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之後,程子介帶著幾位軍官,保持著舉手敬禮的姿勢,目送著付中校接應部隊的戰車一輛接一輛地駛過自己面前。
這道鋼鐵的洪流卷起滿天沙塵,碾出陣陣雷聲,離開軍事基地,消失在道路盡頭。
直到最後一輛坦克在視线中消失,程子介才緩緩放下手臂。
這是他第一次以代理軍長的身份派遣一支裝甲部隊去執行戰斗任務,讓他的心情頗有些奇妙。
直到看到這支部隊以戰斗行軍的姿態從他面前經過,他才意識到自己掌握著什麼樣的力量。
和這樣的力量相比,自己個人的能力實在微不足道。
也只有這樣的力量,才能幫助到遠在天邊的吉州幸存者,才能救回自己的親人。
不然的話,自己個人的能力即使再增加兩倍,也沒辦法去幾千公里外的,荒蕪一樣的智慧喪屍指揮下的無數喪屍口中救回小姨。
想到這里,程子介感到自豪而滿足,自己一直不遺余力地幫助和救援其他人的行為終於得到了豐厚的報償。
如果他只顧著自己而對其他人的死活不聞不問,甚至像某些人那樣倚仗能力去欺凌和侵犯其他人,那麼他今天也不會在代理軍長的位置上掌握這樣的力量。
付中校的部隊其實只花了五分鍾便集合完畢了,對他們這樣的職業軍人來說,這樣的速度再正常不過。
但第一次派遣部隊去遠征的程子介卻不放心,反復詢問了許多問題。
當然,這支部隊正處於最佳狀態,沒什麼需要操心的。
嚴少將奪回基地以後,對所有的戰車都進行了徹底的維修和保養,修復了最不起眼的故障,甚至直接更換了備用的新車,每輛戰車都能發揮出最好的性能。
而士兵們則在一個星期的輕松休整之後,精神和體力也完全恢復,完成這個接應任務就回來結婚的承諾更是讓他們喜笑顏開,戰意高漲。
簡而言之,無論是武器,還是操縱武器的人,這支部隊都處在巔峰狀態。
在這樣的一支裝甲部隊面前,即使十個荒蕪的喪屍集群都難以正面撼動。
但程子介仍不放心。
畢竟路途遙遠,所以他做了最壞的打算,命令後勤部隊開出付中校要求的數量足足三倍的彈藥,燃油和給養車跟隨付中校出發。
至於維修車之類的支援車輛,他也命令帶上付中校所需的兩倍零部件。
按付中校的說法,“這是去打三年仗也夠了。”
付中校等部下不以為然,看得連連搖頭,一致認為程子介太小題大做。
但程子介卻不這麼想。
對手畢竟是荒蕪一樣的存在,這支遠征的部隊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局面。
嚴少將因為缺乏彈藥給養而帶著部隊東奔西走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他可不希望這樣的事情重演。
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在現在的世界里,有條件的時候還是應該謹慎一點。
所以最後不但花費了一個小時時間准備,還使得接應部隊看起來多少有些臃腫。
但程子介現在是代理軍長,付中校等人也無可奈何。
接應部隊出發之後,程子介心中多少安定了一些,現在他只能期待兩支部隊能順利會合。
直等戰車揚起的煙塵散盡,程子介才轉身向另一位軍官道:“走吧,帶我去地下指揮中心看看。”
地下指揮中心的出口仍然有工兵在往外清理和搬運碎石,但總算是勉強清理出了可供人行的通道。
帶著幾位軍官穿行在臨時樹立起的橫七豎八的支架間,程子介對雲慶的部隊造成的破壞簡直嘆為觀止。
地面如同波浪起伏,通道壁上到處都是裂縫,最長的一道看起來幾乎撕裂了整座山體。
看來僅僅是因為運氣好,這座地下指揮中心才沒有徹底坍塌。
而且山體的破壞造成了多處滲水,加上因為通風系統停止工作,所以隨著眾人的深入,通道中潮濕陰冷的感覺越來越重,甚至伴隨著腳步出現了水聲。
但破壞還好只局限於出入通道。
眾人進入第一個岔路口時,就再也沒有什麼沙石掉落了。
首先來到指揮中心,這兒還保留著當日程子介和任樂瞳等人撤離時的原樣。
幾位士兵正戴著口罩,在清理那一夜打死的幾頭喪屍的殘骸。
它們已經高度腐爛,氣味令人窒息。
那台任樂瞳改裝過的戰斗機器人還靜靜地停在通訊中心門口,似乎在等待著那個猥瑣的天才再次喚醒它。
程子介屏住呼吸,向一位帶領著幾位部下操作著各類通訊器材的軍官問道:“這兒現在可以恢復使用了嗎?”
