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58章 禍亂朝綱的貴妃(83)
“七個雞蛋都好意思還價到叁文,我可看不出春岙同志您有多好面子,性子有多烈。”
“你若不信,白綾就在你手邊的匣子里。”
春曉順手打開手邊的木匣子,長長一條白綾盤在里面,她手顫了顫。
“不僅是面子,你那年趁我懵懂,拿走了我清清白白的身子,若是不肯負責,明日我的兵馬便會踏平大梁,殺了那些不叁不四的野男人,然後將你打入冷宮,頓頓野菜團子伺候,靜思己過。”
春曉覺得這個男人簡直太可怕了,“你實話說,那亂黨究竟和你是什麼關系?”
她記得謝關元那年的話,他說謝春岙誤入歧途,提劍要清理門戶,被她罵了個狗血淋頭。
春岙指尖轉了轉手中白瓷茶杯,漂亮的眼睫低垂,動靜閒宜,“說什麼亂黨,那是夭氏正統忠奴,我夭氏皇族百年基業被陸家謀私陰害,如今那龍椅上的才是亂臣賊黨!”
院子里有風吹過槐樹,陰陰冷冷的風掃過雪,像是晃晃的光在流動。
“你如今究竟是想要顛覆陸氏,還是想要保他?”他微微顰眉,像是有些不解。
春曉驚愕,她想起來了。
她想起來,在她入宮脫離這個世界後,這個世界的大梁不過七年便被不知名的力量顛覆,山河淪喪,她一直不知是誰做的,即便重回這個世界,也總找不到幕後之人。
如今看來,那幕後黑手,竟然是年幼失智的謝春岙。
他看著她傻乎乎的樣子,嘆道,“你騙那謝岑丘說,你我是謝家老大的遺脈,該不會是騙到自己都相信了?”
春曉頓了頓,她忽然想起在剛剛進入這個世界時,逃荒中那個中年婦女喊他叫岙公子,處處照顧的樣子,她那時就該察覺到這不是對待普通孩子的稱呼和態度。
她只知道原著里妖妃的母親是邊塞的一位舞女,容貌艷麗浪蕩成性,仰慕者眾多,而謝家大公子謝東吟曾是她的入幕之賓,所以才會欺騙謝岑丘她是謝東吟的子女。
如今仔細想來,原著里那位嫵媚的舞女形容如此放蕩,卻在懷孕後歸隱,安分養育子女,若不是天災來臨身死,絕不會丟下兩個孩子,她應該是背負國仇,為了留下血脈,借了那些強悍男子的種,孕育後代。
春曉想通了,暗自操了一聲,這隱藏劇情也太絕了。
他等她露出恍悟的表情,又慢慢開口,“你好生想一想,你我身份特殊,血統尊貴。如今夭氏皇族一脈,舉世僅我們兩人,為何要給旁的雜碎占便宜?合該自我消化,不叫肥水外流。”
夭山殿下語重心長。
春曉看了春岙一眼,感覺自己被繞進去了,“你說得似乎有些道理。”
春岙笑了笑:“春曉兒,這世上只有我,只有我是完全為你好的。”
春岙說:“只要有我在,就沒人能傷害到你。”
神仙一樣尊貴漂亮的男子坐在簡陋的小院中,卻自在得像是沐浴著雪色與天空格外贈予的光輝,琥珀色的眸子溫柔地含著笑意,唇角微抿:“可惜,你為何不能信任我。”
春曉微愣,神色微動,“我何時不曾信你。”
他無聲了,過了半晌,道:“我如今的勢力很大,你若是用陸氏的人馬不順手,便找我要人,是禍亂大梁還是庇佑大梁,都可。”
春曉莫名覺得心頭微窒,道:“你不復國了嗎?”
