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342章 女尊國的小紈絝(10)
抱著琵琶的美男青絲輕挽,眉眼妖嬈嫵媚,偏偏神色端莊,行走間,玉色大長腿顯露。
“賀小姐。”他朝她側目,笑了一下。
春曉眼眸微彎,“妝兒弟弟。”說是弟弟,但這松妝比她還要大兩歲,只是她喜歡稱他弟弟,這很有趣。
“病可好些了?”春曉輕手扶著他,笑吟吟撥了撥他懷里的琵琶。
松妝的身體一直不好,據說是兒時飢寒交迫傷到了根本,後來花樓中幾經輾轉,為了保住清白成為清倌,主動服藥斷絕了服侍女人的能力,這輩子縱是能夠嫁人,也不會有自己的子嗣了,而不能給妻主床笫之歡的男人,又會有怎樣的下場呢?
服了那藥之後,松妝便日常生病,易感風寒,嫵媚風情的面容多了叁分不容褻瀆的病弱感,有種矛盾的氣質。
男人的手掌不算好摸,有一層薄薄的繭子,是常年練習琴藝琵琶留下的痕跡。
松妝抿唇笑了笑,恭順又親近,“早已好了,勞賀小姐掛心了。”
春曉有點不好意思,其實她也不知道松妝病沒病,只是他總是抱病,所以她沒有話題的時候,就會聊一聊他的病,表達一下關懷,刷刷好感度。
室內燃著好聞的香,這里是摘月樓的叁樓,在窗外可以看見鋪鋪際際的煌煌燈火,日落月升,夜晚將來到來,這條街也醒了過來,細細碎碎的人聲順著晚風吹上來,這是春夜的繁華建安城。
春曉倚在窗邊,抽出她那柄磨出了白邊的折扇輕晃,歪著腦袋看了一會燈光,目光落在下方一個抱著許多燈籠的孩童身上,隨口道:“叁月春光好,我聽說郊外的花都開了,群蝶蹁躚,美極了。你整日悶在這樓里足不出戶,是會要悶出病來,不若明日出外走走,跑跑跳跳鍛煉一番,順便看一看郊外的好春光和油菜花。”
窗台上擺著一株君子蘭,生機勃勃,春曉回眸看向坐在琴凳上的青年。
松妝撫在琴弦上的手指輕頓,轉而一撥,琵琶泄出一串流響,仿佛珠落玉盤,他低低垂著長睫,壓蓋住嫵媚多情的桃花眸。
他本以為,她是知道了他傷了腿,才來的。
動人的頭牌公子脂粉未施,素發輕挽,他知道她不喜歡男子矯飾,所以一直素顏寡妝。
松妝:“好。明日,賀小姐也會去郊外走走嗎?”
窗邊的軟塌上有一只小幾,上有茶酒,春曉嗅了嗅茶與酒,最後抿了口酒,道:“我哪里有那閒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整日里被困在國子監念書,休沐甚少,今日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天空。”
她狡黠地看著他,“就巴巴地來看我的妝妝了。你瞧,我對你好不好?”
松妝手下彈錯了一個音,眼波顫動,“今夜,聽說麒麟坊有個燈會,以燈會詩。”許多樓里的公子,被那些附庸風雅的恩客帶過去了。
春曉揚唇,將腿盤起來:“我又不會作詩。還是說,妝妝想去看燈。”
松妝搖搖頭,他的腿走太多路會露出破綻,他不想用傷病引起她的注意,“只是忽然想到罷了。”
“妝兒弟弟,你可知道你的贖身銀要多少?”她忽然問。
松妝抬眸,唇瓣微開,傻乎乎的樣子。
春曉又問了一遍。
他有些緊張地挪了挪,手指都不知道放在琵琶的那個指位,他想要說什麼,轉而又咽下去,輕聲道:“賀小姐為何突然問這個?”
春曉:“自然是想要將你贖回家啊。我現在兜里沒幾個錢,母親也不會資助我,你給我一個數字,我也好知道自己還差多少,應該要奮斗多久。”
松妝脫口而出:“不貴的。”他低著頭,又繼續說:“只是,只是,此事並非我能做主,還需要問一問鴇爹的意思。”
春曉趴著桌子上,喝了小半壺還沒有醉意,於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我待會下去的時候,去問問他好了。”
拉拉關系,看能不能記賬,等南藏月嫁過來,到時候用他的嫁妝來還!
