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87章 禍亂朝綱的貴妃(12)
春曉兒十叁歲那年,謝關元回京了。
並不算什麼特別的日子,只是皇帝陛下過叁十歲生日,想起那位駐守邊塞九年的大梁神將。
昔日他的父親是先帝的心頭大患,而如今這位正值青年的將才,也逐漸成為了他的眼中刺。
謝關元回京之前,給謝岑丘寄去了書信。
而路長信遠,無法預測歸期,是以謝將軍歸家這日,謝叁公子正在京郊的扶雲山莊和朋友喝酒。
正在一個盛夏,前幾日下過雨,如今的天色澄澈,日光整是毫無遮攔地直射的程度。
謝關元沒有解開甲胄,面聖之後,直接回到了府中。
炎炎烈日,這位坐在馬上的叱咤沙場的殺神,面色冷冽,與謝岑丘截然不同的峻致面容如刀劈斧鑿,濃眉深目鋒芒畢露,長身筆挺,一身凜冽的氣勢傾瀉。
勒馬後,便有小廝過來嫻熟地將馬帶去馬廄伺候,尾隨的十幾名將士還想要跟進去,似是還有話要同他說,謝關元掃了他們一眼,令門童將大門關上,顯然沒有他們諫言的余地了。
大步風風火火地朝他的院落走去。
自從離家前往邊塞,已有九年沒有回來,不僅是那些仆從震驚又畏懼於謝二公子的變化,就連謝關元自己都感到陌生。
在拐過一個院落時,他的腳步忽然停住了。
許因前幾日暴雨澆淋,烈日下這片院子里的綠色便濃濃淡淡,輕輕淺淺,滿滿當當旺盛地舒展著,而在那其中,一角碧綠凝紫的葡萄架下,正有一位赤著雙足的少女在采葡萄……
粉白的薄裙被風輕輕揚起,抬起的手腕處滑落一截衣袖,皓白的手腕捧住一串碩大飽滿的葡萄,湊到了少女的頰邊,那烏眸中泛著微光,紅潤的唇邊彎著弧度,像是愜意極了。
謝岑丘同她說,過幾日,謝關元就要回來,屆時全府都要嚴陣以待,因為那位謝二公子難搞得很,脾氣冷規矩多,將家規背得和國律一樣熟,叫她小心別被他發現錯處,否則他也護她不住。
根據謝岑丘的推測,謝關元還有叁日回來,春曉這些天摘了許多葡萄,打算釀一些葡萄酒,勉強刷一下不熟悉的二叔叔的好感度。
邊關將士,應該都好酒的吧?
擦了擦汗,春曉感覺地上被曬得有些燙,便抱著一兜葡萄,踮著腳,飛快地跑了。
絲毫沒有發現,隔著蔥蘢的綠色,有一雙眼睛,一直看著她消失在綠意里。
那就是令她惴惴不安等待的,謝二公子。
男人堅毅的側臉在陽光下神色莫測,喉結微微僵硬。
謝關元慢慢看著自己右手攥緊的拳頭,將它在眼前慢慢攤開,滿是潮濕的汗液。
怎麼能……她怎麼能……赤腳呢?
……
謝關元在這些年與弟弟的書信,聽他提及過那兩個大哥的子嗣,對那兩位好不容易認祖歸宗的侄子侄女,大哥唯一的血脈,他自然也是愛護的。
剛剛那位,就是那個女孩吧。
謝關元微微皺起眉,他看向手里的一層汗,寬衣赤足……成何體統。
謝岑丘不會教導孩子,規矩定沒有好好教給她,兩人都要好生管教了。
於是謝岑丘小醉一場,盡興歸來後,看到的便是黑著臉的哥哥,冷著嗓音訓他放浪形骸,疏於管教侄兒,枉顧謝家家訓,罰他去謝家祠堂跪一夜。
謝岑丘瞠目結舌,不知二哥這是忽然抽的哪門子風,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了兩句,卻惹得謝關元的神色愈加冷峻,險些要抽藤條了。
於是恣睢暢達的謝叁公子,無奈地在祠堂歇了一夜。
第二天,春曉就被侍女通知,去書房見二公子。
她一驚,謝關元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說,還有兩日嗎?
