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美馨仍然只是看著程子介，笑而不語。
程子介終於忍不住抓起了她的手，哈雷看到了這個動作，馬上就低沉地咆哮起來。
“好啦，好啦。”鍾美馨只得答應道：“你都知道了，還問什麼。”
程子介這才松手，抓耳撓腮：“怎麼回事！媽，你那時候就知道我會遇到荒蕪？呃……是預料到了我會遇到這樣的局面？”
鍾美馨輕搖臻首，一縷秀發在潔白如玉的腮邊輕輕飄蕩：“當然不是啊，媽又不是神仙。”
“那你為什麼會給我打那一針。那就是少了的那瓶神經阻斷劑？那次出去的人都打了？”程子介急不可耐地繼續問道。
“只有你打的是神經阻斷劑。其他人都是普通的免疫球蛋白。”鍾美馨還是平靜地微笑道：“小傑，你站在媽的立場上想想吧。自從知道你身體里面有十六以後，媽其實一直都睡不踏實。雖然你信任它，但是……你畢竟年紀不大，心思還單純。人心險惡，怕是比你想象的更甚。就連同類都可能背叛你，更何況一個我們完全不知道底細的生命體……退一萬步說，就算十六不會主動背叛，但是，萬一它遇到身不由己的情況呢？這次不正是這樣嗎……小傑，你和它的關系中，你們其實是不能互相制衡的……這太危險了。”說到這兒，鍾美馨認真地看著程子介，美麗的眼睛里流轉著動人的目光：“它隨時可以傷害你，你卻毫無抵抗的能力，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它的自律上。無論怎麼說，都是極度脆弱的關系。非常不可靠。”
“是……是。”程子介贊嘆地點著頭：“一直到了被荒蕪攻擊時，我才想到這一點。我還是太單純了。媽，還是你想得長遠，想得周到……要不是你未雨綢繆，這次我們就全完蛋了……”
“誰叫我是你媽媽呢。”鍾美馨嫣然一笑，伸手輕撫程子介的面頰：“既然能幫到你，媽也就放心了。以後你應該也不會再被任何病毒控制腦部……這多安全，媽也能睡踏實點了。”
“沒想到神經阻斷劑竟然那麼神奇啊。”程子介又是感動，又是滿足，緊緊地抓住了鍾美馨的手。
因為這樣的動作是鍾美馨先做出的，所以哈雷倒沒有表現出過激的反應，只是疑惑地看著這兩個人類親密的舉止。
“嗯。媽一看到神經阻斷劑的資料，就注意到了它的藥理原理。馬上有了給你打一針的想法。”鍾美馨溫柔地微笑著。
“這樣啊。不過……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這些呢？一直把我們蒙在鼓里。”程子介還是不明白這一點。
“傻孩子……”鍾美馨摸了摸程子介的腦袋：“你自己說十六能共享你的意識。媽要瞞著十六的話，就得連你也一起瞞著才行。”
“可是……好吧。”程子介嘟噥一聲：“可是十六真的不會傷害我的，這次他就寧可自己被荒蕪消滅，也不肯控制我。”
“我知道……那你這次告訴它也無妨。但是，你得體諒媽對它的戒心。還有……媽一直希望你自己能坦率真誠，也不願意自己的戒心傷害你們的關系。萬一你們不會遇到這樣的情況，媽的行為不是可能造成你們互相不信任嗎？”
這世界上，為自己想得最周到的，永遠只有這麼一個人。
程子介不由得嘆息一聲：“我知道了。謝謝你……媽。”
鍾美馨只是恬靜地微笑著，眼中都是滿足。
兩人就這麼微笑著，用目光傳遞著自己最溫暖的心意。
良久之後，程子介才輕聲道：“媽，可是，這次事件以後，真的可以對十六完全信任了。它現在共享不了我的意識和感官，生活在黑暗虛無之中……也很可憐。我想……不知道有什麼辦法，有什麼藥能讓它恢復以前的狀態？”
“神經系統的改變往往是不可逆的……”鍾美馨為難地答應道：“更何況，媽這兒沒有研制新藥品的能力啊。或許有別的途徑……另外，神經阻斷劑是青陰那邊的實驗室研制出來的，他們那邊或者有辦法？”
“青陰……”程子介搖了搖頭，在現在的世界里，這實在是一個太過遙遠的地名了。
一千多公里的距離似乎讓它遠在另一個世界。
鍾美馨也沒有說話，只是帶著歉意看著程子介。
片刻之後，程子介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這些我都會告訴十六，我們再一起想辦法。”