松妝:“不……還是由我去問吧。”
她奇怪地看過來。
松妝沉默,他的主人,其實另有他人。
松妝抬眼靜靜看著窗邊的少女,外間的燈火落在她的面頰上,微醺的面容,有著清媚的嬌憨,漂亮得像個男扮女裝的小公子。
他道:“賀小姐少喝些酒,夜路不好走。”
春曉張開手:“松妝,抱抱我吧。”
他站起身,及腰的黑發輕輕搖曳,順滑地披落在她的身上,帶著輕輕檀香味的懷抱,將她環繞,在熏香之外,還有淡淡的藥香,溫暖又寬闊的胸膛。
春曉仰頭細細打量著他,松妝不似尋常女尊國男子那般矮小,相反他很高挑,一米八還不止,在她見過的男人中,除了柳覬綢,他是最高的一個。
她摸了摸他高挺精致的鼻梁,醉眼朦朧,也不知自己在說什麼,“妝兒弟弟,你的鼻子生得,有些似我的一位故人。”
松妝垂眸凝視著她,唇瓣微彎:“我知。”
她悵惘般嘆了嘆,將頭埋進他的懷里,“我那故人,早已死了,千百年了。再也見不到啦。”
他輕輕顰眉,似有疑惑,轉而輕笑著將她摟緊,奢侈地貼著她的臉頰,唇瓣吻了吻她的發間,“賀小姐將松妝當作那位故人,也無妨的。”
這果酒甜蜜,可後勁卻極大,春曉喝得急,又貪多,已經有些迷糊了,她想說他倆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可是卻又想不起來是哪位故人,她能有什麼故人?
少女醉倒在青年的懷里,頃刻便昏昏欲睡,毫無防備。
松妝抬指,忍不住想要觸她,在臉頰與唇瓣逗留了一會,又曲起垂下。
他微微躬身,撈住她的膝彎,輕輕用力將她抱起。
他自小有一身怪力,尋常男子嬌嬌弱弱,他叁歲卻可徒手劈開磚石,他那死在荒年的爹爹叮囑他藏好這身怪力,否則沒有人肯收留他這樣的怪物。
松妝抱著懷中女子,如撈起一片羽毛,赤足踩過地毯,過了珠簾,將她放在自己的床上。
松妝在床邊席地坐了下來。
床邊有一架書櫃,都是他這些年搜羅來的書籍。
他只是一個青樓男子,從前跟著爹爹逃荒來了京城,入京不成,爹爹死了,他被賣給了鴇爹,學習那伺候人的本事。
松妝從書櫃上,取下一冊本子,翻開第一頁,用他那低沉的嗓音,輕輕念著。
這是一本詩集,不知是那一年的,作者已經佚名。
松妝認識的字不多,沒有先生願意教風塵男子念書,他認識的那些字,都是這些年一個一個,找樓里的賬房與客人,問來的。
每個字,都有一段經歷。
他愛詩詞華章,一個青樓妓男,竟然喜歡那風雅之物,這很諷刺。
可這一櫃子的書,是他在這個花樓里,最干淨的地方。
他輕輕給醉囈的女子念著詩,溫柔耐心,磕磕絆絆,遇到不認識的字便頓首思索,然後跳過去,一首詩念得句讀混亂,錯字頻出。
他不知道他雖用心求教,但教他的人,卻未必會真心教他,更多的是故意教錯,然後看著他如獲至寶的模樣,暗中嘲笑他。
女子逐漸睡意昏沉,呼吸深長,松妝停下聲音,為她蓋好了踢開的被子,將手中的書撫平,仔細放回書架上,他摸了摸額頭,竟然出了一層汗。
他席地睡在床下擱腳上,看著床下垂落的一截被角,他聽說了,賀小姐雖在國子監念書,但功課很差勁。
這和他一樣,他的學問也不好。
只是他學問差,是因為腦子笨,賀小姐不一樣,她聰明又可愛,只是不肯用功罷了。
今夜松妝做了一個夢,可惜醒來便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