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的出現讓我一陣驚喜,如醍醐灌頂,霎時間茅塞頓開。
對啊,我怎麼早點沒能考慮到她呢!
雖然上次在商場見得那一面弄得雙方都有些不愉快,而且從她和張語綺兩個人的對話和動作之中,可以推測出來這二人從前一定有著某些不一般的關系,絕對不可能會如同張語綺說的只是從前認識的人那麼簡單。
且聽張語綺說過,黎綺雯也是個警察,還有之前在公司和郭深家族里的那群老家伙吵架的時候,我確實也分明地聽到了其中一個男人說過張語綺從前是個警察,不管究竟是因為什麼隱瞞了這件事情,我都隱隱約約地察覺到這兩個女人應該有過一些故事。
對了,就是黎綺雯!
霎時間,我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個鯉魚打挺又恢復了精神,抓起外套就跑了出去。
反正張語綺現在也不在,我不想再在這里做這些只是為了郭深好的事情了,我要去幫助我喜歡的女人。
抱著這個想法,我給我從前在警校的一個鐵哥們打了個電話,請求他動用現在手頭的關系很快地幫我查到了黎綺雯的手機號和家庭住址,以及別的一些詳細資料,且我還了解到,黎綺雯這幾天因為身體不太舒服正在家里休假。
這真是天助我也。
我飛快地打了個出租就往黎綺雯家的方向去了,因為太過心急,我覺得似乎沒費什麼力氣就輕而易舉地找到了黎綺雯家的門,我努力壓抑住自己激動的情緒,盡量輕輕地敲了敲門,很快地,門被打開了。
赤紅色的防盜門後面露出一張美艷不可方物的臉龐來,正是我記憶中的那個模樣。
我主動先笑了笑,低聲下氣地問了個好:“黎警官你好。”
黎綺雯似乎已經不記得我是誰了,捏著門把手,身子擋在門與玄關的縫隙之間,沒有一點要讓我進去的意思,一雙眼睛將我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一遭,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你好……不過你是哪位?”
黎綺雯雖平時在警局辦事極其雷厲風行,是個比男警察還要彪悍幾分的女人,但一旦在家,往往就收拾的比較干淨隨意。
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溫婉動人的感覺,不應該會一眼就被看出來是干什麼的才對,面前這個看起來很陽光的大男孩卻一下子就叫出了“黎警官”三個字,說明還認得她,這倒讓黎綺雯有些微訝。
我有些尷尬,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自己的語言,磕磕巴巴地說道:“那個……我、我叫陳海凌,是xx派出所的警員,這是我的證件。”
說著,我掏出自己的警察證給她看了一眼。
果然,黎綺雯眼神里的警惕味道立即就消除下去了七八分,她微微點了點頭,往一側欠了一下身子,再開口的時候語氣明顯就親切了不少:“找我有事嗎?”
我抓抓頭發,不用看也知道,現在我面上肯定已經通紅一片了,連我自己都能清晰地感覺到,耳根子的地方仿佛燃著了一把火。
最終,為了節省時間,盡快說明來意,我只好還是實話實說了:“哎……那個,其實我們之前見過的,就是……在帝都商場里面,我是張小姐的保鏢……”見她依舊有些不明白,我咬了咬牙,只好說得再清楚了點:“張語綺張小姐。”
我本來就擔心她們二人之間會有什麼瓜葛,沒想到我這麼一說,黎綺雯真的就變了臉色,原本上揚著的嘴角一下子垮了下來,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生氣:“你說你是誰的保鏢?!”
我微訝,同時有些汗顏,沒想到還真的被我猜中了,看她這個模樣,今天這事情估計不太好說。
但我還是得規規矩矩地回答了下去:“其實是領導的命令,要我去給張小姐當一段時間的貼身保鏢。”
黎綺雯冷笑了一聲,微微挑起一點眉毛:“是嗎?!但是這跟我有什麼關系呢?”
說著,就要作勢去關門。
我慌張了一下,趕緊抬手用力將門抓住,往後使勁一拉,同時慌慌張張的解釋道:“那天在商場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但是今天找您是真的有急事!張小姐……張小姐她這次真的攤上大麻煩了!”
我這幾句話落了地,黎綺雯突然手上松了力氣,往後撤了一步,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一雙眸子里看不出一點情緒:“進來吧。”
她這個反應的前後反轉太大,倒是叫我有些猝不及防了。
我愣怔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站在原地喘著粗氣。
剛才下了出租車,我幾乎是全程沒停一路以最快的速度跑過來的,額頭上的汗水一層接著一層,後背的衣服已經死死地貼在皮膚上了,粘膩得有些刺痛,現在又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大堆東子,現在累的有些不知所措。
黎綺雯提拉著拖鞋,或許是察覺到我沒有跟上去,於是頓住了腳步,緩緩轉過一點頭來,眸光中閃爍著冰涼如霜雪的寒光,語氣也是如同山上雪、樹上霜,森冷入骨:“還愣著干什麼,不想說事情了?”
