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取了避子湯,又揣著滿滿的甜食點心往藏書閣來了,避子湯旁擱了幾碟點心,百合酥、棗泥糕、芝麻糕,就是沒有石榴糖。
晗蕊起身站在一旁看著,又不敢看得太明目張膽,擔心皇上嫌她沒見過世面,於是看幾眼垂下眼,聞著那淡淡的香氣受不住,又看幾眼。
似乎多看幾眼就能吃飽似的。
畢靈淵素來不愛甜食,站在桌前看了看,隨意拿起一塊嘗了嘗,問吳用:“石榴糖呢?”
吳用搓搓手,嘿嘿地笑著說:“這大半夜的,御膳房里也沒石榴啊……”
堂堂御膳房,竟連石榴糖也有不起麼?
畢靈淵正要開口,命吳用務必尋來石榴糖,一旁的小宮奴輕輕說話了:“這些都是給小奴的嗎?”
吳用瞅瞅皇上,再朝著晗蕊點點頭:“是姑娘您的,都是您的!”
晗蕊笑了起來,又衝著皇上福了福身子:“小奴謝過皇上!”
吳用悄悄舒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這個小宮奴,見她眉梢間帶著些歡喜,垂眼專注地看著桌上的點心,小步上去,伸手拿了塊芝麻糕,小小咬了一口。
甜得彎起眼,抬眼衝畢靈淵笑了笑。
畢靈淵見她衝自己這麼一笑,登時覺得面上一熱,立馬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尖,又衝著嘿嘿笑的吳用踹了一腳:“笑什麼笑?!”
吳用可憐兮兮地回道:“奴才……奴才沒笑啊……”
“閉嘴!”畢靈淵咬了咬牙,吳用馬上識趣地退了下去。
“皇上不回去歇著嗎?”晗蕊吃完了手中的芝麻糕,忍不住舔了舔手指上殘留的白糖。
畢靈淵垂下眼,隨意地甩著腰間玉佩的穗子:“你先把這藥喝了。”
晗蕊抿了抿唇,雙手捧起藥碗,一邊吹著熱氣一邊喝,喝幾口就吃一小塊點心,三四塊點心下肚,藥碗也見了底。
喝得干干淨淨,眉頭都不帶皺的。
畢靈淵見她乖順地喝完了避子湯,心頭思緒紛亂,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想起了許多事——
想起了他的母後曾經衝著先皇聲嘶力竭的哭喊,
想起了他剛登基時清算上朝文臣時,在午門外被廷杖至死的文淵閣學士,
還想起了福王畢靈宸少年時與他比劍時突然凌厲直取要害的眼神。
他做皇帝這幾年,沒有一日不遭人恨,可人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一路走來,他沒有退路。
跟前這個小宮奴,看似乖巧溫順的外表下,又會隱藏著什麼呢?
畢靈淵伸手衝她招了招:“過來。”
晗蕊小心走過去,然後悄悄抬眼看著他,正好撞入了他暗沉的深眸中,晗蕊心一顫,卻並未將目光移開,大著膽子看他。
她總覺得,那雙年少深沉的眼中,似乎閃過幾絲脆弱。
“你……恨不恨朕?”
晗蕊馬上搖頭:“小奴不恨。”
“不恨還是不敢?”
晗蕊手心微微發了汗,不知皇上想做什麼,她恨……她當然恨,卻更恨親自督辦陸氏叛國一案的官員,憑什麼無故汙人清白?
她的兄長是死是活尚未可知,北疆也未傳來什麼消息,晗蕊不傻,她的兄長陸許國少年將才,忠心報國,寧願戰死也不會叛國投敵!
陸氏駐守明月洲多年,在陸氏數輩人的經營下,與北疆邊民往來貿易,一片蠻荒之地,逐漸興盛繁榮起來。
不說旁的,光是這官鹽的交易就讓朝中不少官員眼紅。與其說陸氏覆滅於陸許國的叛國投敵,倒不如說是為朝中奸人所害!
晗蕊垂眼,濃密的睫毛擋住了她灼灼的眸光,生怕叫敏銳的皇上看出了她的不甘與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