托信任,挾持的小天子也會長大,謝春曉,屆時你可想過你的下場?”
謝關元坐在高馬上,比春曉高出許多,他微微低頭看向他。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卻是這群人中,看得最明白的一個。
他道:“謝春曉,天下人都會背叛你,只有二叔不會。你與二叔鬧脾氣,二叔不會真的怪你。謝春曉,你記住,你要牢牢記得,只要二叔叔守在邊塞一天,只要二叔叔手中還有兵馬,這天下便沒人敢拿你如何。縱使你囂張跋扈,勞民傷財,大修宮殿,只要他們忌憚謝旋周一天,你便能百無禁忌。”
“謝春曉,二叔叔教不好你,總是訓斥你,你如今長成這般性子,都怨我。如今除了護著你,也別無他法。”
“你不聰明,聽不懂便罷。只需快快樂樂生活,無憂無慮過你的日子,風雨霜雪會有人替你搪著。不要有煩擾,誰欺負了你,不要忍著,二叔叔是你的底氣,是你能依仗,永遠可以利用的底氣。”
謝關元是個寡言沉冷的性子,她從未聽他說過這麼多話,從未認真去想這個不善表達的男人心里在想些什麼,她身邊形形色色的男人那麼多,謝旋周不爭不搶,甚至可以說不起眼。
他最後伸手想要摸了摸她的發,但是距離太遠觸不到,便收了收手指,垂落握住韁繩,“謝春曉,我曾留於你的那封信,你看了沒有?”
面容肅冷峻挺的男人,此時卻耳根微紅,他在雪中輕聲道:“你便當二叔叔心思齷齪,低劣淫賤吧。但謝旋周不會說一句假話,他會在邊塞,用這一生,向你證明。”
他調轉馬頭,頭也不回地茫茫風雪中離開。
春曉死死握著手中馬繩,不知何時淚流滿面。
那封信她看都沒看就燒掉了。
以謝旋周的本事,大梁邊塞定會百年固若金湯,原著中大梁山河淪喪,也只是他死後發生的事,而如今春曉該如何阻止他,如何完成國破山河在的劇情任務?
“謝旋周,你看得再透徹,卻也不會懂我究竟想要什麼?”
春曉伏在馬背,肩膀輕輕抽動,她想要他戰死沙場,身死社稷,想要他所鎮守的邊塞被肅國踏平,想要他一心守護的女子被處以極刑,落得挫骨揚灰的下場……
不過是一群單薄的紙片人,不過是書中世界的一群角色,春曉在心內不斷告訴自己。
最後她在馬背上緩緩挺直腰身,鎮靜地看向白茫茫的城外,坐了片刻,駕馬離開。
謝旋周既然已經脫離了她的控制,便令他如原著一般死去好了。
……
初雪下到夜間也沒有停。
這一夜,殷風公子在中庭飲了一夜酒,也未等到兄長歸來。
皇城內,撫春殿的燈也亮了一夜,那個太後娘娘一夜未歸。
相府內,司首輔踏雪尋梅,折了一捧花枝回到庭院,遇到了渾身被雪水打濕的女子。
西區光前街朱雀巷十八號,有個身影坐在院中,遙望著重重宮門的方向,眉目雪白,如化石樽。
撫春殿偏殿,孱弱的少年伏在床上,嘔了半床的鮮血,高燒不止,幾近彌留,而眸中卻偏執又不甘。
這世間事呀,常常常常,事與願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