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63章 禍亂朝綱的貴妃(88)
光啟十年叁月廿一,大梁長安。
春曉晚上做了一夜的夢,醒來便忘的噩夢令她出了一層汗,泡了個澡渾渾噩噩坐在桌子前吃早餐。
今日休沐不用上朝,也沒有那麼煩人的奏折,那堆報告各地災情的折子都被她用來烤紅薯了,難得清閒的一天,她發了一會呆不知道做什麼。
“今日的澡花不如從前的好聞了。”她托著腮一點點舀著甜湯,時間百無聊賴,看著日頭在院中一點點拉長。
池月輕聲道:“那些澡花還是五年前木公子留下來的,已經用光了。”
春曉愣了愣,回憶了一下,從記憶里扒拉出那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隨口應了一聲,“我記得,他做甜點很拿手。”
用完早膳,春曉懶洋洋地在院子曬太陽,院中一棵梨樹亭亭吐綠,陽春叁月,是個郊游沐春好時節,她懶洋洋地懷念曾經可以網上衝浪的世界,覺得古代世界還是很無聊的。
很快,她就不覺得無聊了。
因為某個男人來給她找麻煩了。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司大人遇襲了!”
殿外連滾帶爬,跑進來一個宮人,撲在她的腳下,涕泗橫流地開始哭。
春曉額角下意識抽痛,“司淨蓮這次又怎麼了?”
那小太監是司庭安插在撫春殿的人,此時滿面悲痛:“生死未卜呢!”
“哦?”她哦了一聲,翹著腳,撐著腦袋,“說實話。”
小太監熟練地抹抹眼淚,抬起白淨的一張小臉,老老實實說:“今日休沐,首輔大人一大早趕去光前街將夭山先生罵了一通,然後被抬回了首輔府。”
小太監縮著脖子,“那夭山先生竟然會打人呢!”
春曉氣笑了,這些年沒有謝叁郎給司庭添堵,這個醋壇子就杠上了春岙,百般看他不順眼,不是尋釁罵他一頓,就是公報私仇要關停了他的書院,吊銷他的授課資格,還暗戳戳寫詩諷刺他。
當然身為讀書人,一國首輔,司淨蓮還是要臉的。
所以干這些不要臉的事時,他都要蒙著臉喬裝一番,就連寫詩編文諷刺他,也是七八十個筆名輪著來,營造一種全長安文壇似乎都在唾棄這個教書先生的文潮奇觀。
她有時候不得不感嘆,司庭在吃醋、擠兌情敵這件事上,真是花樣百出孜孜不倦,屢教不改!
好好一個休沐的日子,春曉只能換了便裝去宮外給司首輔探病,順便在路上拎了一兜水果。
“司庭。”春曉放下水果,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那床上的男子低低冷哼一聲。
春曉又叫:“淨蓮,淨蓮。”
司淨蓮又扭捏地哼一聲,低沉磁性的嗓音都是怒意:“你不去看那光前街的狐狸精,來我這空落落的首輔府做甚麼,我這可沒什麼花紅柳綠給你賞。我是正經人,學不來那些狐媚子討好人的手段!”
春曉默了一下,據她所知,這兩年司首輔幾乎將長安有名的青樓管事請教了個遍,就是想要學那狐媚子手段,可惜總是學個四不像……
她的聲音軟了軟,有些無奈:“淨蓮,你沒事總是去挑釁夭山做什麼?”
都是炮灰男配,就不能好好相處嗎?
司庭倏地翻身過來,坐在床上,清昂俊美的面容如玉,此時泛著淡淡怒意的紅,墨發微亂在鬢邊,話語間醋海翻騰:“你就淨偏心!他春夭山有個大事小事都能和你告我一狀,恨不得我踩他影子都要使喚你來捶我一頓,如今我被他打得從光前街抬回了首輔府,若非我蒙了面,豈不是一點朝廷命官的體面都沒有了?我現下重病垂危,你不但不會心疼我,還要怨我挑釁他!你實在,實在是!”
春曉端著手里的冷茶,瞥著司庭氣得面紅耳赤,生龍活虎的模樣,一點看不出他被打得重病垂危。
她喝了口茶,輕咳了一聲:“差不多得了,夭山不是這樣的人,我知道他的。定是你沒事又在東想西想,吃許多沒影的飛醋。”
重病垂危的司庭一下子從床上站了起來,捂著胸口猛烈地咳著,“謝春曉!是我被欺負了,那春夭山目中無人,膽大妄為,將我打了一頓,你怎能這般是非不分?他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
春曉閉口不言,她覺得自己再說,情緒激動敏感脆弱的首輔大人就要掉眼淚了。
“你說話啊,你怎麼不說話了?”他又冷冷道。
春曉看他氣得紅撲撲的漂亮臉蛋,等他喘勻了氣,開口:“你……”
“我不聽我不聽!”司庭打斷她,“你若還要給那個狐媚子說話,我就從這窗口跳下去!”
