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斜陽透過天井,映入回廊,也映在那具活色生香的嬌軀上。
楊玉環只穿著貼身內衣,傲人的身姿在陽光下一覽無余,雪膚香肌,艷光照人。
但程宗揚這會兒顧不上欣賞眼前的美色,自己費心費力地設下圈套,好不容易大獲全勝,將前來行刺的番僧和淨念一並生擒,還沒有來得及得意,你這會兒突然告訴我,小女忍不見了?
煮得熟熟的小鴨子,就這麼撲楞撲楞飛走了?
程宗揚一拍腦袋,想起那個女刺客,不禁懊惱不已。
那個該死的刺客驚鴻一現,就不見蹤影,結果自己與兩個禿驢一場大戰,把她給拋到了腦後!
還沒等他開口,楊玉環一雙蛾眉立刻豎了起來,“女人?什麼女人?”
程宗揚頭大如斗。
只因為呂雉還是處女,楊妞兒就操著心要把她大卸八塊,這要是被楊妞兒知道自己對小女忍干得那點勾當,她還不得鬧翻天?
“是女忍!什麼女人?”程宗揚一臉嚴肅地說道:“剛才那名刺客,是個女忍者。跑掉了。”
“倭國的忍者?”楊玉環陷入沉思。
楊妞兒的腦回路自己完全摸不准,鬼知道她有什麼好沉思的?
望著地上的淨念光頭,程宗揚道:“把他帶下去,仔細審審!”
“這有什麼好審的?”楊玉環道:“痛打一頓,然後砍頭,把腦袋扔到大慈恩寺里頭,派個人去報官。”
程宗揚無語半晌,最後道:“干嘛要報官?”
“就說大慈恩寺的和尚又殺人了,讓官府去查。放心吧,我以前都是這麼干的。逮到刺客,把他們腦袋一砍,”楊玉環揮手比了一下,“丟到大慈恩寺,特好玩。”
“這有什麼好玩的?”
“刺殺本公主的那麼多,我哪兒查得過來?往大慈恩寺一丟,然後報官。官府要結案,大慈恩寺還不敢聲張。那幫禿驢焦頭爛額一通亂找……你還別說,十有八九能找出來歷,比本公主親自去找方便多了。”
程宗揚似乎明白她跟大慈恩寺的仇怨是哪里來的了,隔三差五往人家廟里丟具屍體,大慈恩寺能忍到現在已經很有涵養了。
“如果他們就是大慈恩寺的呢?”
“那正好啊,讓他們見識見識刺殺本公主的下場,頂著腦袋過來,提著腦袋回去!”
楊妞兒好像認定這刺客是衝她來的,連緣由都懶得問——這種仇家滿街走的架式,頗有岳鳥人的風采啊。
程宗揚覺得自己做為一個有素質的文明人,還是很有必要跟岳鳥人那種破罐子破摔的粗野風格劃清界限的,起碼得弄清楚這倆和尚干嘛要來找死?
因為自己是佛門公敵,他們除害來了?
“還是先審問清楚。”
“好吧。”楊玉環這會兒倒是很好說話,“看在你替本公主出頭的面子上,這事就包在本公主身上了。來人!”
高力士閃身出來,拿著一領狐裘,給主人披上。
“把這倆禿驢帶走。”
“是。”高力士尖聲應下,伸手提起淨念和那名番僧。
程宗揚本來打算自己審,誰知還沒張口,就被她越俎代庖了。
“你要把他們帶哪兒?”
“下獄啊。”楊玉環拍著胸口道:“放心,本公主在推事院有人!別看這賊禿一副苦行僧的樣子,跟茅坑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扔到推事院,管教他們老老實實,把肚子里的牛黃狗寶全都吐出來。”
“誰這麼厲害?”
“推事院那倆管事的……”楊玉環仰起臉,思索道:“叫什麼來著?”
程宗揚鄙夷地說道:“還有人呢,連人家名字記不住?”
楊玉環白了他一眼,“兩只螻蟻,我記他們名字做什麼?叫什麼?”
高力士躬身道:“周興、來俊臣。”
聽到這兩個名字,程宗揚虎軀一震,立馬收起自己那點兒鄙夷,肅然起敬。
早知道唐國有這兩位大能,真該把小女忍丟過去,說不定早就招了。
“帶走!帶走!”
“喲,這就趕人呢?”
