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談話聲的接近,程子介聽到的內容逐漸變得清晰。
其中一個帶著奇怪口音,聲調起伏頓挫,以及音節重點和普通人頗有不同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李家集鄉封給大劉了……志浩……別著急……遲早會封一個鎮子給你……”
這奇怪口音說出的內容讓程子介又是好奇,又是疑惑。
一個鄉鎮,封給一個人?
這是什麼說法?
他們是怎麼行事的?
年輕隊長的聲音隨之響起,帶著深深的失落:“縣里都沒有哪個鄉鎮沒分出去了吧……哎,只怪我運氣不好,每次輪到我去縣里聽調的時候,都是風平浪靜的,沒東西打,撈不到功勞。”
那個奇怪的口音馬上安慰道:“你放心。這次你有機會了。”
年輕隊長馬上略帶激動地喊了起來:“怎麼,天昌那些狗東西打來了嗎?”
這句話讓程子介一下子放下了心。
這兒的人和天昌正在敵對,還發生了戰斗。
那麼,現在要考慮的就是如何拉攏這些人了。
“沒有。”奇怪的聲音說道:“從天昌那方向跑來兩群喪屍,每群都有五萬上下,把他們外圍通向我們的兩條公路都占住了,之前和我們對峙的人都縮了回去。”
荒蕪。
程子介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他知道,這是荒蕪開始對天昌展開了行動。
它的動作真快。
其實,從感情上來說,程子介是樂得看到荒蕪和天昌的勢力斗個你死我活的。
但理智讓他知道,一旦荒蕪和天昌的幸存者們打起來,悲慘的還是那些民眾。
他們大半被獨裁者蒙蔽,小半被脅迫,為暴君和爪牙充當炮灰。
要想傷及袁領袖和智囊這些幫順,這些可憐而無辜的人必定會先死傷慘重。
而對荒蕪來說,人類都是要無差別消滅的目標,它是不可能在意這其中的區別的。
更何況,丁薔薇和她的姐妹們還在天昌,一旦遭到攻擊,恐怕那些無恥的家伙首先就會讓她們去送死。
因此,雖然程子介很希望打掉天昌勢力,但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先對付荒蕪才更重要。
這兩天他一直避免去想丁薔薇,既是因為需要處理的事務一件接著一件,實在沒有精力。
也是因為他一時沒有什麼好的辦法,能切實地為她們做些什麼。
但現在她們遭遇的危機已經迫在眉睫,再袖手旁觀的話,她們很可能就會萬劫不復。
雖然還沒有具體的方案,但程子介做出了決定。
這次回去,就要想辦法做點什麼,對付荒蕪,以免最壞的情況發生。
而房門外,年輕隊長聞言馬上又沮喪起來:“那我還是沒得東西打啊。是什麼機會?打那些喪屍嗎?”
“哎,是邱家老大,出事了。他前天晚上又和羅澤的大羅吵起來,估計是他喝了酒,大羅那人你也知道,一張嘴能把死蛤蟆給氣活了。結果他沒吵過,估計是回去想著氣不順,犯了糊塗,帶著人去找大羅火拼,結果兩個鎮子都有傷亡。”
“嚇!”年輕隊長的聲音顯得非常吃驚:“那他要遭重了,縣長嚴令不准私下起糾紛的。”
“可不是嘛。今天縣長大人召集我們開會,主要就說的這事。大羅被縣長大人綁起來,當眾抽了五十鞭子,打的不成人形不說,鎮長的面子也丟光了。不過他也就是挨頓鞭子,還好。邱家老大更慘,雖說沒挨打,但是人被關起來了。我看著,縣長火氣大的很。估計最輕的也是奪了他的鎮子,重的……就不說了。要不是我們都勸著縣長大人,說當初多虧是他想出用沼澤對付喪屍的法子,我們才有今天,縣長大人估計要殺了他。”
程子介聽得雲里霧里,對這兒的幸存者的組織形式是越發糊塗了。
本來縣長鎮長地聽著和災難以前的正常社會沒什麼兩樣,但正常社會哪來縣長把鎮長綁起來抽鞭子這種事?
這些鄉鎮之間似乎也有衝突,可聽起來又服從同一個縣長管轄……實在是前所未見的奇怪。
此時年輕隊長的聲音帶著顫音,緊張而期待地問道:“就是說,這下子,大溝子鎮沒主了?”
“嗯呐。”奇怪的口音此時已經來到了房門外:“所以說你機會來了。現在有資格的都封了鄉鎮,你要是及時撈到功勞,說不定很快就能和我平起平坐了。我已經報上去了,明天把小軍調回來,讓你去縣長那兒聽調……是這間房?”
