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以法斯特帝國為舞台,以帝國皇位為彩頭的男人會面,對葉天龍而言,便如此突兀地來臨了。
兩人不禁一驚一答之後,尤那亞一如他曾經高高在上之勢微笑著望向葉天龍。
盡管此次他並非身著華服,然而一頭略卷如波浪般的金發,襯著他那發出白玉般光華肌膚的臉龐,加之依舊那副挺拔筆直的身形,使得他那英俊瀟灑的高貴之風依然如故。
似乎從他離開高位出走艾司尼亞以來,各種磨礪對他沒有絲毫影響一般。
而轉念之間,葉天龍心中已經迅速閃過一個感觸:不愧為法斯特帝國最為優秀的皇子,除了心胸狹窄之外,不能不說是一位雄才大略魅力十足的男人。
雖然他很清楚,他跟尤那亞之間永遠也不可能成為朋友,然而對於尤那亞此次能夠只身前來艾司尼亞,竟然令他產生不小的敬佩!
不過,對尤那亞而言,此次一見葉天龍也令他不禁暗暗吃驚。
這個從一開始就被自己瞧不起的市井男人,身上竟真的顯露出一種君臨天下的氣勢。
這在以前他絕對不會多看一眼的男人,今天卻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引力一般,不得不讓他的目光短時間內無法從這個男人身上收回來,同時心里嘀咕一聲:難道,這一切真的是因為他坐上了法斯特皇位的關系嗎?
其實,二人的心理活動一閃而過。
招呼過後,尤那亞與雪山老人以主自居,將葉天龍與王師二人讓進屋內。
拿眼隨意一掃,便可見該屋內裝飾經過入住此間的“柔骨媚女”舞家一番臨時布置。
除卻原先配就的桌椅案幾、居飾玩件之外,牆上多了幾幅楚越風格的掛飾,垂梁而下加裝了幾對風靡大陸的楚繡帷幔,使人置身其間,便平添幾分溫婉與柔媚之感。
簡簡單單的點綴,一向有所偏好的男人思想,自然而然就轉到了下榻此處—大陸七大歌舞名家之一“柔骨媚女”那里。
四人坐定,一位踩著細步的清純侍女適時為四人端上茶來。
從她從容不迫看待尤那亞他們的情形來看,想必其主人“柔骨媚女”與他們的關系似乎很不一般。
而該侍女在為葉天龍奉茶之際,不覺偷偷多看了他幾眼。
盡管嚴格說來,該女並不可能入他法眼,然而一向自我感覺良好的男人為此倒也心情爽哉。
殊不知,人家只是好奇他這個名噪大陸的法斯特新帝,同時也可能是為了她的主人事先探眼一二而已。
待到侍女退下,未等兩位當事人開口,王師與雪山老人倒是很有默契地端起茶盞踱步窗前依幾而坐,若無其事地賞起窗外的風景來。
剩下的二人,互看了一眼。
葉天龍放松似的哈哈一笑,一指茶盞道:“三殿下請用茶!”
尤那亞微微一笑,端起茶盞優雅地呷了一口,放下茶盞,好似兀自盤算一般輕輕搖搖頭道:“我們兩個就不要繞彎子了,既已見面,還是開門見山吧!”
雖然知道對方一定在打自己的算盤,然而既然家中內閣以及朝中都同意此次和談,葉天龍也不想跟他在別的事情上面計較,於是一拍手,朗聲道:“痛快,既是和談,我們就沒必要再去糾纏過去那些事了。說吧,三殿下,你是怎樣的想法?”
尤那亞突然收起笑容,嚴肅道:“你我都清楚,我們兩個不會成為真正的朋友,你我之間的那一戰,遲早都會在法斯特或者說風月大陸上某個地方爆發。說得明白一點,我這次跟你和談的唯一期許,就是希望能夠將我們之間的那一戰放在最後。想必你比我更清楚當下法斯特帝國面臨的境況,你我都是法斯特人,我想我的意思你明白。”
葉天龍一直在玩弄手上的那只茶盞,似乎一點也沒有因為對方嚴肅的口氣而影響自己的心情,聽到這里,他又發出了一陣近乎放浪的笑聲,末了道:“果然是我們法斯特最強悍的殿下,話能夠說到如此露骨,委實令葉某佩服。我同意你對於這一點的論述,否則,我就不會跟你在這里喝茶了。”
尤那亞似乎有些意外,事前他經過詳盡的分析判斷,知道此次和談一定會達成,但是他也做好了雙方放下兵器轉戰談判桌的持久准備,畢竟在他看來,即使能夠將雙方約束在談判桌上,哪怕達不成任何實質的成果,起碼對於他當前的情況是非常有利的。
可是,他沒有想到,這個讓他逐漸改變印象的男人,永遠是那樣的不按常理出牌,竟然這麼痛快就答應了雙方構建和平共處的局面。
由此,他不得不猜想,難道眼前這個王者氣勢漸濃的家伙,也遇到了不可緩和的問題,所以才會如此痛快?
