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們早已停住了追趕的腳步,甚至停止了射擊。
他們呆若木雞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看著本以為已經手到擒來的目標駛入鋪天蓋地的喪屍群中,揚長而去。
駱中校的車隊很快駛過喪屍群,他們身後的喪屍馬上就像船只駛過的水面一樣合攏,接著漣漪和浪花也歸於平靜,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現在,追兵和駱中校的部隊間隔著一道百萬喪屍組成的長城。
敵人功虧一簣,但這不能責怪他們出現了疏忽。
畢竟剛剛發生的一切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恐怕任何人都會嗤之以鼻。
就連駱中校自己,無論情況如何危急,也從沒動過向海源市區撤退的念頭。
更不用說那些能從空中偵察情報,必然知道這里有大量喪屍聚集的敵人。
無論他們如何處心積慮,煮熟的鴨子還是從眼前飛走了。
而且剛剛這一幕在追兵中造成了大規模的騷亂:雲慶的部隊中,有一部分人先跪了下來,做出了程子介認識的那種奇怪的祈禱姿勢。
接著,天昌的部隊就轉過身去,落荒而逃。
看了他們一眼,程子介便知道威脅解除了。
所以他也懶得再看,向圓的它們道謝之後,便跳下倉庫,奔向駱中校的車隊。
他們已經駛過喪屍群,然後停止了前進。
士兵們呼啦啦地跳出裝甲車,茫然四顧。
而他們當中有一部分也像雲慶的那些人一樣跪了下來,擡眼望天,喃喃地開始了祈禱。
程子介完全沒有責怪或者嘲笑他們的心思。
士兵們也是人,也會有情緒。
相反,他們能堅持到現在,能毫不遲疑地執行程子介那初聽起來荒唐的命令,能控制住自己不對喪屍開火,做得已經足夠出色,配得上任何表揚。
很快,車隊後部的那些士兵就看到了程子介。
他們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推動著一般,排成了整齊的隊列,安靜地注視著程子介走近。
和上次見面時相比,他們的目光有了一些變化,雖然更加尊敬,卻幾乎沒有了親切感。
程子介能理解他們的疏遠。
對未知的,無法理解的事物感到恐懼是人類的本能,他們還需要時間來熟悉和消化。
一位軍官帶著程子介鑽進一輛醫療裝甲車,駱中校正和另幾位傷員一起躺在車中,一名軍醫正在用繃帶包裹著他額頭上的傷口。
“你們躺著,不要動。”程子介上前一步,按住駱中校的肩,盡量平靜而溫和地微笑著。
駱中校只得繼續躺好,目光復雜地看著程子介,疲憊而痛苦地喘息著:“對不起,將軍。部隊損失很大,平民也有損失。”
“嗯。”程子介拍拍他的肩,微笑道:“是我的責任。是我沒有早些想到這一點,沒有一開始就讓你們向海源市區撤退,不然就不會有這樣的損失。具體情況怎麼樣?”
“將近一百人傷亡,另外還有兩百余人被俘虜了……是我看到他們被分割開,命令他們投降的。平民那邊,有三四百人被抓走――包括丁小姐和她的幾個助手。”駱中校不敢與程子介對視,盯著他肩上的將星,低聲報告道。
“沒關系,投降了至少能保命,他們抓走那些女平民也不會為了殺掉。”程子介故作輕松地笑道:“不過,你沒有和丁小姐一起嗎?她怎麼會被抓?”
駱中校無奈而自責地回答道:“我一直在火线上,挺危險的,就沒帶著她們在身邊。她們和那三四百個女的,還有投降的那兩百人一起被包圍了。本來包圍圈收攏以前我派了三輛車強行突破,打開了一個小缺口,讓她走,但是她自己不肯,說不能丟下姐妹們自己逃走。我想強行把她帶到我身邊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好。好。”程子介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座橋的方向,嘆息一聲:“既然是她自己的意思,那我們就不要想那麼多了。現在那些平民是誰領頭?”