她忐忑地穿好衣服和鞋履,好生著裝了一番,才分花拂柳,跟著侍女匆匆趕往。
敲了敲門,聽到里面傳來一聲沉穩的進,春曉才低著頭,慢慢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是謝家家主的書房,歷代謝家主人都會在此辦理公務,接見來客,或是將惹事子孫叫進來訓誡。
春曉兒不知謝關元何意,猜測著大概是初初回家,要來見這個便宜侄女一面。
她便緩緩抬起頭,看向坐在書案後的男人。
屋內沒有開窗,書房房梁很高,采光很好,即便門窗緊閉,依舊有柔和的天光灑進來,所以她可以在光线的描摹中看清那位坐在高椅前的男人。
是一位看起來二十六七歲的青年,眉眼有著謝家人的精致,鼻梁極為高挺,唇色淡淡,薄削的唇瓣微抿著,眼眸微低,發絲以黑冠束得一絲不苟,一身家主的玄色衣袍,冷冽逼人。
難怪謝岑丘總說她這位二叔看起來就很不好相處,一點不假,直面相對,容貌極冷極盛,確實給人極強的壓迫力,無法平等交談。
謝關元的手邊擺著一盞冷卻的濃茶,他的指尖收在掌心,目光矜持地將少女從進入書房,到打量他之後的細微畏懼都收入眼中。
“謝春曉。”他道。
春曉低了低頭,喊道:“二叔叔。”
謝關元指尖蜷了蜷,下意識看向自己掌心,又開始發汗了。
他的神色不變,收攏著手掌,眉眼清冷地看向她:“你入我謝家門,便是我謝家一份子。二叔叔此前疲於邊塞戰事,無法陪伴看顧你,轉眼你也將及笄,殷風可將你的及笄禮備好了?”
春曉點了點頭。
她已經十叁歲了,定在今年秋天百果豐碩的季節,舉辦及笄禮,謝岑丘曾捧著她的臉,笑著夸贊,要為她舉辦一場,全長安姑娘都要羨慕的及笄禮。
謝關元看了一眼她發間插得攢花簪子,一看就是謝岑丘的審美,他道:“及笄禮後,你便是待嫁的謝家小姐。前些年,你小叔生性無狀,一些規矩也未細細教由你聽,府中的教書先生也不通謝府家規。這些日子,趁我還在,二叔叔一一教給你。”
謝關元垂著眼睛,“如此,待你出了閣,也不會辱沒了我謝家風儀。”
春曉不禁有些氣憤。這男人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在說她謝春曉是個無禮的人,將來出閣也會丟了謝家的臉,所以打算要慢慢給她立規矩嗎?
操,春曉暗罵一聲,屁事真多,快點滾回你的邊塞。
謝關元指尖點了點桌子,“過來。”
春曉低眉順眼,慢慢走過去,立於他的案邊。
謝關元滿意地笑了笑,將一迭厚厚的書冊送到她的眼前,道:“殷風興許未予你看過。這里是謝家一門傳承百年的家規,你帶回去仔細翻看,默記背誦,叁日後我來抽考你。”
春曉驚愕地抬起頭,你是魔鬼嗎?
謝關元又縮了縮指尖,掌心攥成了拳頭,撇開臉不再看她,“好了,不必撒嬌,你可回房了。”
春曉更加驚訝,他媽的她哪里在撒嬌了?你眼瞎了嗎?
春曉抱著一捧重重的書,無語地走在回院的路上,懷疑那個狗日的謝關元是不是莫名其妙給她開了什麼叛逆不良少女的濾鏡,要狠狠管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