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二傍晚,馮掌櫃親自押著第一批糧食回來了,居民們歡呼雀躍,圍在馮掌櫃身邊噓寒問暖,胖子如同英雄凱旋。
糧倉改造尚未竣工,牛二派人把糧食暫存在臨時工程里。
“今年戰亂收成不好,米價暴漲,千錢只買得一石糧。”這趟出行看出辛苦,馮掌櫃黑了、也瘦了。
鐵公雞憂心忡忡跟真事兒似的,牛二裝模作樣配合:“掌櫃的莫愁,咱們上次所得,足以購萬石之糧。”
馮掌櫃搖頭:“德清、富陽、余杭、清涼鎮等處,都是自家兄弟,萬石之糧怕也不夠。”
“掌櫃的從來只管賺錢,如何操心起這些了?”牛二看不懂。
“叫兄弟見笑了,”馮掌櫃老臉一紅,“我早先覺得錢乃世上最要緊之物,離開清涼鎮雖是為主人所迫,可也是貪圖錢財,後來才曉得此物不過銅臭而已。”
袁晁的徒弟們從不叫孟穩師祖,統一叫主人。
“這才大半年,掌櫃的怎似判若兩人一般?”牛二大奇。
“從前人們恨我厭我,這大半年來,為眾兄弟及家人義診,人人敬我重我,視我如兄如父。“馮掌櫃發自內心的笑,”李家小女被我醫好熱病後,花兩天辰光為我做了頂桂冠,她才四歲啊……”
牛二暗暗臥槽,這家伙居然到達了馬斯洛需求的第四層。
“那糧倉外觀絲毫未變,內里卻別有洞天,老弟這些時日也勞心勞力,當真是人人為我我為人人。“馮掌櫃拱手,”老弟先忙,我回屋睡了,明日還要早起去金陵。”
“剛回就走?多歇兩日何妨。”老馮的敬業精神令人很感動。
“日月逝矣,歲不我與。”
老馮邊走邊說,“早一刻去,或許就多買一斗米。我已想好,若錢再不夠,無非賣了清涼鎮的藥鋪,總之糧越多越好。”
牛二望著他的胖胖的背影,感慨巴黎公社竟真的實現了。
糧倉竣工的當天,德古拉回來了。
“還滿意嗎?”話說出來,牛二自己都覺得有討好的意味。
德古拉笑的很敷衍,待眾人散去,對牛二說:“德清有點亂,上回袁晁花了大力氣,剛把社區引入正軌,又趕上縣令橫征暴斂,大家賺的不夠他貪的。”
“不是說那邊縣令不聞不問嗎?”牛二想起皎然說的話。
“換人了,新來的是個蠢貨,但上面有人。”德古拉有些憤憤。
“你還怕他有沒有人?適當懲戒一下不就行了?”吸血鬼居然為一個貪官發愁,真是開了眼了。
“已經懲戒了,看他表現吧。”德古拉搖搖頭,“想不到我還要操心這種事,還是以前便捷。”
“新規則嘛,總會遇到新困難,解決了就好。”牛二可不想這家伙一衝動走回老路。
等德古拉情緒穩定,牛二說了安吉之行的事。
“去吧,這些天夠累,也該度度假了。”德古拉大方批准。
牛二覺著自己變成了打工人。
再過兩天就是中元節了,唐代的中元節更像是低配版的清明,文化核心同樣是祭祖。
牛二在夜巴黎買好祭祀用品,回四娘家連同公糧一並交了,酣睡一覺。
上午出門前,四娘提醒他:“孤男寡女,一來一去好幾天,莫被大小姐迷了心。她相好可多,不差你一個。”
“此行即是陪她去見相好,”牛二給她寬心,“輪不到我。”
從白馬巷出來,牛二笑罵自己混蛋,在性事上,他和皎然沒多大分別。
曹操永遠是跑的最快的,剛想起皎然,路上就遇到了。
“大師也去玉真觀?”才幾天他就回來了,說好的遠行呢?
“我已見過季蘭,此番特來拜訪施主。”皎然正視著牛二。
兩人來到路邊樹蔭下,皎然反復踱了幾步,才說:“施主可聽過浙西節度副使李藏用李將軍?”
“這里誰人不曉,烏程平判還多虧了李將軍。朝廷終於提拔他啦,可喜可賀!”
劉展之亂後,李藏用並沒有因功獲賞,僅僅被淮南節度使任命為代理楚州刺史。
皎然少見的嚴肅:“上個月,李將軍麾下押運官銀的一支車隊被劫,劫匪下手狠辣,無一活口。”
牛二身子微微一顫。
劫官銀的事,原以為做的干淨利落,應殺盡殺應埋盡埋,除了參與者,知情人士基本上做到了社會面清零,這麼快就敗露了?
“誰那麼大膽子,敢劫官銀?”劫的竟是李藏用,牛二有些內疚。
“尚無眉目,”皎然很憂慮,“劉展之亂,江淮諸州國庫財物無准數,租庸使正奏請朝廷核驗。想當初倉促募兵,財物多散失,這幾日不少將領恐驗之不足,紛紛賣私產以償之。李將軍遭遇此事,可謂雪上加霜。”
“此等機密,大師為何泄露與我?”唐朝的租庸使相當於後世的稅務官,他們查稅,沒有不害怕的。
“聽聞太平客棧主人帶隊外出募捐,曾路過事發地,施主也在其中?”皎然盯著牛二。
“事發何處?”牛二裝傻,“我等翻橫嶺過白水澗至臨安,一路未見異樣。”
為避人耳目,確實是先到的臨安,然後趕夜路北上四十里埋伏在辛夷塢。
“在天目山塢子嶺,”皎然面色緩和過來,“一東一西兩個方向,難怪施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