“報告長官,我們這兒的主系統已經被任少尉鎖死了,我們破解不了,連開機都不行。”那軍官沮喪地回答道。
“等會我讓他過來解決這個問題。其他區域呢?”程子介知道任樂瞳的本事,不以為意地問道。
“進入能源中心的幾道安全門都已經被鎖定了,只有主系統開啟之後才能打開。”一位軍官馬上回答道:“但醫療實驗區域的安全門都已經被破壞了,現在可以進去。等能源中心恢復供電以後應該就可以再次運作了。”
那是夜嘯小組的傑作。
程子介想起那三個把反坦克導彈和無後座力炮當柴火棍的家伙,不由得微笑了起來。
這三個人當了小淘氣這麼久的跟班,看來終於可以解脫了。
“去看看吧。”程子介帶著軍官們走向醫療中心。
經過那兩道被摧毀的安全門之後,剛剛踏入一片漆黑的實驗區門口,卻聽見了一陣細微的窸窣聲。
程子介馬上警覺起來,而兩位軍官打開隨身攜帶的充電燈之後,實驗區的角落馬上傳來一陣喪屍的咆哮,伴隨著金屬撞擊的叮當聲。
這里還有喪屍?
程子介回頭看了看隨行的軍官,他們都掏出了手槍,面露緊張之色。
看來他們也不知情。
於是程子介也不含糊,縱身躍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卻馬上看到一扇半開的門後擺著兩排鐵籠子,手指粗細的鋼筋焊接得嚴嚴實實。
大部分籠子門已經被各種方式打開,只有一只籠子里還留著一頭喪屍。
它手腕和腳踝上還鎖著鐵鏈,顯然剛從休眠中蘇醒,正用力撞擊著籠子,發出低沉的咆哮。
這里顯然就是關押實驗體的地方了。
看著這些狹小的籠子,一頭喪屍在里面完全直不起腰,也無法伸展肢體,只能像面前這一頭一樣蜷縮著,程子介心中不由得一陣難過。
很大它們以前想必就是過著這種不見天日的生活,對任何有智慧的生靈來說,這種行為都足夠稱得上殘忍。
隨行的軍官們紛紛跑了進來,看到程子介正隔著籠子和一頭有些瘋狂的喪屍對視,他們吃了一驚,一名少校趕緊一個箭步跨到程子介身前,舉起手槍對准那喪屍的腦袋,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子彈射到頭頂的天花板上,落下一團沙土。
程子介擡著那名軍官的槍口,沉聲道:“別慌,都不要亂開槍,它出不來。”
事實的確是這樣。
這只鐵籠子遍布從內部和外部的衝擊留下的痕跡,但並沒有被打開。
看來,當初很大它們離開之前也做過許多嘗試,想要放出這個同伴,但這只籠子不知為什麼特別堅固,它們終究是沒能打開籠子,只能放棄了。
但剛才的槍聲讓這頭喪屍更加躁動不安。
它聲嘶力竭地咆哮著,拼命從籠子中伸出半腐爛的手指。
碎皮爛肉在粗糙鋼筋的摩擦下紛紛掉落,有些地方已經開始露出了白骨。
只不過程子介聽出了它咆哮聲中的恐懼和絕望,感覺這家伙應該有智慧,於是蹲在籠子前,用喪屍的語言輕柔平和地說道:“你好。你不要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
但這喪屍沒有對程子介無聲的安撫做出反應。
程子介有些失望,嘆了口氣,輕聲自言自語道:“沒想到是個沒有智慧的家伙。唉。”
“我是人……我是人……”那喪屍聽到了程子介的話,絕望地用喪屍的語言喊道。
程子介吃了一驚,再次換用喪屍的語言,喊道:“別怕,慢慢說。”
這頭喪屍只是恐懼地看著他,像是完全沒聽到程子介的話。
程子介心中疑惑萬分,思索片刻,再次換回人類的語言,試探著問道:“你只聽得到人話嗎?”
“是……是的……”那喪屍用喪屍的語言回答道:“可是我說不了人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