然而,心里馬上一個聲音在提醒他,不管對方有什麼樣的盤算,只要雙方能夠維持一段時間的和平共處的局面,其意義就已經達到了。
再說,他不也有著自己的盤算嗎?
“如此甚好,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明日我下令退兵兩百里!”尤那亞略一思忖,那張白皙的臉龐重新掛滿笑意說道。
“殿下想必對我也有要求吧!”葉天龍嘴上這樣說,但是心里話卻是:你首先提出退兵兩百里,不過是想讓我也這麼做。
如此一來,我跟你就都脫離了軍事對峙,雙方軍事线之間就會形成一條緩衝帶,這樣才能表現出和談結果。
雖然自己心里也極希望形成這樣的局面,不過對於尤那亞想於己先的能力,再次印證了他是法斯特乃至整個大陸少有的雄才大略之人。
“當然,如果閣下能夠相應做出反應,我想那是所有法斯特百姓所樂見的。”尤那亞慢條斯理地點頭應道。
“這一點好說,我自會響應。”葉天龍豪氣地一揮手,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緊接著,臉色一收,若似毫無表情道:“不過請恕我直言,殿下的軍隊雖然在法斯特的土地上並未從我那里討得半點便宜,但是與神族等其他勢力在外圍的戰略倒是占盡先機。當下殿下控制整個法斯特中西北大部地區,神族軍隊又在雲陽與我交界處蠢蠢欲動,這正是殿下前後夾擊的大好時機,為何在這個時候,殿下選擇與我和談呢?”
尤那亞心中驀地一悸,腦子里迅速判斷著眼前這個已經給自己太多改觀的男人的意圖。
說實話,這一步棋在他腦子里不知道演算過多少回,也曾經令他對於如此戰略意圖大感快慰。
然而,已經進駐並州與文山的亞素與武安軍隊卻使他驚出一身冷汗。
盡管他判斷出來,他們並非葉天龍暗下交易從後牽制自己的力量,然而一旦這些軍隊展開對法斯特的進攻,首當其衝受到威脅的就是自己的勢力。
到那個時侯,不但自己想與雲陽神族軍隊前後夾擊葉天龍的戰略意圖無法實現,甚至無形中就會形成自己夾在葉天龍與亞素和武安軍隊當中之勢,那樣自己反倒成了腹背受敵的境況。
再者說來,法斯特是在自己的手里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從某種程度上,他可以容忍法斯特各方勢力在這場混亂當中謀得利益,但是他卻絕不允許任何一個外國的戰靴侵染這片大地。
所以,他才會如此急切地想同已經稱帝的葉天龍達成和解,以期在解決了外部侵擾之後,再進行他們之間的帝位角逐。
尤那亞的確小看了眼前這個男人,每次他都會給自己超乎想像的變化。
如此戰略大局,他卻信手拈來毫不在乎,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想像的。
放眼法斯待乃至整個大陸,他無疑將是自己最強勁的對手,果然夠勁,這樣的對手雖然可怕,但著實刺激。
一切都在轉瞬間完成,就似尤那亞星眸流轉之間一般。
只見他依舊掛著那副魅力十足的微笑,一伸手,從袖筒之中滑出一個褐中帶黃的精小卷軸來。
隨著他慢慢地打開,一副風月大陸的精致地圖呈現出來。
將它往二人之間的案幾上一放,尤那亞低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想必你對我的處境也很了解,不過你看看目前整個大陸的形勢,你我處境相當!”
葉天龍眼睛望著這幅精致的地圖,根本就沒有聽進尤那亞的話。
一方面,他在感嘆這個男人委實精於戰道,地圖都是隨身攜帶。
另一方面,他卻在得意自己不像他這麼辛苦,除卻有興趣之時親自殺上陣去發泄一番,日常的政務戰事都不用自己事無钜細地操心。
想到這里,他竟然對尤那亞涌上一陣同情,費盡心機、絞盡腦汁來干這些事,究竟生活的樂趣在哪里呢!
