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遠道:“這麼久沒見,程頭兒酒量見漲啊。”
“那可不!”程宗揚摟住祁遠的肩膀,吹噓道:“我現在可是六級通幽境的大高手了,這點酒算什麼?”
自己晉級的事,並沒有對外透出風聲,程宗揚也不是逮住誰都要顯擺一番的性子,也就是在祁遠這種過命的兄弟面前,才能毫不掩飾心下的得意,跟自家兄弟吹吹牛,過過癮。
祁遠道:“那不是和謝爺一樣了?”
想起謝藝,還有在南荒的歲月,程宗揚不由心潮起伏,良久道:“兄弟們還好嗎?吳大刀、彪子他們,還有清浦,也有日子沒見了……”
“都好。吳大刀跟彪子在軍中混得不錯,大伙兒也挺服他們的。聽說上次演練,他們帶著人馬跟月姑娘的直屬營打得有來有往,連孟將軍都夸他們兩個是從軍打仗的好料子。”
聽到吳戰威和易彪能在軍中立足,程宗揚也替他們高興,只是聽到月霜,不由得一陣心虛。
自己跟如瑤的婚事都沒敢跟她說,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月丫頭如今想必已經知道了,就是不知道她會不會帶著星月湖大營的人馬來砍自己……
祁遠壓低聲音道:“程頭兒成親的事我也聽說了。還沒來得及恭喜。”
“什麼恭喜不恭喜的,”程宗揚趕緊道:“月丫頭怎麼說?”
“月姑娘沒說什麼,就是上個月練兵練得特勤。倒是老臧跟我嘀咕了幾句,說他瞧見女營用的靶子……”
“臧修這個不要臉的,跑女營干嗎?靶子怎麼了?”
“寫的都是你的名。”
這是要給自己萬箭穿心,千刀萬剮?
程宗揚琢磨道:“你說我是不是該回江州一趟,把月丫頭給娶了?”
“我覺得還是先避避風頭,等月姑娘氣平了再說。”
程宗揚點頭道:“有道理,還是你想得穩妥。哎,別光說我,蘭姑呢——你們還沒成親?”
這回輪到祁遠尷尬了,訕訕道:“她說了,這輩子都不嫁人。”
“她不嫁你就不娶?”程宗揚出主意道:“這事你得主動!她說不嫁,你可別慣著她,搶婚啊,綁也把蘭姑綁來,拜堂成親。”
“誒,這倒是個路子。要不我給月姑娘說說?”
“說什麼?”
“讓她把你給綁了。”
“好你個老四!”
兩人笑鬧一陣,似乎又回到當初在南荒,彼此調侃笑罵,百無禁忌的時候。
笑了一會兒,程宗揚道:“還沒問呢,你怎麼到長安來了?”
“石爺答應的六處商鋪都安排好了,拉著我來接收,正好趕上。”
“真是巧,要不然天南地北的,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呢。”
祁遠道:“蘭姑也來了。今天去了西市,沒趕回來。”
“西市的商鋪?”
“是。石家移交的六處商鋪,有兩處在長安。一處在旁邊的靖恭坊,另一處在西市,蘭姑過去打理。”
長安一百零八坊,如同一百零八座小城,東西兩市相當於中心商業區,最為繁華,其余諸坊也設有各色店鋪、客棧、食肆。
石超能拿出一處西市的店鋪,也算是誠意十足了。
“她還專門跟著你來長安?是想多陪陪你吧。”
祁遠嘿嘿笑道:“我猜也是。”
“行啊老四,臉皮夠厚的。”
“那是。百煉成鋼!”
兩人說得高興,罌奴等人迎了上來。
程宗揚道:“准備些酒食,再把那幾瓶飲料拿來,我今晚要跟老四臥談!”
祁遠道:“什麼飲料?”
“可樂!我好不容易才留下來幾瓶。這回可便宜你了。”
“什麼可樂?”
“一會兒讓你開眼!”
“呯”的一聲,拉環掀開。
祁遠學著程宗揚的樣子嘗了一口,眉毛頓時皺了起來。
“辣的?”
舌頭上的刺激感過後,祁遠才品出味道,“真甜!”
程宗揚舉罐跟他碰了一記,“平常跟清浦聯絡不方便,只能撿要緊的說,到了路上徹底斷了聯系。還好你來了,先跟我說說江州那邊。”
“從哪兒說起呢?”祁遠想了想,“上個月,小侯爺派人從太泉運來一批精鋼,好家伙,一根四丈多長,足足一千五百斤。”
“四丈多長?那是鋼軌吧。小狐狸要鋪鐵路?”