“……要不你今晚住這兒?”
“想得美!小魚魚,我們走!”
小魚魚?
聽到這個稱呼,程宗揚一陣惡寒,渾身的汗毛都幾乎豎了起來。
女人閨蜜間的昵稱都這麼肉麻的嗎?
“紫妹妹!”楊玉環跳進屋內,抱住小紫,興高采烈地說道:“我今天表現好不好?快夸我!”
小紫笑道:“姊姊好棒哦!”
“紫丫頭,就你的嘴巴甜。”楊玉環笑得眼睛都彎了。
趁兩人告別,程宗揚吩咐道:“把那些霓龍絲衣裝好,給公主帶上。”
楊玉環耳朵尖得要命,當即轉過頭來,“就這幾件怎麼夠?把你手里的霓龍絲衣都交出來,本公主全要了!”
“……你穿得過來嗎?”
“你管我怎麼穿呢?”
楊玉環把水香樓的霓龍絲衣一掃而空,又將程宅的存貨全部定下,這才得意洋洋地滿載而歸。
送走鎮國大長公主的鸞駕,程宗揚立刻趕回樓內。
望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臉色陰沉得像要下雨一樣。
橫梁上垂下的繩索被利刃斬斷,只留下一截空蕩蕩的繩頭,本來懸在梁上的小女忍這會兒無影無蹤。
那名刺客趁機溜走算不得什麼,反正不是頭一回了。
可小女忍也沒了蹤影,問題就大了。
那名刺客究竟是什麼身份?
專門來救小女忍的?
是黑魔海的人?
還是純粹路過把人救了?
那刺客上回在青龍寺附近消失,而且有人接應,痕跡也被擾亂——會不會與蕃密有關?
十方叢林的人?
四天來了三趟,始終遮頭掩面,隱藏身份,卻頻頻亮出拂塵,刻意的成分實在太明顯了,目的何在?
更要緊的是,除了她,還有沒有刺客在盯著自己?
東瀛忍者、黑魔海……
大慈恩寺、十方叢林……
青龍寺、蕃密……
宦官、藩鎮、道門……
程宗揚有點後悔,如果不是為放長线釣大魚,故意放走她,也許早就擒下這個麻煩的刺客,弄清她的身份,不至於像現在一樣全無頭緒。
侍奴們已經翻查一遍,除了失蹤的小女忍,其他物品都沒有少,從小女忍身上搜出來的物品都留在原處,一樣不缺。
程宗揚道:“你們做的事,辦了嗎?”
幾名侍奴互相看了一眼,“已經禁了她的目識和口識。奴婢們用蛾眉刺試過了,都快扎到眼珠,還一點反應都沒有。”
也就是說,小女忍現在是瞎子和啞巴,目不能識,口不能言。
程宗揚忽然覺得有點不對,“不是讓她招供的嗎?怎麼還啞巴了?”
罌粟女尷尬地說道:“奴婢們用了才知道,那藥也禁了口識……”
蛇夫人道:“都怪姁奴那賤婢,配的藥物效果一直不穩定。”
這賤人丟鍋的技能越來越嫻熟了。
程宗揚長嘆一聲,“一群廢物啊!”
雖然沒有什麼損失,但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走了,也夠讓人郁悶的。
整體而言,這次的陷阱還算成功,逮住倆光頭,抓住機會跟潘姊兒重續了前緣,還上了一個小女忍。
收獲算有,但風險也夠大。
淨念已經摸上門了,水香樓與佛光寺近在咫尺,眼下是不能再待了,至少不能讓趙氏姊妹身處險境。
至於那名刺客……
程宗揚看了一圈,“你們紫媽媽呢?”
罌粟女道:“媽媽在給雉奴抽血。”
“抽血?抽什麼血?”
罌粟女道:“太真公主說,那番僧是用車辛乘馭使瓦欽格闊……”
程宗揚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東西?”
罌粟女道:“奴婢也聽不懂,反正太真公主說,那番僧的妖法雖然邪異,其實破綻極大,都怪主子一點兒天賦都沒有,才跟他斗了這麼久,像她這樣有天賦的,隨隨便便就能干翻那番僧。”
程宗揚第一反應是楊妞兒太能吹了,自己堂堂一個六級修為的大高手,被她說得一點兒天賦沒有,她反而天賦滿滿,強大無比?
難道自己是根廢柴,她才是主角?