她最後兩個字尾音微微上揚,帶著幾分調侃和諷刺的意味。
我一個激靈,這才回過神來,趕緊關上門小步快走進去。
房間里布置的很溫馨,乍一看給人一種特別幸福的感覺,與她這個冰冷的表情和語氣有些格格不入。
一進門,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手足無措地站著,與我相比之下,黎綺雯就表現得冷靜了很多,她先自己坐下,然後推過來一杯溫水,平靜道:“坐吧。”
我低著頭挑挑選選弄了半天,最後有點別扭地扯了一個綠色的裹著小碎花布的凳子坐下,有些局促地將那杯溫水捧進手心里,小聲地道了聲:“謝謝。”
黎綺雯依舊眉眼無波,擺了擺手往後一靠,擺出個氣場很強勢的架子來:“客套話就不用說了,我們就直接進入主題吧,說吧,今天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
我咽了一口口水,她渾身上下散發出的這股冰冷如霜、強大異常的氣場讓我覺得莫名有些虛弱,不得不說,這一瞬間我發自內心的覺得黎綺雯和張語綺還真是有些相像。
盡管我是個特別沒有眼色的人,當下也看得出這不是個什麼喝水的好時機,於是放著面前那杯溫水沒敢動,有些晦澀地說:“張小姐她……現在遇見了個大麻煩,我需要您的幫助。”
黎綺雯挑挑眉毛,自顧自的從一旁拿起一杯淡褐色的茶水抿了一口,輕輕笑了一聲:“她現在那麼厲害,又找了個能干的男朋友,呼風喚雨的本事大著呢,怎麼,能有什麼天大的事情,連她都能困的住?再說了,我只不過是個平常的小警察,也沒有太大本事,說什麼幫助不幫助的真是言重了。”
她這個陰陽怪氣的語調讓我聽的有些難過,心髒仿佛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給攥住了,看來這件事情難辦已經成為了個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不得不做一下最後的掙扎。
我努力地提起個十分勉強的笑臉來:“瞧您這話說的,哪是那麼回事兒啊。張小姐自己也說了,您應該會念著從前與她的交情幫上一把的。”
“是嗎?”
黎綺雯雲淡風輕地放下杯子,又翹起了二郎腿,擺明了不相信我所說的話,事實上張語綺當然沒有這麼說過,我扯這麼個謊話只不過是想搞得聽起來親近一點罷了,沒想到還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但事已至此,我只能硬著頭皮說了下去:“是……是啊,要不我今天也不能直接就來找您您說是不是?”
黎綺雯抿抿唇,狹長動人的丹鳳眼微微眯了一點看著我:“那你說,究竟是什麼事情。”
我在腦子里飛快地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盡量的將想要表達的意思用工整的話語表述出來:“是這樣的,張小姐突然被人誣陷說涉嫌一起綁架案,但是她並沒有做過,由於有人在背後暗箱操作,所以我們的訴訟全都沒有效果,現在如果再不能趕快反轉局面的話,張小姐就真的要被當成嫌疑人給抓走了,我們實在都是沒有辦法,這才來向您求助的。”
我自以為這一番話說的固然真情實意全在其中,卻沒有想到,黎綺雯聽完之後,勾起一點唇角露出個略略有些諷刺的笑容來:“張語綺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可以摸著良心說與我並沒有半分關系,從前我也天真過,真以為能把一個倔強到了極點的人給拉回來,可是到了現在我才知道,有些人啊,她之所以深陷泥潭無法自拔,那都是因為第一步是她自己邁進去的,沒有人強迫她,自己種下的因,不管結出來的果子是甜還是苦,都沒有資格去質疑和抱怨,你我都是成年人了,這點道理難道還要我提醒你嗎?”
我怔了一下,聽黎綺雯這個意思,張語綺從前果真是個警察,且還是由於某些原因一步一步墮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來的,以前黎綺雯也曾經伸手幫助過她,卻沒有效果。
但是我作為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局外人,對於她們兩個之間的往事一無所知,單單憑借著這幾句話實在是想不到什麼,聽的雲里霧里。
我試探性地妄圖爭取最後一絲生機:“但是前輩,我們做警察的,不管是什麼人,我們要堅持的不都應該是還他人一個公道嗎?前輩作為一名有著多年經驗的老人,對於我來說您就是老師了,晚輩剛剛做這一行,卻也明白這個道理,現在張小姐正是那個無辜的受害者,我們應該盡力去幫助她、還她一個清白啊,不是嗎?”
黎綺雯看著面前這個據理力爭得面紅耳赤的男孩子,有些微訝,她沒想到自己已經潑了那麼多冷水,這個孩子竟然還能堅持著說下去,也真是挺不容易的了。
這一下黎綺雯對他的印象倒是一下子改觀了許多,起碼比上次在商場強了,那個時候她正在氣頭上,聽張語綺說什麼貼身保鏢,還以為是編出來的,實際上是張語綺養的小白臉呢。
不過,現在他這是在做什麼,和自己講警察該干什麼嗎?