祁遠訝道:“多好的鋼,怎麼能鋪路?小侯爺准備把它給熔了,一根能打一千多把刀呢。”
程宗揚皺起眉,“江州的軍資很缺嗎?”
“眼下江州大營三個團全部滿員,差不多有三千人,衣服兵甲,什麼都缺。有了這批精鋼,起碼刀劍是不用發愁了。”
江州之戰後,星月湖大營按照三團九營的設置補充了大量新兵。
其實以星月湖大營原本的底子,營中的老兵都可以當軍官來用。
以這些老兵為骨干,一次性擴張三五倍也不成問題。
不過蕭遙逸與孟非卿、月霜等人目標一致,軍中全部走的精兵路线,三千多名完全脫產的精銳士兵,只靠江寧二州的積蓄,供養起來頗為吃力。
再加上戰事結束之後,江州還需要大規模建設,處處都要用錢。
蕭遙逸從水泥生意中拿走的錢,一大半都投到軍中,才勉強維持住。
閒聊中祁遠還提到,等江州諸事理順之後,蕭遙逸也准備北上,很可能要來長安。
至於是不是與月霜一起來找某個人的麻煩,那就說不准了。
江州作為程氏商會最牢固的後方基地,亟需增加人口、物資。
這一年來,除了星月湖大營一眾兄弟陸續把家眷接來,蕭遙逸還招攬了一些流民,人口增加萬余,但還遠遠不足。
程宗揚當初制訂發展計劃,江州要大力發展商業。
除了雲氏商會鼎力相助,入股的晉國世家也紛紛派人前來開設商鋪,建立田莊。
江州刺史蕭遙逸更是下令境內商稅全免,並且修葺道路,興建碼頭,疏通河道,還打通了荊溪前往昭南諸部的商路,運來大批糧食。
甚至與駐守邊境的宋軍做起了生意,雙方暗中勾結,無視臨安朝廷的禁令,開出一條從江州到筠州的走私通道。
一番操作下來,如今江州商賈雲集,市面日漸興旺。
祁遠從江州離開時,還看到數艘海船從大江北上,停泊在江州碼頭。
原本偏僻的江州,如今已經成了陸海匯集之處。
至於星月湖大營一幫兄弟,孟老大、侯玄、崔茂、王韜等人,把心思全花在培養月霜上面。
各人輪番上陣,以營為單位,每月一次演練,或是衝陣對攻,或是誘敵設伏,拿出全部手段,逐一與月霜過招。
新任的月上校也十分拼命,有高手陪練,進步飛快。
從一開始被打得落花流水,如今已經能漸漸穩住陣腳。
尤其是她的荊溪女營,靠著披掛了重甲的猛獁巨象,還在正面交鋒中,險勝了一場。
“孟老大的意思,想在每團建一支騎兵營,算下來至少要上千匹戰馬。准備湊夠錢,找路子從五原城販一批來。”
說起五原,程宗揚不禁微微有些失神。
祁遠喝了口飲料,咧著嘴道:“太甜了……還是喝酒吧。”
他放下可樂罐,拿起酒盞,跟程宗揚碰了一杯,“到時候我准備去一趟。”
“蘇妖婦?”
祁遠點了點頭,“自從那回的事情之後,她就從建康城銷聲匿跡了。我估摸著,她應該還躲在五原。”
“凝羽……有消息嗎?”
“商會的馬隊去過幾次,沒見著人,只捎了話,說還在恢復。”
“讓人給她帶句話:我身邊這幫侍奴個個都不省事,整天亂得一鍋粥似的。就盼著她來好好管教管教。”
“行,我記下了。”
“我記得五原的馬挺便宜?”
“尋常的馭馬是便宜,能上陣的戰馬就貴了。”
“你要是去五原城,多帶點人,順手把蘇妖婦的老窩給端了,說不定還能賺一筆。”
祁遠笑道:“咱們可想到一塊兒去了。有星月湖大營那幫大佬出面,我也算狗仗人勢了。”
“四爺太謙虛了,”程宗揚壞笑道:“你這把年紀的單身狗,都該成精了。‘汪汪汪’叫幾聲,蘇妖婦那狐狸精立馬得現原形。”
“哎,程頭兒,你這狗叫聲可比我地道多了。”
兩人哈哈大笑。
程宗揚道:“我在漢國認識了一個人,背景有點意思。”
程宗揚說了自己與趙墨軒結識的經過,“他以前當過岳帥的書僮,恐怕和孟老大認識,有機會讓他們也見個面。”
“行。我回去就去見孟老大。”祁遠道:“還有武二爺……”
“武二?他不是去花苗了嗎?”
