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57章 逃離
空無一人的市政府內本應一片寂靜,卻在四層的綠化平台處,響起陣陣警報的聲音。
深月俯視著市政廳大樓前的馬路,垂下方才還在跟社長通信的無线電機。
樓頂的擴音器里,流淌著讓人精神不安的避難用的警報聲。
猶如被這巨大聲音所吸引一般,於道路四散的人影們都漸漸集中到了市政府大樓這邊。
它們翻過路障,由玄關跟窗戶開始侵入。
藉此動作而變得空曠的馬路上,一輛面包車躍了出來。
即便因此有數具喪屍被吸引了過去,下場則只是隨即被撞飛。
接著車後還有幾台貨車跟上。
盡管橋上涌入的屍群依舊,可他們還是找到屍群密度薄弱的地方成功突破了。
深月遠眺著,這一行駛往碼頭的車隊。
在最前方的貨車里頭,乘著自己幼小的弟弟,和那直至最後都未曾道出自己名字的小女生。
自己告訴他倆肯定會跟他們合流的,隨後讓他們坐到車上。
憶起那時兩人的面容,深月緊緊地握住欄杆低下了頭。
深月沒有可以追上車隊的手段。
不過是賭一賭能夠逃離的可能性罷了。
“……嗚!”
像是為了鼓舞自己般揚起頭來,隨後轉過身子跑了起來。
一層靠近馬路那側,早已被屍群侵入。
她為了逃向後門,如今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中獨自行進中。
在不久前還曾有多數難民生活的市政府,如今卻是一片破敗,面目全非。
敞開的房門里,盡是被舍棄的私人物品。
翻滾落地面的瓦楞紙箱里散落出還在分發過程中的物資,張貼在牆上的文件更是染著道道血痕。
死者們的蠢動的聲音,從樓下滲入自己的耳畔。
二層跟三層,亦還殘留著市政府內接連不斷的慘劇所帶來的濃烈的血腥味。
屍群們會跑上樓也不過是遲早的問題罷了。
深月選擇遠離入口的樓梯,猶如在各樓層間跳落般飛奔而下。
她拼了命撐住快要摔倒的身子,卻在好不容易見到一層那會兒,發覺到一個漆黑的人影一閃而過。
她立馬一把抓住扶手止住了腳步。
自己方才的腳步聲還在微微回響,但那個人影卻對此毫無反應。
拖曳著腿般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大概是在一層徘徊的喪屍吧。
深月抑制住速度變快的呼吸,再往蜷成一團的四肢灌入力量。
最為可怕的並非受傷又或是其他什麼東西,而是因恐懼而無法行動啊。
自己正是在西棟那會兒深深地理解到這一點。
又等候了一會兒,她才踱下樓梯下到一樓,慎重地左右張望。
一個人影都沒。
大門那邊,侵入進來的屍群們所造成的聲響傳入耳中。
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由於後門那邊是職工區域的緣故,通道都是十分狹窄,且單調無比。
深月躡手躡腳地走著,邁入被玻璃隔起並列有吸煙室與自動販賣機的休息區。
此時視界當中捕捉到,某物正在顫顫一動。
(!?)
一名女性,似乎借著失去光芒的自動販賣機之間那狹窄的間隙,抱膝蹲坐著躲了起來。
那不是喪屍。卻又頂著一臉怯怕望向自己。
自己記得這張臉。
那是困守在西棟那幫男人里,同為犯罪團伙一員的女性。
(她沒逃嗎!?)
自己是知道在西棟鎮壓過後,她便行蹤不明了。
雖然市政府的人也找過了,可卻沒想到她還逗留在這里。
(明明跟著一起逃離的話不就好了嘛)
可能是想到自己會被殺掉吧。
明明要是自己選擇投降的話,現在可要比這兒安全的多了。
警報依舊回響。
喪屍漸趨漸近。
深月打算對她就此不顧。
要幫助對方的話自己可就會損耗掉數秒的時間了。
(……可惡!)
那可是向自己等人露出獠牙的人啊。
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罷了。
可盡管如此認為,但仍舊是深月將屍群引入市政府,也的確是她導致這女人原本稀少的生存時間變得更加緊縮。
“這邊!快!”