“這麼牛逼?什麼天賦她有我沒有?”
罌粟女道:“元陰之體。”
這東西自己真沒有!
程宗揚黑著臉道:“她管這叫天賦?”
阮香琳笑道:“相公莫惱,太真公主說,那番僧的妖法惑人耳目,但也只是妖法而已,最容易被元陰之體克制。以處子之血制成符籙,施之可破。”
“這都什麼鬼東西?”那番僧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和著是因為楊妞兒還是處女,克制了他的妖法?
罌粟女趕緊轉移話題,“太真公主一直在夸主子呢。”
“夸我?”程宗揚一萬個不信,“她那狗嘴還能吐出象牙來?怎麼夸的?”
“太真公主說,主子雖然又摳門,又小氣,心軟得跟豆腐一樣,還好計較,一點都不霸氣……”
“這是夸我的?”
蛇夫人笑道:“那兩個和尚出手的時候,太真公主讓我們待在屋里,誰都不許出去。後來看到主子出面擋住那兩個和尚,公主可高興了,眉開眼笑的。跟紫媽媽說,主子雖然小心眼兒,好跟她斗口,但臨到事上還是挺爺兒們的,知道護住自家媳婦。”
程宗揚氣都不打一處來,番僧來襲時,屋里一直沒動靜,自己還擔心是不是另有敵人——和著她們好端端地在屋里看戲呢?
程宗揚冷笑道:“怎麼著?看到我這麼靠得住,楊公主動了春心,覺得我又有錢又有地位又能打,當場下定決心,非我不嫁?”
阮香琳笑道:“太真公主說,她要的男人有沒有本事沒關系,只要不作妖就是好的。”
這要求還真夠低的。
怕不是因為楊妞兒太能作妖,才生怕再找個慣會作妖的男人,兩個人比著作妖吧?
“別瞎樂了。”程宗揚吩咐道:“准備些撫恤金,送到鎮國公主府。”
死了一名護衛,總得表示一下。
蛇奴下手雖然狠了點兒,連跟自己一伙的也殺,但程宗揚不至於仁善到要拿自家奴婢給一個陌生人抵命。
人都死了,也沒什麼好說的,老實給自家奴婢擦屁股吧。
只不過……程宗揚皺起眉頭,他當時並沒有感受到死氣。
那口詭異的血池把人連皮帶骨吞噬殆盡也就算了,難道連死氣都沒放過?
-----------------
呂雉抱著雪雪,挺直腰背,跪坐在書案旁。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抽過血的緣故,臉色有些蒼白。
“你媽呢?”
呂雉情緒波動了一下,最後還是低著頭道:“出去了。”
“小賤狗都沒帶?”
程宗揚揪了揪小賤狗的耳朵,惹得它一通亂咬,然後才看向書案。
“這在做什麼呢?”
案上放著一只打開的鐵箱,分成兩半的箱體對等大小,表面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幕,內部充斥著各種不同類型的機械。
與以前見到時相比,箱內的結構復雜數倍,狹小的空間內安裝著無數齒輪,時而分開,時而組合,聯結著數不清的連杆、滑塊、鈎爪……甚至還有細如發絲的鏈條,小如米粒的銑刀。
每個模塊都嵌著一粒細小的龍睛玉,不時發出幽藍的微光,猶如無數繁星,錯落有致地散布在箱內每個角落。
模塊雖然繁雜,但並不是隨便亂放的。
仔細看去,會發現每個模塊雖然都能獨立運動,但經過巧妙的聯結,形成一個完整有序的體系。
所有的動力都來自於箱底一根嵌著龍睛玉的轉軸,經過大小不等的齒輪和傳動軸,輸送到各處模塊上。
一眼望去,無數細小的物體同時進行著各種不同的運動,旋轉、研磨、切割、鑽孔、分解、組合、粉碎、鎔鑄……如同一個繁忙而有序的工廠,令人眼花繚亂。
此時一塊半透明的物體懸在箱內,被六只長僅寸許的機械爪牢牢固定住。
三只嵌著金剛石的探針從不同角度伸出,在物體表面飛快地移動著。