“他身上的錢花光了,跑到江州來借錢。還想把一個女的留在江州,結果那女的又哭又鬧,還在武二爺臉上抓了一把——差點兒破相。”
“嘁,”程宗揚壓根兒不信,“武二的臉皮比城牆還厚好幾磚,炮彈打上去都得被彈回來,白仙兒別說抓了,拿著刀都不一定能捅穿。”
程宗揚說著笑了起來,“武二這廝這是被黏上了啊,活該!”
“還有那位小道爺。姓秋的。”
“秋少君?他還跟著月丫頭呢?”
“上個月有人找他,他去跟月姑娘請了兩個月的假。說過完年就回來。”
“誰來找他?”
“太乙真宗的吧,也是個道士。”
太乙真宗門內的勾當,程宗揚也沒有什麼興趣,隨即問道:“臨安那邊,清浦他們怎麼樣?”
祁遠苦笑道:“光是建康、江州就夠我跑的,臨安我還一直沒去。”
程宗揚笑道:“辛苦辛苦,建康的生意如何?”
“說到生意,我這一腦門子的官司……”祁遠道:“眼下建康那一大攤有珠寶行、糧行、織坊、銅坊,你說賺錢吧,賺得真不少,可頂不住臨江樓的開銷太大——簡直就是一頭吞金獸。”
“臨江樓不用木制梁柱,全靠竹筋水泥。一尺大小的樓面,用水泥三十斤,沙子一百六十斤,石子二百八十斤,”祁遠掰著指頭道:“臨江樓上下九層,一層七千多尺,單是水泥就用了兩萬石。加上竹筋還得浸臘,沙子、石頭、磚塊、人工,眼下剛封頂,就用了四萬多金銖。”
“這也不多啊。”
“還有琉璃磚呢,再帶上里面的裝飾、擺設、桌椅、家具……十萬金銖都不一定能打住。”
程宗揚當初打算用瓷磚,結果瓷磚燒不出來,反而琉璃磚有成熟的技術,最後拍板上了琉璃磚,將整個臨江樓貼一遍,導致開銷猛增。
程宗揚安撫道:“別擔心,開銷再大咱們也投得起。定下日子沒有?”
“還沒有,倒是樓頂的大佛,已經定下了。”
“哦?真賣出去了?”
“雲六爺派人來量了尺寸,說是要供一尊金佛。還專門訂了兩對大玻璃缸,擺在四周,點長明燈用的。夜里點上燈,幾十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好好好!到時候蘭姑的水香樓就開在這兒了。”
祁遠一臉古怪地看著他。
程宗揚摸了摸臉,“怎麼了?”
“……程頭兒,你不是說開會所的嗎?”
程宗揚手一揮,“一樣!”
“那能一樣嗎?”祁遠道:“上面是佛爺,下面是妓院?”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
程宗揚道:“應該……沒事吧?哎!就這麼定了。”
“那我回頭跟蘭姑說說?”
“說吧說吧。多供點香油,佛祖不會見怪的。來碰一杯,祝咱們的臨江樓會所開張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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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房內滿是酒氣。
阮香琳抓了把香篆投進熏爐,一邊開了門窗通風。
兩個男人擠在一張榻上呼呼大睡,祁遠弓著腰,跟大蝦一樣躺在榻邊,程宗揚仰面張著手腳,一條腿還搭在祁遠屁股上。
兩個人不知喝了多少酒,說了多少話,此時室內的油燈還在亮著,里面的燈油已經所剩無幾。
阮香琳吹了燈,扯過一條被子,准備給相公搭上。
剛伸手過去,手腕就被抓住。
程宗揚睜開眼睛,見是阮香琳才鬆開手,然後看了看還在熟睡的祁遠,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把被子給祁遠蓋上。
“幾隻酒壇都空了,你們喝了多少?”
“沒喝多少吧?就顧著聊天了。”
程宗揚到了外間,侍奴奉上熱水,他一邊拿起手巾擦臉,一邊道:“紫丫頭回來了嗎?”
“我問了驚理和吳爺,紫姑娘剛到,就帶著雉奴出去了,一直沒回來。”
“叫老吳來一趟,還有呂奉先那小子——剛來就打架,真當長安城也是他家的?”