見深月邁出了步子,女人便慘叫著往反方向跑了出去。
她滿臉癲狂,連滾帶爬地竄了出去。
“錯了!那邊可是!”
她正向著正門奔了過去。正是早已徘徊著大量喪屍的方位。
本想追過去,可步伐卻又緊緊釘在了地面上。
對此自己可是無能為力的。
深月轉過身子再度開始趕路,卻在通往後門的路上,碰著了個人影。
從對方那一身襤褸的衣衫便可知,是具喪屍。
通道十分狹窄,根本沒有可以給自己溜過去的間隙。
在它身後不遠處又一具喪屍冒了出來。
盡管又得繞遠路,可目前也只能采取另外一個出口逃生了。
然而想要邁出的腳步又止住了。
方才自己瞧見那在樓梯下踱過的人影,卻從轉角處轉身踱了回來。
一把女性的慘叫從身後傳來。
正門那邊也已經是不容自己回頭的狀況了。
屍群像是堵住後路般不斷接近。
而當發現到自己後,則張大了嘴巴一副無聲的怒吼狀,緊接著衝自己奔來。
自己能逃的地方就只剩旁邊的房門了。
深月連滾帶爬地衝了進去,緊接著拴緊房門。
這是以玻璃隔開的吸煙室。
她往後挪動腳步,一邊四處張望。
這房間並沒有其他出口,唯有一張長凳跟一個煙灰缸。
也沒有似乎能充當武器的東西。
不過即便有刀有槍狀況也不會有多少出入。
畢竟以深月的腕力來講充其量也就是嚇唬嚇唬別人罷了。
以不知畏懼的喪屍作為對手的話可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房門是無需鑰匙的內開型,只要扭動門把就能輕易打開。
一具,兩具喪屍貼緊房門,一臉著急地想要衝進房內。
那對負傷的白濁眼眸狠狠地緊盯著自己。
玻璃上宛若被赤色的油漆塗刷過般,染上陣陣血跡。
無线電機此時響起。這一路上自己都將其緊緊握住在手中。
『拉響警報的家伙,你聽得見麼!我們到碼頭了!你會來跟我們匯合的吧!?我們這邊也會想你靠近的!多久我們都會等你的!』
正是社長那充滿焦躁的聲音。
自己想要回點什麼,卻又察覺到自己沒什麼可以說的。
他們肯定會深信自己能與他們匯合的話語,肯定會等候自己到最後一刻的。
深月仍舊緊握住無线電機,始終站在原地。
房門正苦苦支撐著喪屍們的壓力。
即便自己想要奪門而出,在此之前屍群們也肯定如雪崩般涌入室內。
自己完全想不出有任何可以付諸行動的方法。
該是為了船那邊,告訴他們自己放棄逃離了嗎。
自己的心也隨之漸漸被恐怖所支配。
(我不要!)
我不想死。
粘稠漆黑的恐怖,由自己的意志力所擊潰。
來賭一把吧,深月集中全身的力氣打算從房門逃脫。
而此時,門外傳來一聲爆響。
其中一具貼在玻璃上的喪屍,被這衝擊所拋飛。
是槍聲。
又一聲爆響。
剩下的兩具被一同擊飛。
玻璃上泛起處處白色的裂痕。
通道深處,冒出了一個人影。
他依舊肩上搭著個挎肩包,拉動手上霰彈槍的護木,從口袋之中取出彈藥筒進行填裝。
就這麼緩緩地走來,接著拉開吸煙室的房門。
“……”
由於昏暗無法察覺出對方的表情。
這人拔掉掛在耳上的耳機,也沒給深月說些什麼的時間,就這麼強硬地牽著她的手走了出去。
正是雄介他人。
走廊的聲響愈發嘈雜。看來是對槍聲有所反應了吧。
雄介依舊木無表情,像是拖著深月般繼續走著。
不禁讓人覺得他似乎在生氣。
“那,那個!”