那麼……
警察究竟該干什麼呢?
黎綺雯盯著面前那大半杯褐色的茶水,不由自主地出了神,思緒仿佛變成了一只小船,順著記憶的河流慢慢地滑到了從前的歲月。
那時候,她和張語綺大約也就是像這孩子一樣的年紀,剛剛進了警局,穿了一身整齊又精神的制服,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憧憬,後來的日子確實也是那樣的,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她們興趣相投,自然而然的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再往後,她們漸漸地都各自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室,本以為是約定好了的一輩子的朋友,沒想到禍從天降,不知怎麼回事張語綺家里就突然出了變故,她老公因公殉職,當時張語綺剛剛生完孩子,身體還很虛弱,她擔心張語綺會承受不了這麼大的壓力,還主動去找了張語綺,希望能給她一點幫助,沒想到,等自己過去的時候,卻被告知張語綺也已經不在了,就這樣,許多年過去了,她真就以為張語綺當時是一時想不開才扔下自己尚且不足月的兒子去自殺殉情了,還實打實地悲痛了好長時間。
可她萬萬沒想到啊,有生之年還能活著再見到張語綺一面,只是物是人非,這些年過去了,她幾乎是一點都沒有改變,那張臉依舊五官精致,妝容得體,滿滿的都是膠原蛋白,身材也前凸後翹,完全保持了少女般的模樣,只是旁邊的人變成了郭深——這個整個帝都無人不知的黑幫老大。
而昔日那個熱情飽滿、蓬勃洋溢的張語綺,也搖身一變成了一朵帶刺的玫瑰花。
她原本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可是張語綺那一次一次冷淡的面容,一句一句冰涼的話語,就像一盆盆數九隆冬時節里的冷水澆頭而下,將她一腔熱情終於弄得全部磨滅了,而如今她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不再去操心張語綺的事情了,這個孩子卻又突然跑了出來,一口一個前輩的叫著,真讓她恍惚間仿佛透過這個孩子看到了當初的那個天真的自己。
思及此,黎綺雯涼涼的垂下意氣風發的眼角:“你為什麼就一定能夠保證張語綺是無辜的呢?”
我本來說的滿腔熱血沸騰,覺得自己慷慨激昂甚至很有道理,把自己都給感動了,瞧見黎綺雯微微有些愣怔的模樣,還以為是要把黎綺雯給說動了,正准備接著往下說的時候,沒想到卻聽見這麼一句,她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卻過於尖銳,一下子把我給打懵了。
我為什麼相信張語綺一定是無辜的……嗎?
難道不是這樣嗎?
我突然泄了一口氣,就像是一只原本膨脹的看起來珠圓玉潤的紙老虎突然被針捅了一下,沒幾秒鍾就坍塌下去,成了一團爛紙。
不知怎麼回事,心底竟無端生出幾分沒來由的害怕來。
對於這件事情,我一直是對張語綺沒有做過這種事情深信不疑的沒有錯,所以才能一直堅持著想要為她討回公道,可是現在被黎綺雯這麼一說,我卻心慌起來。
腦子里“嗡”的一響,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笨拙地出現,略略有些顫抖,好像是舌頭打了結:“因為……”這兩個字一出口,我卻再也不能接著往下說下去了。
我該說什麼呢?
捫心自問,我這麼堅定不移地相信著張語綺,其實大部分原因都是出於我對她的愛,所以信任感是不必多說就油然而生的。
可是現在當著黎綺雯的面,這些話我不能說出來。
我將手心里的那片衣角小心翼翼地握了又握,聲音顫抖的越來越明顯但還是十分執拗地堅持著說道:“她不會的……”
黎綺雯不做過多表情,只從牙縫之間擠出來一個輕輕的嗤笑,繼續問道:“你怎麼就那麼確定她不會呢?你覺得自己很了解她嗎?”
猛地一下,我怔在了原地,再發不出了一個音節。
說的也是啊,我與張語綺從見過第一面到現在,掰著手指頭數數日子,一共也不過才個把個月罷了,我這麼相信她,是真以為自己很了解她嗎?
我看著面前這個眉眼冷靜、平淡無波的女人,覺得自己仿佛是正看著一面鏡子,黎綺雯字字句句問出來的問題,似乎全是從我內心深處發出來的,直擊我最不敢面對的地方,仿佛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一下子擊中了我整個身體里最最柔軟的所在。
是啊,其實直到現在為止,我對張語綺其實都並沒有什麼了解不是嗎?
除了知道她的姓名和一些基本情況之外,我還知道什麼呢?
憑什麼就敢這麼狂妄自大地說出這樣篤定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