阮香琳為難地說道:“呂少爺和高衙內昨晚也喝到半夜,今天一大早便出去了。還拉上石掌櫃,說是去宣陽坊喝羊羹,吃胡餅。”
程宗揚一陣頭疼,不知道是宿醉未解,還是被倆紈絝給氣的。
“先見老吳吧。”
敖潤進來時,正聽到吳三桂說及出使之事。
“……路上我們打出旗號,各鎮都沒有留難。有幾個藩鎮還派了士卒護送,禮數周全得緊。屬下推說主公抱病,由呂少爺出面見了些人。到了長安,鴻臚寺幾名官員差不多每天都來,說是想請主公移居驛館。”
“沒起疑嗎?”
“疑心大了去了。”吳三桂道:“明面上沒提,私下里沒少打聽洛都的事,想知道侯爺的病情如何,呂氏不是真倒了,還使勁打聽登基那天的動靜。”
“你怎麼說的?”
“沒說是也沒說不是,說呂氏沒倒吧,呂冀是沒了,太後也交權了。說倒了吧,這不呂少爺還跟著呢?登基那天的事,打個馬虎眼也就過去。”
“好你個老吳,夠滑的。”
“有點蹊蹺的是,那幾個官看著比咱們還著急。”
自己作為漢國正式使節,一路都沒露面,的確令人起疑。
可他們比自己還著急,就有些說不通了。
“那就再等等。”程宗揚道:“先把文書遞上去,改天請他們見面。”
見敖潤進來,程宗揚說道:“老敖,你跑一趟,用你治禮郎的身份,去鴻臚寺遞文書。”
敖潤答應下來,接過文書。
祁遠翻了個身,只覺身上暖烘烘的,腦中還帶著一絲未消的醉意,慵懶得不想睜眼。
隨即他清醒過來,一骨碌坐起身,只見身上蓋著一床軟騰騰的棉被,床旁熏爐上坐著一盆溫水,盆沿搭著雪白的手巾。
還有同樣在熏爐上溫著的清粥和幾樣小菜。
祁遠拍了拍腦門,起身披好衣物。
輪到穿鞋的時候,他有些好奇地把那雙鞋拿起來,翻來覆去看了一遍。
那雙鞋輕得要命,感覺一口氣都能吹跑,可鞋底十分結實,上面印著防滑的花紋,雖然看不懂,但挺好看,鞋背系帶的穿孔一個比一個精致,還嵌著銀箍。
程頭兒這真是……
祁遠心里熱乎乎的。
鞋子再好也就是雙鞋,難得的是一別經年,有好東西還不忘給自己留著。
這可是個實用物件,自己走南闖北,有了這雙鞋,不知能省多少力氣。
祁遠洗了臉,飛快地吃完飯,順手把碗碟收好,拿出去洗了。
抹乾碗筷,便聽到外面一陣喧嘩,石超帶著一群美姬過來,請程宗揚去左近的樂游原登高賞雪。
“又要宴飲?”程宗揚道:“天天笙歌酒席,喘口氣吧。”
石胖子爽快地說道:“去哪兒都行,我聽哥哥的!”
“頭一次來長安,一起看看長安的街市吧。”
“成!”
一行人收拾停當,離開宅院。
外面雪已停了,街道上的積雪被坊正帶著人打掃乾淨,露出濕淋淋的路面。
路面是用黑色的花崗岩鋪成,年深日久,石板已經龜裂,泛著黑色的光澤,仿佛浸滿了歲月的痕跡,充滿滄桑的氣息。
宣平坊位於長安城東,南北寬一里,東西長兩里,四面設有坊門。
中心的十字大街將宣平坊分成四部分,每一部分又有十字形的曲街和小巷,層次分明。
程宅座落於中心十字街西北,面朝大路,與石超的石宅相鄰。
昨晚風雪交加,眾人只顧著埋頭趕路。
這會兒出門,程宗揚才發現對面就是鼓吹局教坊,牆內絲竹陣陣,歌聲相聞,門前車馬如織,熱鬧非凡。
難怪石超這麼容易就把教坊女子請到自己家中宴客。
程宗揚不由好笑,“石胖子,你是專門挑這地方安家的吧?”
“沒有,沒有!”石超趕緊撇清,“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我爹當年來長安就住這兒。”
“怪不得呢,你這是家傳啊,祖上就有這愛好。”
“這算什麼?”石超道:“北邊常樂坊蝦蟆陵一帶才熱鬧呢,一條街全是酒肆。再往北的平康坊,更是風流去處!”
袁天罡在旁邊道:“石爺對長安這些地面挺熟啊?”
“那當然!”石超興致勃勃地說道:“要不去平康里?我作東!”