她不明白,明明上個周目她不過離開七年,大梁就傾覆了,而如今,亂黨頭子卻像是一點進取心都沒有了。
他沉默。
春岙手中的茶杯輕輕落在桌面,身旁槐樹陰陰,又細雪飄落。
她不知道,在她入宮後,傻乎乎的謝春岙不惜自殘也要入宮去見她,在被帶離長安後,他路上無數次想要逃回去,卻被一次次逮回去,直到遇到一次山匪襲擊,他從囚困的馬車中滾落,跌下山野,醒來後,又沿著路一直返回去找長安,去找她。
可是,那時的謝春岙只是個小傻子,他完全找錯了方向,他根本不記得路,他走啊走走啊走,沿路渴了喝河里的水,餓了摘野果子,中過毒,也乞討過,還被惡人追趕過。
後來他遇到一個老道士,他說可以幫助他找到長安,可以幫助他找到想要找的人,他就跟他走了……
那老道士騙了他,他被打斷了手腳,毒啞了嗓子,淒慘地癱瘓在街頭乞討,為他賺錢。
他激烈的反抗,露出了汙泥下的臉龐,又被老道賣給了人販子,他原本想要逃走,可是他偷聽到,那人販子說他貌美,要將他賣給長安貴人,便不再反抗了。
他的腦子不好使,很笨,全部的人都說他是個長得漂亮的痴兒,但是他牢牢記得,他要去長安,一定要去長安,他將春曉帶去了長安,他不能離開,她一定還在長安等他。
長安那麼大,那麼多人,她孤零零的一定會被人欺負的,他要去長安找到她,然後保護她。
他被賣入了很繁華的一座樓,主人家很喜歡他的臉,卻有很多人討厭他的臉,他斷掉的手腳和嗓子被他們治好了,他吵著要去長安,吵著要見春曉,主人家不知道春曉是誰,他告訴他,他已經在長安了,再過兩年便可以見春曉了,會有很多春曉來見他。
他不懂,還是每日鬧,直到被一個討厭他的人偷偷帶出了樓,他告訴他,這里不是長安,這里是肅國的帝都。
春岙不知道肅國是哪里,他只想要去長安,聞言便慌亂地吵鬧,要跑。
那個人又告訴他,雖然這里不是長安,可是他要找的春曉就在這里,那人指著山下的一條滔滔大江,說江下有座水晶宮,景色很美,他要找的春曉就住在里面。
小春岙站在崖邊向下望,懵懂地問他,水晶宮里會有煙花嗎?
那個人愣了愣,笑著說,自然有的。
然後春岙笑開了,那春曉一定就在下面,他毫不猶豫縱身跳了下去。
高高的懸崖峭壁,呼嘯奔騰的大江,小春岙的臉上帶著笑,欣喜地撲入了滾滾的江水,瘦小的小身子,眨眼便被吞沒……
後來,後來發生了一些事,他恢復了神智,有了自己的力量,一路回到長安,偷偷潛入宮中,卻一眼認出那宮內的人不是他的春曉。
他遇到的那只小孤魂不見了,於是他不惜一切攪亂大梁,想要找出她……
“阿岙,你在想什麼?”
春岙回過神,對上面前女子疑惑的眼睛,她有一雙極為靈動的杏眸,笑起來彎彎的,像是含著無數的情意,眼波盈盈,倒映的全部都是他一個人。
老槐樹濾過風聲,男人滿頭黑發在風中輕輕浮動,看起來沉默又冷清,卻忽然莞爾。
“忽然想起你小時候,睡在我旁邊,尿了我滿懷。”
春曉:“……”那時候還很小,又營養不良,控制不了尿床,怪她咯?
“本宮公務繁忙,先走一步了。”她撂筷子。
“先洗碗,”他說。
“好啊,剛剛還貪圖本宮的身子,現在就使喚我洗碗,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我去洗碗,但你要答應我,今晚新婚洞房,就不許尿床了。不吉利。”
“春夭山,我吉利你個大爺。”
“夭氏一脈單傳,你若努努力,興許我們的重孫會有大爺。”他卷起袖子,淡定收拾碗筷。
“你不要臉!”
他側了側俊美如仙的臉,掃了她一眼。顯然他不但要臉,還有張十分好看的臉。
“洗完之後,給我燉個甜品。”她翹著腳,坐在門檻上看他洗碗。
“少吃甜品,當心牙齒掉光,待會我燒洗澡水,你好好洗干淨。”
“燒什麼洗澡水?等等謝春岙,你什麼意思,你嫌我髒?”
“你照照鏡子看你的臉和爪子,灰不溜秋,還有半點人樣?”
……
……
他有時淺眠中,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早在跳下山崖那一刻便死了,如今種種只是死前一瞬大夢。
他其實這輩子都沒找到她,他的那個人走入了那場漫天煙火,從此他們便分開了,無論他如何呼喚,拼命奔跑追逐,再無見面。
(他在院中種槐樹,是因為槐樹養陰,他始終認為她是孤魂野鬼,想要保護她)
(下一章成婚,不要問春曉愛不愛春岙,她自己或許都沒發現,只有在他身邊她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