“好。媽也會盡力尋找相關辦法的。替我謝謝它……保護了我的孩子。並說一聲抱歉。”鍾美馨微笑道。
“嗯。”
一陣輕風吹進了辦公室中，窗外的樹葉簌簌作響。
不知不覺之間，夜已經深了。
“晚了，我們回去吧。”程子介挽起鍾美馨的手，笑道。
“好。”鍾美馨點點頭：“我安置一下哈雷。”說完就走了過去，將四種顏色的塑料片各一片在哈雷面前排成了一排。
哈雷看了看塑料片，自己慢慢地站起來，轉身鑽進籠子里去了。
程子介這才注意到，籠子一角已經墊好了一條柔軟的褥子。
哈雷就爬到褥子上，慢慢躺下。
只是眼睛還看著鍾美馨，眷戀的意味非常明顯。
“你對它還真不錯……”程子介看著鍾美馨關好籠子，笑道。
“嗯。要不是怕它跑出去引起恐慌，我真的不願意關著它。”鍾美馨最後檢查了一下籠子中的一盆清水，回身挽起了程子介的臂彎：“這家伙又不敢攻擊人，其實跑出去也沒大事。怕的是別人反應過度，一見它就像你那樣下死手。最後遭殃的是它自己。”
“那當然啊……它是喪屍，我都有些接受不了。”程子介最後看了哈雷一眼，挽著鍾美馨走向房門。
“但它真的很友善。小傑，十六可以那麼友善，哈雷自然也可以。”鍾美馨最後回首對哈雷揮了揮手：“哈雷，我回去休息了。明天再來。”
哈雷自然是聽不懂鍾美馨的話，但卻明白她要離開了，嘴里也嗚嗚幾聲，像是回答。
接著，鍾美馨就關上了燈。
一帶上房門，程子介就笑道：“我還是討厭哈雷。我一碰你它就要咬我。”
鍾美馨也輕快地笑著：“等你有交流能力了，自己叫它別咬你就好。”
“嘿嘿。”程子介開心地笑著，兩人不再說話。
休息片刻之後，再度親昵地挽著手走出了辦公樓。
清爽的夜風拂過校園，多少祛除了一些難熬的暑氣。
兩人漫步踏過滿地的月色，程子介又想起一件事，笑道：“你說，小淘氣姐妹的心靈感應能力，有沒有可能真的存在？”
“當然可能啊。”鍾美馨毫不猶豫地作出了肯定的答復：“神經信號本身就是電脈衝。腦電波也是確實存在的，這些都是基本醫學常識，又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如果小淘氣的姐姐被荒蕪改造了，發射腦電波的能力更強，直接用腦電波向附近的病毒個體傳遞信號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麼說……小淘氣或許也能開發這樣的能力？”程子介對這個回答倒並不驚訝，只是慢慢地問道。
“嗯。其實……普通人或許都可以嘗試。也有前人做過強化腦電波之類的嘗試……當然，小淘氣或許基礎更好，更容易見效。”鍾美馨將臉頰靠在程子介肩上，也是慢慢地回答著。
“那有機會的話，你注意一下這方面？”程子介微笑道。
“嗯……”
兩人轉了一個彎，走向通往住處的道路。
這時，前方的住宅樓下突然閃出一個黑影，手中還拿著一只小包，東張西望地頗有些鬼鬼祟祟的樣子。
程子介定睛一看，這家伙正是任樂瞳。
和鍾美馨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好奇起來。
看著任樂瞳順著牆根溜向另一棟住宅樓，程子介再也忍耐不住，一下子跳了過去，直接擋在任樂瞳面前，同時大聲喝道：“任樂瞳！干什麼呢？鬼鬼祟祟的。”
任樂瞳頓時嚇得摔了個四腳朝天，半天掙扎不起。
良久，才哎喲哎喲地叫著，吃力地爬了起來：“干、干什麼呢，會嚇死人的。”
“拿著什麼呢？做賊了？”程子介自然知道任樂瞳不會做賊，但還是憋著笑，故作嚴肅地問道。
“豈有此理。”任樂瞳大怒：“我任樂瞳豈是那種下三濫的宵小之輩。這是我自己的衣服。”說著就自己打開了小包，里面果然是一套換洗衣服。
程子介好奇地看著衣服：“咦，你拿著衣服去哪兒？洗澡不是那邊啊。”
任樂瞳頓時面紅耳赤：“不、不是……那個……我去、去……”
“去哪兒。”程子介多少猜到了一些，但孩子心性頓起，想要捉弄任樂瞳一番：“事出反常，我很懷疑。給個合理的解釋，不然就關起來，明天就把大家全都聚集起來審問……”
任樂瞳顯然既害怕被關，更害怕被當眾審問。
神情忸怩萬分，終於眼睛看著別處，低聲答應道：“那個、別、別……我說！我是、是去樊小姐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