“消停!咱們今天就逛街。”
坊內的街道寬及十丈,雖然不如坊外的大路,也相當於雙向八車道的寬度,即便車馬如雲,仍不覺擁擠。
此時往來的除了紅衫翠袖的教坊女子,還有幾名身著黃衣,戴著烏紗幞頭的宦者,正帶著一幫白衫少年前後奔走。
袁天罡道:“那些黃衫的是管理教坊的中官。所謂:翩翩兩騎來者誰?黃衫使者白衫兒。”
程宗揚笑道:“不會碰見賣炭翁吧?”
石超道:“宅子里缺炭?要買炭嗎?”
程宗揚與袁天罡對視一眼,彼此哈哈大笑。
眾人往西行去,緊鄰著教坊的卻是一座寺廟,進出的全是女尼。
“這是法雲寺。”袁天罡道:“長安城最早的寺廟之一,如今改為尼寺。”
“昨晚好像還路過一座寺廟?”
“那是宣慈寺。”
“一座坊里就有兩間寺廟?唐國佛門勢力這麼大?”程宗揚有些意外。
他印象里唐國道門勢力極強,道門諸宗除了晴州就屬唐國最為鼎盛。
袁天罡眼也不眨地說道:“南邊有的坊壓根兒沒有。有的坊只有一處,比如西邊的靖善坊,就只有一處興善寺。”
程宗揚點了點頭。
祁遠“嘿嘿”笑了起來,“程頭兒,別聽他蒙你——大興善寺我去過,一座寺廟就占了一整個靖善坊。有的坊沒有,說的是南邊的保寧坊,整坊都被昊天觀占了。”
“長安城有多少寺廟?”
袁天罡道:“二百多座吧。”
“道觀呢?”
“四十多座。”
程宗揚忽然道:“娑梵寺在哪兒?”
“總寺在城南,城內的延福坊有處下院。怎麼了?”
“沒什麼。”程宗揚想起娑梵寺首席方丈,十方叢林名譽主持,唐國佛門理事會總理事——那個肥頭大耳的信永大師。
這孫子拿了佛門至寶琉璃天珠,還欠著自己人情呢。
法雲尼寺占了宣平坊西南角,對面開著油坊、客棧、酒肆、成衣行……還有一家賣胡餅的店鋪,人來人往,生意興隆。
程宗揚的住處離坊門有里許遠近,到了坊門,只見坊牆厚度一丈有余,底部包磚,夯土版築而成的牆體往上逐漸收窄,能看到頂部有坊卒正在打掃積雪。
出宣平坊西門,向南便是大路。
長安城東西各開有三座城門,這條大路東連延興門,西通延平門,是東西方向的主軸之一。
路面的寬闊程宗揚昨晚已經領教過,比坊內的大街寬了一倍,足有二十丈。
從宣平坊往西,依次是永寧坊、永樂坊、光福坊,再往前,便是長安城縱貫南北的中軸线:朱雀大街。
雖然已經見識過長安城內坊街、城街的寬闊,再看到這條六朝第一大城的主干道,程宗揚仍然被深深的震撼了。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街道,如果說十丈寬的坊街相當於雙向八車道,二十丈的城街相當於雙向十六車道,而眼前的朱雀大街足足有五十丈寬,根本不能以車道比擬,就如同一片遼闊的廣場,浩浩蕩蕩通往正北方的皇城朱雀門。
長安城共有十一條南北大街,十四條東西大街,全城一百零八坊,被朱雀大街分為東西兩半。
中間宮城對應四坊,東西各有三坊。
中間四坊規模較小,只在東西兩面設有坊門,避免衝犯了宮城的帝王之氣。
朱雀大街路面全部用條石鋪成,兩側設有丈許寬的排水渠,街旁栽植著成排的槐樹、柏樹、柳樹、楊樹、銀杏,樹齡都在百年以上,即使冬季枝葉凋盡,殘余的樹冠依然是龐然大物。
眼下將近巳時,新雪初晴,街上士女如雲,車馬相連,極盡繁華。
袁天罡道:“長安每至年關,人煙最是稠密。單是趕考的士子便有數千人,所帶的仆役、隨從,人數逾萬。還有回京述職的各部官員,前來賀歲朝覲的藩鎮使節,四夷使者,城內的客棧旅舍全都住滿,一室難求。”
“還說只在鄉里討生,長安城你也挺熟啊。”
袁天罡嘆道:“長安居,大不易。我在長安城也待了好幾年,最後實在混不下去,才滾回鄉里。”
忽然街上一片鼓噪,整條大街突然間沸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