雄介略微將視线往下投,接著搶過深月手中緊捏著的無线電機。
接著就這樣將其湊到嘴邊,以嚴肅的聲音發送信息。
“聽到嗎?把船開出來。靠在里頭公園那岸邊。我們那邊匯合。”
『什……是武村嗎!』
“我會打燈信號的。注意看好咯。”
中斷通信,回頭望向深月。
“這樣就行了吧?”
“……是,是的……”
就這麼被雄介那硬朗的手緊緊捏住,跑了起來。
自己還以為他已經是離開市政府的了。
自己那小腦袋完全跟不上事態的變化。
輕飄飄的,就連腳跟都有些站得不太穩當。
隨後就從後門的通用路那,穿到了公園。
四周一片昏暗,也不知林蔭處何時會蹦出具喪屍。
即使是如此危險的狀況,自己卻也沒有那個盈余去感受不安。
雄介似乎非常清楚目的地在哪兒。
不見他腳步有任何躊躇,便是一路沿著匯合地點走去。
最終映入眼簾的,是那沿河的人行道,也正是市政府內的人常來這兒汲水的地方。
那被條繩子牽著的水籃子,如今就這麼掛在欄杆上。
看來是打算讓深月利用這條繩子,與河面上的船只進行匯合。
她不假思索地便向雄介問道。
“為,為什麼你會知道呀?”
自己正是由在給水班里頭工作時的記憶,才突然想到這個方法的。
盡管危險,可要讓全員生還下來的話自己認為除此方法以外別無選擇。
這也是只存在於深月腦海當中的計劃。
“你不是很常去打水麼”
這簡單在理的一句話,在這一瞬間,讓深月說不出話來。
那是個不止對話,就連面都基本沒能碰著的時期。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知道。更是了解我的。
這個念頭,更是讓深月說不出話來。
遙遙遠處,游船的引擎聲漸行漸近。
雄介右手架住霰彈槍,不住地警戒著四周,左手搖動手電,給船只打去信號。
大概是察覺到這邊了,游船,以及其所牽引的台船,亦都慢慢向岸壁靠近。
台船就像是於水面漂浮的浮箱般,上頭人員密集的狀況更是讓人看了覺得危險萬分。
雄介用手將繩子捆在深月腰上。
為了不會一下子掉下去,繩子更是纏在了欄杆上,藉此增大摩擦。
雄介攔腰抱起毫不抵抗的深月說道。
“要下去咯。要緊緊握住繩子啊。……別再胡來了喔。”
腦袋里想不出要說的話。
只得照他說的那樣緊緊握住繩子,越過欄杆開始降落。
雄介手上操控的繩子一松,腦袋上的河岸便漸漸遠去。
船上的射燈一直集中在深月身上。
盡管繩子顯得有些不安穩地搖來晃去,可下方台船上則是有好幾雙手伸得直直的,將降落下來的深月牢牢托住。
作為緩衝材料的舊輪胎蹭到岸壁上,灰暗的水面掀起陣陣浪潮。
盡管這狀況讓人不寒而栗,可深月她,卻只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頭頂的雄介。
就連在操舵室掌舵的工藤也好,還是從甲板探出身子的佐佐木也罷,亦或者是在台船上不安地相互偎依的難民們,全都,將目光投至佇立在黑暗中的雄介身上。
“武村!你也下來吧!”
社長吼道。
聽到這簡潔的話語,雄介不禁苦笑著望向社長。
“我不是都說過了有些麻煩的家伙在麼!要是被那幫家伙追到山上的話可就真的玩完了!更何況你們這速度不也上不去麼。”
要只是游船的話倒也沒什麼,可現在則是還要拖曳多一艘台船。
基本上速度就沒多快。
“就由我來給你們拖住它們吧”
雄介將霰彈槍搭在肩上,將視线投向遠方的市政府大樓。
在船上所有人的注視下,雄介他,朝著已成屍群巢穴的場所,淡泊地轉身邁出了步。
隨著他遠離河岸邊,他的身影亦漸漸無法望見。
像是追溯著已經消逝的幻影般,深月呆然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大聲喊道。
“……我,我會等你的!這生這輩子我都會等你的!”
這把聲音在無人的岸壁之下,響徹河面後又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