不過,他也不忘抬眼看一下尤那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而此時,兩位在窗前看似漫不經心的老人,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互相一笑,輕輕放下茶盞,倏然離去。
於是,尤那亞也像是難得機會一般,跟這個他完全認定是自己最強悍的對手討論起整個大陸的形勢來。
首先,尤那亞毫不諱言自己背後虎視耽耽的亞素、武安大軍。
盡管目前對方只是集結待命,但從各方情報顯示,對方進攻法斯特已經不可避免,大概是在等待著什麼,一旦他們等待的東西就位,大軍揮師南進便指日可待。
而他絕不允許法斯特土地遭人踐踏的氣節一定會讓他與來犯之敵展開激戰,那時侯,只要葉天龍遵守和解承諾,他尤那亞自信有能力將來犯之敵轟出法斯特帝國的領土。
其次,他也替葉天龍分析了當下面臨的局勢。
南疆地區的南方軍團長佛朗索瓦已經擁立六太子伊春,一旦他有大的舉動,那麼作為葉天龍後勤保障的青州等南方諸州郡則會面臨十分危險的局面。
而在他的東邊,已經跟雲陽鎮南王勾結一氣的神族軍隊,怎麼可能放過一舉侵入法斯特的大好時機。
如此一來,葉天龍治下的南方及東南諸州郡,將面臨全面圍攻的態勢,相比之下,達成和解的尤那亞似乎在形勢上還沒有他嚴峻。
到了最後,葉天龍也一改只聽不說的態度,與這個特別的對手深入談論起整個大陸的過去與將來。
論及酣處,兩人竟然大有把臂惺惜之意,然而縱使英雄所見略同,可是他們各自心里都知道,他們之間是永不調和的對手和矛盾!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臨近傍晚。
直到侍女進屋掌燈,兩人才停止談論。
“艾司尼亞的夜景依然漂亮,不過我想要問你今夜是否留宿帝都,恐怕你不會說吧?”臨別之前,葉天龍莫名地笑問一句。
尤那亞馬上壓下瞬間的微愣,笑道:“我會明天一早出城。”
葉天龍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丟下一句“那祝你今夜在帝都過的愉快”便揚長而去。
出了小院,他心里還在為最後自己這句話竊笑不已。
而他不知道的是,站在花廳邊沿之上的尤那亞,嘴里喃喃說道:“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連這種事情他都想玩個花樣。”
正在短暫的出神之際,倏然間一道身影出現他後面,仔細一看,正是精瘦矍鑠的雪山老人。
順著尤那亞望向葉天龍離開的方向,雪山老人神情肅穆道:“安排一下,我們連夜出城!”
尤那亞轉身,十分恭敬地向老人致意後,堅定的道:“沒有必要,他頂多是派人摸摸我們的行蹤,不會對我們怎麼樣的。如果今晚我們就離開,那只會讓他在心里瞧不起我們,令他更加得意而己。我想,他留下這句話,就是想看看我們的反應。”
“好吧,亞兒,這些事情應該是你自己決定,我們進去吧!”雪山老人嘆息一聲道。
街上已是燈火闌珊,葉天龍回望著這一片專門辟出供大陸幾大歌舞名家下榻的賓館,全然已經忘卻了臨走時對尤那亞丟下的那句敲山震虎的話,而是心里不禁在想:所謂大陸最知名的其他六大歌舞名家這次都雲集帝都,對於她們的舞技,應該是名副其實這一點沒有問題,可是為什麼她們當中有月如這般驚鴻的仙子美貌,同時又有嫣無雙這般的半老徐娘呢?
想想新年祭上,她們就會同台獻藝,其他幾位都沒見過,如果真是像嫣無雙那般,自己可是大大地失望了。
對他來說,既然舞技天下聞名,要是相貌也能如月如或者自己幾位夫人那般的名鼎天下,那才稱得上完美。
風流的男人做夢之際,迎面駛來一隊城防巡邏騎士,威武整齊的架勢自不用說。
為首一名騎士目露精光,盛氣凌人之下,艾司尼亞街頭想要鬧事之徒也不禁膽寒,這一切歸結起來,倒還是葉天龍出任東督時打下的基礎。
行至近前,為首之人目光一閃,從埋頭做夢的男人身上掃過,立刻引韁下馬,三步並作兩步,半跪拜在葉天龍身前三尺之處,沉聲道:“卑職參見陛下!”
隨行的其他人,這時也已經下馬跪在原地,附和著參見。
葉天龍一驚,沉浸之夢頓時幻滅,望著前面半跪在地的將領好似哪里見過。
仔細一看,他不就是前幾天幫助打撈墜入玉帶湖飛行器的石義信的屬下嗎?