無數細小的粉塵從探針下飛濺而出,隨即被一個精致的漏斗吸走,送到角落處一個拳頭大小的丹爐中。
丹爐周圍看不到火光,卻能看到丹爐表面時而發紅,時而透出白熾的光澤,顯示出極高的溫度。
一只銑刀在物體表面迅速切削,接著又伸來一支帶著鋸齒的圓盤,將那塊白色的物體一切兩段,然後切出一個細微的凹狀結構。
銑刀移到被三只鈎爪固定的另一段,切出一個凸狀的突起。
鈎爪旋轉著,將切成兩塊物體重新組裝起來,凸凹兩端對齊,然後一支鑽頭伸來,在連接處鑽出一個圓孔,另一只鈎爪遞來一根圓柱狀的晶體,准確地置入孔中,就像是融化一樣,看不出絲毫痕跡,精度高得讓人難以置信。
程宗揚這才意識到,自己看到的是一對榫卯。
那塊半透明物體被切成一系列不同大小的部分,經過一連串他壓根兒看不明白的瘋狂操作,忽然間變成一個圓形的球體。
那感覺就像是自己不小心點到了進度條,跳過了中間的過程,一眨眼的工夫,就突然蹦出來一個圓球。
一根錐狀的圓管伸出,噴出一股細細的水流,在圓球表面轉動一圈,洗去粉塵。
等圓管消失,那顆圓球已經變得晶瑩剔透,一眼就能看到圓球下方的機械模塊。
程宗揚定了定神,終於意識到這是一塊水晶。
自己在洛都購置了一大批不同類型的水晶,大部分都留在舞都,沒想到還有一些被小紫隨船帶到長安。
水晶球在六朝並不罕見,徐大忽悠手里就有一個比這個大上十幾倍的。
但這只水晶球明顯不對——自己親眼看著它是被切割成無數細小的部分,又重新組合起來,可制成的水晶球看不出任何組裝的痕跡,就像是用整塊水晶磨制出來的一樣,渾然一體。
更奇怪的是,作為一個透明的球體,它居然沒有任何光线折射,從任何一個角度看去,透視的物體都沒有變形,就像一片平板玻璃,甚至不存在一樣——連折射率都被改變了!
程宗揚真心沒鬧明白這是怎麼做到的,他懷疑自己一個不留神,這玩意兒就會消失在空氣中。
正當程宗揚納悶的時候,懸浮在箱中的水晶球忽然扭動起來。
榫卯聯結的各部分居然是可以自由活動的,先是變成一個柱形,然後擴張成環狀,接著從中間分開,變成一條水晶蛇,在箱中環繞盤旋。
呂雉終於忍不住道:“這是什麼法術?”
“屁!”程宗揚嚴肅地說道:“這是科學!”
一支機械爪握住一只細頸瓷瓶,快速而准確地傾斜到一個特定的角度。
一滴鮮血從瓶口淌出。
下方的水晶蛇在空中一閃,吞下血珠。
透明的蛇身泛起淡紅的光澤,然後咬住尾巴,懸浮在空中,一動不動。
“這也是科學?”
程宗揚板著臉道:“是!”
呂雉正要開口,程宗揚搶先道:“處女血哈?”
呂雉臉一紅,避開他的視线。
“幸虧你是處女,要不然就該用紫丫頭和太真公主的血了。”
呂雉側著臉,微微咬住嘴唇。
“從哪兒抽的血?不會把你的膜給破了吧?”
呂雉情緒又波動了一下,最後低下頭,伸手拉起衣袖,露出腕上一個細小的針孔。
針孔仿佛一顆小巧的紅痣,嵌在雪滑的肌膚上,平添了幾分俏態。
程宗揚禁不住拿起她的手腕,裝成觀察的樣子摸了幾把,然後貼在她耳邊,小聲警告道:“不許說!那天的事你敢說一個字,我立馬先殺了你,然後自殺!”
呂雉怔了一下,“為什麼要自殺?”
“廢話!老爺我不要面子啊?你去問問,那些奴婢的嘴巴我都沒怎麼親過,何況是親你……那個?記住啊,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有死丫頭知道,別人誰都不許說!記住沒有?”
呂雉垂下眼睛,“記住了。”
程宗揚後悔不迭,“媽的,我怎麼就鬼迷心竅了?現在死丫頭知道了,肚子里不定怎麼笑話我呢。”
“嗤”的一聲輕笑,卻是呂雉禁不住笑出聲來,隨即收起笑容,神情漠然。
程宗揚一陣火大,“你還笑?你有什麼好笑的?”
“沒有。”
“嘴巴給我張開!”