年輕隊長欣喜若狂地答道:“多謝鎮長給機會!多謝鎮長提拔!對,就在這。――開門。”
房門應聲被推開。
程子介站起來看著門口,只見一小群人,包括剛才那個年輕的隊長,簇擁著一個瘦高的漢子走進房中。
漢子顯然就是這鎮子所謂的鎮長了。
程子介一看到他的裝束打扮,就感到非常吃驚: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穿著正常的衣服,而是套著一條寬大的白袍子,頭上斜斜戴著一頂小小的軟白帽。
臉頰很長,眼窩略深,高高的顴骨上掛著兩團醒目的高原紅。
一部灰白色的大胡子帶著卷曲,一直垂過胸前。
程子介實在很難分辨出他的年紀,估計三十到五十都有可能。
難怪他的口音這麼奇怪,原來是少數民族的幸存者。
程子介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鎮長已經徑直走上前來,伸出一只手:“這位朋友你好。我叫馬熱木乃,是本鎮的鎮長。代表本縣的人民和縣長大人歡迎朋友。”
程子介驚覺失禮,手忙腳亂地伸出手和鎮長握手:“我姓程。從雙河來。”
“請坐,朋友。”鎮長和氣地陪著程子介落座之後,卻直截了當地提出了質問:“朋友,我們無意冒犯你。但是,我們需要保護我們的安全。我聽到了匯報,小伙子們認為你說的話有很多不實之處。你能做出合理的解釋,證明你不是我們的敵人嗎?”
事已至此,雖然還是不能透露自己真實的目的,但有些對方關心的情況比如自己的真實身份是該告訴他們的。
最少,這些幸存者也和天昌勢力處於敵對狀態,需要想辦法取得他們的信任,才有進一步合作的可能。
因此,程子介平靜地解釋了起來:“抱歉。我的確是雙河的平民,但是也和軍方有合作。這次出來,分別是想為海源的陸軍和連山的海軍各執行一順任務。”
鎮長聚精會神地聽著。
程子介說完之後,他神色平靜地問道:“什麼任務?”
程子介故作為難:“這個……”
“請朋友不要故弄玄虛,直接告訴我們比較好。”鎮長雖然語氣平和,但也不失應有的威嚴。
程子介只得訕笑著回答道:“陸軍近期希望對天昌的匪徒展開打擊,因此讓我來了解一下天昌周邊的平民幸存者情況。”
這個答案當然是程子介故意拋出來試探對方反應,確認他們和天昌的關系的。
對方聞言,馬上有幾個人神色大變,死死地盯著程子介。
只有鎮長還鎮定自若地問道:“軍隊怎麼不自己來調查情況?”
程子介早就想好了答案:“軍隊有別的任務。而且,他們認為平民事務應該讓平民處理,不想插手。”
鎮長仍然是不動聲色:“海軍是什麼任務?”
“海軍要確認連山市范圍內還有沒有喪屍群占據鄉鎮。”程子介問出了自己關心的問題:“你們縣范圍內情況怎麼樣?應該所有的鄉鎮都把喪屍清理完了吧?有沒有什麼地方有喪屍集群?多大規模?是否威脅到你們的安全?是否需要軍方進行打擊?”
鎮長對程子介的問題多少有些不屑一顧,顯然,他也和第一次見到戴嘯天的張耀煌一樣,對軍隊在平民最需要的時候沒有出現而抱有怨氣。
所以,他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了兩個字:“沒有。”
程子介雖然失望,卻仍然要作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那就好。”
然而,一個年輕人卻低聲問道:“鎮長,機場不是……”
鎮長馬上瞪了他一眼:“機場不在我們縣的范圍。”
年輕人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話了。
然而程子介卻敏銳地聽在了心里,開始回想連山民用機場的方位。
鎮長則繼續追問道:“既然都是這麼合理的任務,為什麼要隱瞞身份?”
程子介知道再糾纏下去不是個辦法,皺起眉頭,沉聲道:“再多的就涉及到軍事機密,我不能講。”
鎮長盯著程子介,顯得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程子介則趁勢追擊:“怎麼樣,我還有任務在身,天快黑了,該放我走了吧。”
“你剛才說的也都是一面之詞。”鎮長倒是直截了當:“如果你是天昌的探子,我們可不能放你回去。你要證明一下自己的身份。”
程子介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
見對方提出要求,便回答道:“沒問題,把我的軍用衛星電話給我,我呼叫連山的海軍基地。”
“拿給他。”鎮長一揮手,那年輕隊長就飛快地跑出客房,親自將程子介的東西全部拿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