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189章 禍亂朝綱的貴妃(14)
謝關元回京後,便一直沒有啟程回到邊疆。
直到四個月後,國公府舉辦了一場宴會,名義上是為迎接家主的洗塵宴,恰逢初雪飛舞,又取了個賞雪宴的名頭,邀請了長安世家名流,不僅是朝中官員來了大半,家眷了也來了許多。
國公府透出了風聲,這次宴席不僅為謝家主洗塵,也是為謝叁公子選一位夫人。
京中有名望的人家中,待嫁的閨秀基本都來湊了熱鬧。
謝叁公子名滿長安,神仙俊逸,氣態軒昂莊儀天成,能文善武,一筆丹青千金難求,是天下文人向往的名士,滿長安姑娘傾慕的良人。
良人如今二十有五,尋常男子早已兒女繞膝,而謝殷風卻整日飲酒訪梅孑然一身,如今謝家主事回來,是打定主意要為他定下親事了。
雖說大梁朝民風開放,不忌諱女子交際,卻也只是稍事寬松,男女席位相隔一道曲水,有簾帷浮動,杯盞之間可見對岸女子姿態公子風儀,別有一番雅趣。
謝關元坐在主位,一身氣勢凌然,眉眼含霜。
以他如今的地位,能夠寒暄敬酒的人自然不多,是以不像曾經謝岑丘出席宴會那般觥籌交錯,笑語晏晏。
而今日,向來淺笑溫然的殷風公子,卻面沉如水,以致於前來談笑的都碰了一鼻子灰,周圍有些肅靜。
謝關元擰了擰眉,掃了他一眼,出聲:“幾年未見,你倒變了。往常你不是最愛這類宴席。”
謝叁公子垂眸飲了一杯酒,唇色瀲瀲,微諷:“我倒不知謝家已盡窮途,哥哥要這般急著將我綁起來成婚。便是要留條血脈,如今子侄皆在,二哥何必強求我。”
簌簌薄雪從暗色的天際落下,從輕紗遮擋的棚頂滑落,曲水浮冰,香爐內暗香汀然。
謝關元在舉辦這場“相親宴”前,曾告知過他一聲,卻沒想到弟弟極為抗拒,與他大吵一架。
謝關元凝眉看著落下的飛雪,眸內發白,“當初爹娘去後,我赴邊疆,將你留在長安,便是存了保我謝家最後一縷血脈的心思。當初你是同意的。”
他看向垂眸的弟弟,指尖在桌面輕輕叩了一下,“殷風,你如今在想些什麼?”
謝岑丘指尖輕顫,握緊掌中空杯,斂眸輕聲:“不過是還未玩夠,不願收心,妨耽誤了良家女子。況且哥哥如今平安歸來,何不討位嫂嫂,也不必叫我越過兄長先成婚配。”
有雪花從棚頂滑落,濕冷的寒氣在微醺的宴席間繚繞。
謝將軍忽然問了一聲,“謝春曉呢?”
謝岑丘提著爐上溫著的小酒壺,倒了一杯梅酒,隨口道:“軟軟不在對岸席上?”
謝關元抿住唇,他沒看到。
一旁的映霜接道:“小姐去扶雲山莊討酒了,前年與叁公子埋得醉月該成了,小姐說今日是公子的好日子,當該挖出來慶賀一番。”
謝岑丘倒酒的指尖顫了一下,酒水撒到桌面。
將小酒壺坐回爐中,謝岑丘撫了撫落落白袍,嗓音淡淡,道:“她倒也盼著一位嫂嫂。”
謝叁公子笑得難看,映霜不敢說話了。
叁公子和小姐關系向來很好,映霜不知自己哪句說錯了。
謝岑丘捏了捏手,心內煩躁莫名,忍住摔杯的欲望,撫住微醺的額角。
——
雪越下越大了。
春曉掀開簾子,看了一眼遠去的雪覆山色,催促小廝再快一些,宴席已經開場,再晚就趕不上分享這壇好酒了。
在這世家基本都附庸風雅的時代生活了幾年,日日被那些殷風公子熏陶著,她也有些講究了。
摸了摸壇壁微濕的觸感,這兩壇酒是前年長安下第一場雪的時候,謝岑丘帶著她去埋的,她還帶上了春岙。
這些年春岙基本都守在那間小院子里,像是坐牢一般躲著外人。
並不是春曉不願將他介紹給外人,也不是她擔心他在外面會受到嘲笑。
而是在數年後,她作為奸妃將會被挫骨揚灰,謝家也被滅了滿門,若是讓人知道謝家還有一位小公子,春岙一定逃不過那一劫。
所以春曉將他藏得深深的,保護得好好的,鮮少帶他出門,等到春曉離開時,也會為他安排一個萬無一失的地方,讓他安然富貴度過後半生。
這兩壇酒,一壇出自謝岑丘之手,還有一壇被春岙加了些甜根與漂亮的花,也不知道會釀出什麼樣的酒水。
想到春岙,她眉眼軟了軟,等到宴後,她要去找他喝酒,春岙這麼大還未嘗過酒味兒。
馬車顛簸了一下,她透過被顛開的車簾看向,是已經到了城門外。
自陸慈繼位後,如今的大梁朝風調雨順,再沒發生過旱災與洪澇,記憶里仿佛噩夢一場的童年,隨著她一日日長大,而逐漸淡去。
而就在車簾落下的那一刻,她看見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即便十年過去,也無法忘記,仿佛刻入腦海的身影。
在年幼的記憶里,她看著那雙身影,抱著一兜子樹葉子,絕望地隨他們去往未知的未來。
是那對夫婦,早該消失在記憶里的蘇媽媽和她男人,他們竟然還在長安城外。
不再是衣衫襤褸的難民模樣,她們像是一對普通的農民夫婦,抱著一個幼小的孩子,匆匆往城外走。
春曉閉了閉眼,胸腔內升騰而起的憤怒和仇恨令她有些腦子發熱,無論如何那對夫婦也算是救了她一命,即便後來要害她,也是功過相抵了。
她拉下簾子,讓小廝快些駕馬車過城門。
城門過關緩慢,接近年關,進城的人馬車隊都多,馬車緩緩地排著隊。
春曉百無聊賴,便掀開簾子,繼續看那對夫婦的方向。
不知多久,終於進了城,馬車緩緩越過人群攤販,朝東區的國公府駛去。
終於到了國公府門口,春曉拎著一壇酒跳下車,因為酒壇太重,她踉蹌了一下,不等站穩,忽然腦中靈光一閃,仿佛有什麼被突然打開。
那對方才見到的夫婦,劇情中春岙幼年早夭……
酒壇從她手中滑落,被小廝連忙抱住,春曉迅速解開一匹馬,翻身上馬,揮動馬鞭迅速朝城外奔去。
那對夫婦看他們懷中小孩的目光,分明不是慈愛,而是,饞……
後背生起一層冷汗,一股寒氣從脊髓竄入腦中。
記憶中小少年聰慧的眼,恍若精靈的側臉,羞澀的微笑在腦海中不斷閃現……
大雪紛飛,風卷著雪花呼嘯,春曉握著韁繩的手指不斷顫抖,無恥,無恥的夫婦……
原著中,分明就是他們,將小春岙給吃了。
……
“小姐入府時不知想起什麼,奪了馬跑出去了。小的怕時久,酒的清氣散了,便先行將酒給您帶來了……”
“可知小姐去了何方?”
“小姐模樣慌張,像是遇上了急事,都未來得及囑咐小的一聲,揚塵而去,小的呼喊不及。”
“殷風!”
“謝叁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