呂雉胸口起伏了一下,然後張開嘴巴,一邊閉上眼睛。
“不許閉眼!”程宗揚解開衣物,氣惱地說道:“給我含著!”
那根充滿男性氣息的陽具伸到面前,呂雉順從地張開紅唇,將主人火熱而粗硬的龜頭含到口中。
程宗揚狠狠捅了幾下,頂得雉奴喉頭作嘔,才消了氣。
“喂,”他忽然道:“你是不是有什麼秘密瞞著我呢?”
呂雉舌尖停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程宗揚心下冷笑,有死丫頭看著,真不信你能翻什麼浪花來。
水晶蛇表面的血色漸漸融化、消失,重新變得透明。
恢復原狀的水晶蛇從尾部盤起,眨眼間,一顆完美的水晶球便即成形。
水晶球從空中落下,沿著一條凹槽滾到箱角,發出“叮”的一聲輕晌。
凹槽內已經有了十七顆水晶球,最小的大如荔枝,最大的有雞蛋大小。
十八顆水晶球依次滾動起來,凹槽下方,一條乳白色的細繩向上昂起,繩端飄浮著一顆龍睛玉。
那只小巧的丹爐悄然打開,煉制過的水晶粉塵從爐口飛出,仿佛無數星芒飄浮舞動,星星點點落在細繩上。
乳白色的繩索像是被水晶的色澤浸染,每染上一點就透明一分。
當最後一點水晶粉塵落下,細繩變得徹底透明,只剩下一個虛幻的輪廓。
水晶球逐一落下,細繩毫無阻礙地從球體中間穿過,每穿過一顆,繩端的龍睛玉就盤旋起來,靈巧地打一個結,然後重新昂起。
十八顆水晶球全部穿過,細繩首尾相連,自行打了一個菩提結,然後靜靜落在箱角。
雪雪跳過來,張口往水晶珠串膠去。
程宗揚一把捏住它的狗嘴,提溜著小賤狗扔到一邊,然後拿起那串水晶球。
十八顆水晶串在一起,入手一片溫涼。
程宗揚提在手中,感覺比正常的水晶重了一倍,中間那根細繩似乎是某種動物的筋帶,極富彈性。
“這是。。。。。。念珠?”
呂雉跪在他面前,心無旁騖地吞吐著肉棒,動作越來越溫柔,越來越細致。
隆冬時節,日暮極為短暫,幾乎是轉眼之間,天色便已黑透。
程宗揚爬上樓頂,只見小紫正坐在檐側,雙手抱膝,精致的玉頰枕在膝上,像是睡著了一樣。
夜涼如冰,寒意侵人。
程宗揚脫下外袍,披在小紫肩上,一邊把那串水晶念珠遞過來,“水晶珠串做好了。幸好我出手快,要不然就被小賤狗吃了。”
小紫嘟起嘴唇,“噓……”
程宗揚飛快地在她唇上親了一口,然後擁著她的肩膀坐下。
“別鬧。”
小紫側著耳朵傾聽遠處的動靜,過了會兒道:“來了。”說著她直起腰,攤開手掌。
一只飛蟲落在她掌心,小紫輕輕握住,片刻後,星眸透出異樣的光彩。
“程頭兒,要不要夜游長安城?”
-----------------
夜色下的長安城,仍然沉浸在新年的氣氛中。
人煙最為稠密的宣陽、平康、崇仁、勝業諸坊,雖然坊門緊閉,坊內卻是燈火連天,人聲鼎沸。
滿城燈火中,唯有東邊靠近春明門一片區域黑沉沉的,仿佛一處被人遺忘的角落。
一名背著包袱的大漢翻過滿是枯蒿的土牆,剛一落地,便踩到一堆碎石,險些崴到腳踝。
“媽的!”那大漢咒罵一聲。
牆頭伸出一個紅鼻頭的腦袋,“熊哥,怎麼了?”
“沒事。下來吧。”
兩人從牆頭躍下,與大漢湊到一起。
紅鼻頭的漢子抱怨道:“那幫狗崽子追得太緊了,大過年也不安生。”
“東市的落腳點也被六扇門的狗崽子盯上了,熊哥,怎麼辦?”