駱中校想了想,趕緊道:“是那個年輕姑娘,叫……叫小敏――對了,叫楊嘉敏。丁小姐身邊的人只有她一個正好不在那邊,沒被抓走。”
“行,我知道了。”程子介仍然保持著平靜。
丁薔薇又一次被擄走了。
這次擄走她的,是天昌還是雲慶的人呢?
她接下來的命運會是怎樣?
生命安全有沒有保障?
“將、將軍。”駱中校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程子介收回目光,卻見這軍官滿臉漲得通紅,嘴唇劇烈地顫抖著,語氣激動地問道:“他們肯定還沒走遠。您會指揮喪屍對吧?這里有這麼多喪屍,我們帶著一起去把人搶回來?”
程子介完全理解他的心情,但還是堅決地回答道:“不行。這些喪屍並不想參與我們人類的內斗,我不能要求它們幫我們去攻擊其他人。我知道你心里著急,我也著急。實不相瞞,丁小姐其實是我的女人,我和你心情是一樣的。但是我們現在情況很糟糕,不能輕舉妄動。現在喪屍允許你們在海源市區自由活動,你們暫時是安全的。必須一邊休整,一邊找機會去跟付中校會合,再考慮救人的事情。”
駱中校渾身顫抖著,咬牙切齒地回答道:“是。――媽的,那些王八蛋要是敢動朵兒一根頭發,老子要活剝了他們。”
程子介嘆了口氣,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好。你先安心養傷,這里離市區邊緣太近,你們還是繼續向北,去體育館附近休整才好。那里深入市區,喪屍很多,海源的喪屍首領也在那里。只要注意空襲,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至於吃喝方面,這麼大的海源,應該是夠你們支持一段時間的。等確定安全了,再找機會去和付中校會合。”
“明白。”駱中校擡起手臂,碰了碰額頭上的紗布。
程子介便站起身來:“交給你了。我要回雙河一趟。他們對雙河也下手了,我得回去救我媽我老婆她們,還有我那些平民弟兄。”
駱中校馬上明白,程子介是丟下自己的親人,先來解決他們的危難。
他不由自主地坐了起來,張了張嘴,最終卻只是鄭重地說道:“多謝將軍。你快去吧。這里交給我。”
程子介微笑著點點頭,轉身跳出了醫療車,走過仍然在列隊的士兵們,然後在那些大巴車上的女平民們注視的目光中跨開大步,向著雙河的方向飛奔起來。
兩架戰機呼嘯著從頭頂上掠過,徑直飛向雙河的方向。
程子介心中不安,趕緊打開衛星電話,試圖聯絡雙河的那個軍**絡處。
但這一次,電話卻沒能接通。
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經過一群又一群聚集起來休眠的喪屍,他第一次直接穿過海源市區,不顧一切地在秋風中奔跑。
終於,建築物再一次低矮稀疏起來。
他繼續向前,海源市區的建築物漸漸在身後的地平线上沉沒下去。
向前,茭洲鎮的建築物則逐漸從前方的地平线上浮現。
向前,向前。
他像一陣風一般穿過依然那麼寂靜的茭洲,和公路保持著距離飛奔向北。
向前,向前,雙河縣城的建築物終於映入眼簾。
兩架戰機正在雙河上空盤旋,四架熟悉的海軍直升機則從身後飛來。
程子介看到了雙河縣城中升騰起濃黑的煙柱,這樣的景象仿佛把他的心投入滾沸的油鍋一般。
他顧不得被人發現自己的行蹤,繼續向前,聽到了稀疏的槍聲。
終於,他的身影沒入雙河縣城,顧不得劇烈的喘息和被汗水浸透的軍裝,繼續向前,來到了雙河中學附近的一棟商場樓上。
當他恐懼萬分地看到雙河中學的景象時,只覺得渾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
寧靜而祥和的校園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學校大門直接被推倒,教學樓垮塌了一半,綜合樓則只剩底層。
那棟安置著程子介甜蜜而溫馨的小窩的教師宿舍,已經成了一大堆殘磚碎瓦,淒慘地攤放在那里。
一棟學生宿舍正在熊熊燃燒,濃煙直衝天際。
操場上散布著彈坑,而建築物之間的空地上,隨處可見倒在地上的屍體,支離破碎,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