雖然對於打擾了自己的好夢有幾分不快,然而,看到堂堂治安官親自上街巡邏,倒也對此人的印象又加深了幾分。
此時正是夜市初隆之際,街上閒來逛游的民眾很多,為免民眾圍觀,葉天龍立刻上前兩步,一把攙起這位叫李新的治安官道:“是你的上司派你們來接我的嗎?”
顯然李新有些受寵若驚,短短幾天之內連續兩次見到皇帝陛下,不得不說是他的幸運。
因為按照法斯特的律條,作為治安官的他還沒有資格參與朝政,自然就不會覲見到皇帝陛下了。
聽聞皇帝陛下的垂詢,李新馬上退後一步,抱拳道:“回稟陛下,卑職並未接到上峰命令,我們是在進行入夜前的例行巡邏任務,不想在此得遇天顏,實乃全體巡防將士之福!”
看著民眾有聚集過來之勢,葉天龍一揮手道:“好了,你們就隨駕回宮吧!”
李新受命馬上讓開一條道,扶好自己的坐騎讓葉天龍乘騎,自己則跨上一匹屬下的青駒,率隊護送皇帝往無憂宮方向而去。
嘴里哼著小曲兒踏進房門,葉天龍本以為幾位夫人該在各自的閨房,然而一抬眼卻見眾女像要舉行一次內閣會議般,列坐於廳堂之上。
葉天龍隨便掃了一眼,馬上就將嘴里哼唧的小曲壓了下去,因為他看見,那個“不講義氣”中途溜掉的王師也坐在椅子上喝茶。
似乎是一看見他進來,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一時間屋子里的氣氛有些緊張,就像出了什麼大事一般。
“你們……怎麼了?”愣立當場,葉天龍伸手舉在半空中問道。
於鳳舞跟晨月分坐王師兩側,手中剝著從南邊貢來的荔枝,並不答話。
而柳琴兒與寧素女和綰貞似乎也很有默契,眼神中游弋著別樣的光澤,閉口不言。
只有坐相全無的倩公主與龍靈兒笑咪咪地望著他,並且不住地招手,大概向他示意什麼。
可是,一頭霧水的男人實在猜想不出,自己這幾位夫人截然不同的表現到底是凶是吉。
半晌,葉天龍一張口直衝王師而來,“哎,王師你這老頭,怎麼半途就丟下我自己回來了?”
既然摸不准幾位夫人的意圖,就趁機將從尤那亞那里出來不見王師的氣惱發將出來嘍,合著他老人家倒霉,先替自己打打掩護再說!
“呵呵!”王師呷了一口極品雲霧松子茶,笑道:“你小子,吃不准狀況就拿我打掩護啊!”
沒想到被王師一眼看穿,葉天龍索性不理會眾人,逕自湊至寧素女和綰貞跟前,伸手拿起案幾上盤中一塊糕點塞進嘴里狼吞起來,全然不顧掉落一地眼珠子的眾女,連著大嚼了幾塊,所幸,綰貞適時地為他遞過一盞茶,他又灌了下去,這才免得差點噎著。
往八仙椅上一靠,葉天龍清理著嘴里的余食,嘟囔道:“真他娘的餓呀,到現在飯都沒吃!”
這時,眾女才都換上如花的笑靨。
倩公主與龍靈兒已經到他身前,竟然不約而同地說道:“切,我們的陛下跟尤那亞談的那麼投機,怎麼會連一頓飯都沒混到啊!”
而綰貞則輕拽葉天龍的衣袖,低聲道:“陛下,我為你去准備些膳食吧!”
哪理會王師在場,葉天龍已一手一邊摟上最近的綰貞與寧素女的纖腰,一雙大手趁機在她們腰臀之間游弋,直逗得兩人咯咯嬌笑,扭動著腰身,花枝亂顫。
“還是我的小親親心疼老公,今晚一定好好獎勵你們。”
“耶,羞死人了,我去弄吃的去了。”掙脫葉天龍的“魔爪”,綰貞低頭掩著通紅的嬌靨,快步離開了。
“我也隨綰貞姐姐去了。”寧素女也隨即低吟一聲,扭身跟著綰貞出去了。
瞟了一眼微微搖頭的王師,葉天龍痛快地哈哈大笑起來。
“好了,陛下,老師這麼晚還在,就是想跟你說說你身上魔性的問題。”作為正宮,於鳳舞嚴肅地打斷了欲將鬧騰起來的他們。
“什麼!不是真的吧?!”葉天龍一聲慘叫,這老頭怎麼又提起這茬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