大漢仔細看著左右,低聲道:“先忍忍。”
“都怪老十,”紅鼻頭的漢子抱怨道:“非要把人吊在坊門上。找個溝渠一扔,正好趕上年前的大雪,埋得實實的。等開春雪化,咱們早就回平盧了。”
瘦長臉的老十反駁道:“誰讓他背著我們想去報官?這種窩里反的貨色,按平盧的規矩,就該懸首示眾!”
“那你還剝了他的面皮?”
“不剝面皮不就被人認出來了?”
那位熊哥喝斥道:“別吵了!”
兩人悻悻然閉上嘴。
過了一會兒,紅鼻頭道:“要不然,明天咱們去找魏博的人,尋個落腳的地方?”
“魏博的人靠得住嗎?”
“靠不住也得給我們個遮風擋雨的地兒!”
熊哥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今晚先對付一宿。”
三人抖開包袱,卻是一只羊毛織成的囊橐,平時用來盛放東西,此時裹在身上,也能用來御寒。
熊哥剛閉上眼,忽然心頭一凜,一股寒意爬上心頭。
他連忙睜開眼,只見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名男子。
那男子穿著一襲錦服,外面披著一條玄黑色的大氅,頭發用條絲帶隨隨便便束著,看上去二十多歲年紀,相貌平常,眉宇間有種身居高位,久居人上的尊貴之氣,但目光內斂,神情溫和,並沒有頤指氣使的傲態,倒顯得平易近人。
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是,他肩上竟然坐著一名少女。
那少女大半身子都被大氅罩著,臉上戴著面紗,只露出一雙明眸,夜色間,仿佛有瑩潤的珠光流動。
那男子笑了笑,“做什麼的?”
熊哥咽了口吐沫,“避……避風。”
“大過年的不回家,怎麼跑這兒來避風呢?”
“家里失火。燒了。”
那男子皺了皺眉頭,“哪個坊的?”
“靖恭坊。剛燒的。”
那男子露出一抹古怪的眼神,忽然咳嗽了幾聲,“那個……這是我家,別在這兒待了。”
說著他丟出幾枚錢銖,“這點錢拿去,找個住的地方。”
幾枚錢銖掉在地上,金燦燦的,卻是幾枚金銖。
熊哥露出一副驚喜的表情,一邊俯身撿起錢銖,一邊連聲道謝:“多謝公子爺!多謝公子爺!多謝!多謝!”
旁邊的老十眼睛一亮,一截刀柄從袖口滑出,落在掌心。
熊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陪笑道:“打擾公子了,小的這就走!這就走!”
說著扯起兩名同伴,翻牆爬了出去。
到了牆外,那位熊哥背上已經滿是冷汗。
老十壓低聲音道:“熊哥,肥羊——”
“閉嘴!快走!”
老十還不甘心,“出手就是一把金銖!熊哥,不如做了他們!”
“你知道剛才是哪兒嗎?”
“興慶宮啊。廢棄幾十年了。”老十舔了舔唇角,獰聲道:“殺了往碎石堆里一埋!肯定沒人知道。”
熊哥森然道:“你都知道廢棄幾十年了,他們打哪兒來的?”
紅鼻頭的漢子突然間打了個寒噤,“你們聽見腳步聲了嗎?”
熊哥眉心跳了跳,沒有作聲。
“一點動靜都沒有……”老十倒吸了口涼氣,喃喃道:“真邪了門兒了,不會是撞見鬼了吧?”
紅鼻頭的漢子臉也白了,“那女的抱了條白狗,那狗看我一眼,我後脊梁都涼嗖嗖的……”
老十慌了起來,“哪兒有狗?我怎麼沒看到?”
“我瞧得真真的,就是條狗!”
“那女的不是被大氅罩著嗎?”老十嗓子像被捏住一樣變了腔調,顫聲道:“她……她……她沒腿!”
紅鼻頭漢子都快哭了,“她腿是被那男的抱著的吧?塞到腋下暖著……不會真沒有吧?”
“少自己嚇自己!”熊哥說著,拿出剛才撿的金銖,用力一擰,金銖彎折過來,臉色好了一些,“錢是真的。”
“熊哥!這錢留不得!”老十道:“說不定明天一早會變成樹葉子。”
熊哥手抖了一下,一共五枚金銖,價值萬錢,算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難道平白扔了?
“咱們今晚就花了它!”
“熊哥,咱們去哪兒?”
“宣平坊!”熊哥獰聲道:“燈下黑!咱們去宣平坊住店,吃的喝的用的,把這些金銖都給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