“這是一樓,窗外還種了花花草草……”
“謝春曉,你是不是嫌棄我人老珠黃,不如那些小公子有意思了?你是不是膩了我了?你這哪里是來探病,句句氣我,你是恨不得將我氣死嗎?你走,給我走,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司庭死死咬著唇,大口喘息,又酸又氣。直接又翻身上床躺著,繼續背對著她。
他被人打了,她來探病不說小意殷勤,至少得有幾句心疼寬慰的話,可是她一來就在教訓他,那個男人究竟是多得她的喜愛?
春曉嘆了口氣,“我一聽說你受了傷,被人從光前街抬到首輔府,便立即來看你了,擔心得很。”
在床上的男人埋著頭,冷哼一聲,可沒那麼容易哄好:“看我做什麼?我體健如牛能跑能跳,你就去陪你的狐狸精吧。”
她起身:“那我走了。”好不容易一個休息天,不想在這陪他虛度。
她沒走兩步,就聽到身後砰地一聲,像是重物落地。
連忙回過頭,發現是司庭從床上滾了下來,他撐著地面站起來,“你不准走。”
他的眼眶紅紅的,年近而立的男人依舊如初見一般白皙俊美,身上有些文雅清節的書生氣,眉宇清晰眼眸烏潤,清雋逼人,“你就不能哄哄我嗎?你們這是聯手在欺負我一個。明明我才是與你最般配的男人,我的權勢,財帛,一切都為了給你,而那個男人有什麼?他可以給你什麼?他不過是一個窮困潦倒的教書先生,一個吃軟飯的窮書生!我哪點不如他?”
他至今耿耿於懷,他始終耿耿於懷於那一年冬天,他還是翰林院一個小小的編修,在樹下掃雪時恍絕她的身份,那時的她對於司庭來說,如同天上明月,而他就是地下汙泥中才掙扎著探頭的草芽,遙不可及卻又渴望著靠近她。
為了能夠與她站在一起,他拼盡一切,背棄了自己的信念折斷了自己的傲骨,甘願成為了曾經最不屑的那類人。
可為什麼,現在一個微不足道的教書先生,就能輕易得到她的矚目,她的偏心,那他的努力他的拼盡一切又算什麼?
“你還記得我接你回長安那年,在那個小院,你和我說的話嗎?”
他捂住眼睛,壓了壓,嗓音低啞,“你許諾我十年,十年後便與我一同歸隱山林,到那時我們一同在鄉間置房買地做一對逍遙夫妻,恩恩愛愛,還要生一個孩子,教他讀書明理,教他長大以後孝敬我們,為我們養老送終……十年快到了,這些話,你都忘了嗎?”
這間屋子的采光應該不好,春曉站在門邊,沉默著,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覺得朝中那個背負了一身罵名的陰毒貪婪的首輔大人,此時脆弱極了,寂寞又絕望。
可是,他們注定沒有以後,光啟十年光啟十一年,他們會陸續死在這兩年。
她頓了一下,慢慢走上前,抱住他的腰身,輕聲說:“淨蓮,我都記得。我一句都沒有忘,我還記得你已經將房子和田地都准備好了是嗎?淨蓮,真想十年之期快一點到來,真想早日看到我們兩個人的家。不過,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男人的身影微微僵硬,然後柔軟下來,將她緊緊抱在懷里,半晌,他輕輕抬起了她的臉,她踮起腳尖,他低下頭,二人唇舌交纏,深深接吻。
白日春光落入窗口微微,素淨寡淡的首輔臥室床簾微掩,一雙人影曖昧。
“淨蓮,你的哪里受了傷,讓我看看。”
“這里……有點疼。”
“這樣還疼嗎?”
“唔……”
……
太後娘娘在宮外哄好大情人,回到宮內已經是傍晚,晚照的光落在大梁皇宮的檐瓦上,琉璃雀光瀲灩,她分開殿門,隨意步入院內,幾進後,來到最後一個院子,正要穿過,忽然察覺側方的一道視线。
春曉敏銳地轉頭看去。
夕光沐浴的梨樹下靜靜站著一個瘦長高挑的黑衣少年,容貌艷盛仿若墮妖,淡淡的霞光落在肩頭,仿仿有種穿透時光的精美,膚色極白,唇瓣殷紅如染血,一雙瞳仁極黑的眸中光華斑斑駁駁,寂寞冷清,有種恍若隔世的清寒。
“母妃,吹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