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喪屍們的交談聲逐漸模糊。
程子介加快腳步,奔向青陰的方向,很快就離開了市區,來到了群山之間。
山間秋意已濃,程子介身邊只有連天衰草。
而遠山已經被染得色彩斑斕,層次分明。
但程子介無心欣賞怡人的秋色,滿心都是說不出的糾結。
竟然會和荒蕪友好地達成約定。
從大處看,這家伙一直是海源周邊地區人類幸存者最危險的敵人,至今仍然念念不忘地要消滅人類。
從小處說,這家伙殺害了孫志高,這個程子介最欽佩的朋友甚至可以說兄長。
更讓程子介難以忍受的是,它還占據了孫志高的身體,以孫志高的模樣出現在程子介面前。
當然,這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從程子介帶著鍾美馨逃出家門開始,他已經多次經歷了朋友和敵人的轉變。
他曾經和這些人一起對抗那些人,也曾經和那些人一起對抗這些人。
他曾經和海軍一起對抗陸軍,接著又反過來加入陸軍和海軍作戰。
他曾經帶著人類和喪屍殊死搏斗,最近卻又指揮著喪屍無情地屠戮人類。
更不用說,他還不止一次地被伙伴甚至親人出賣和背叛。
程子介其實早已經習慣,即使是和荒蕪成為朋友,他現在恐怕也不會接受不了,但他只是仍然難以坦然。
但是,在現在的局面下,能和荒蕪達成約定,無論怎麼說都是最好的結果。
感性上覺得難受,理性卻對此感到滿足甚至高興。
這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程子介只能這麼糾結地盡量安慰自己。
但接下來他苦笑起來,因為下一句是:只有永遠的利益。
我也變成了一個唯利是圖的家伙嗎?程子介自嘲地想著。
但他隨即搖了搖頭。
絕不是。
我和海軍並肩作戰的時候,戴嘯天他們正陷入絕境。
我加入陸軍的時候,他們正面臨困難。
我帶著其他人類幸存者和喪屍戰斗的時候,他們掙扎在死亡线上。
現在和喪屍成為朋友,幫助它們,而它們正面臨朝不保夕的局面。
我不是誰強大就倒向誰,和誰站在一起時首先考慮的也絕不是利益。
想到這些的程子介一下子高興了起來。
雖然感到不公平,雖然覺得自己非常委屈,但他仍然希望自己能繼續這麼做下去,而不要向現實妥協。
希望自己能一直坦然。
這真的很難。
程子介想。
或許就是因為絕大部分人都做不到這樣,所以才會敵視能做到的人,以各種借口嘲諷,指責甚至傷害這樣的人吧。
程子介驕傲地揚起臉,順著公路沒入了群山之間。
雖然他速度非凡,但仍然在路上花費了三天半時間。
因為他不是機器,是人。
長距離的奔跑不能像短距離衝刺那樣毫無保留,而是必須控制速度,分配體力。
而且還需要休息。
幸好這一段跋涉之後,程子介已經開始習慣自己少了一只手臂帶來的影響。
雖然不可能再恢復以前的狀態,但影響已經很小。
就速度和敏捷而言,他已經恢復到以前的八九成。
只是戰斗力確實是無可奈何了。
失去一只手臂,還是右臂,戰斗力至多只有以前的三成。
畢竟有很多武器是必須雙手操作的。
而且很多動作也需要雙手配合。
但程子介對此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
他現在基本上不會再和喪屍發生戰斗,不用擔心變異喪屍的威脅。
而人類中除了安少尉等幾人,其他人即便是戴嘯天這樣的精銳特種兵,也仍然和程子介差距太遠。
程子介仍然有信心不怕任何人,只要防備陰謀和圈套。
所以,程子介現在正謹慎地趴在青陰軍區基地遠處的一片樹林中,在自己目力所及的極限距離悄悄觀察著動靜。
三十天的時間說不上緊迫,也算不上不寬裕。
更重要的是,期限本身就會讓人焦慮。
但程子介仍然打算花費一兩天時間,必要的話更久也可以,來摸清楚這里的大致情況。
他可不想再一次被送進實驗室了。
再來這麼一次的話,可以預料得到,他將徹底沒有機會逃走。
對方一抓住他就切斷他的四肢也是很可能的。
那就只好嗚呼哀哉,伏唯尚飧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雖然程子介這次打算公然造訪,但即使是智囊也不知道他們會作出什麼反應,因為他們對這里了解得實在太少。
一旦是意料之外的反應,那就要立即逃跑。
所以,至少要對這里的地形和守衛的情況有足夠的了解。
程子介很快發現,這處基地和海源的陸軍基地有很大的不同。
海源的基地像是堡壘和要塞,但這里的基地似乎並不是主要承擔這種功能,而是作為管理或者是政治中心更多一些。
沒有鐵絲網,也沒有圍繞著基地刻意清理出的,用作射擊區而讓敵人無法利用的荒地。
圍牆的高度和堅固程度都遠比不上海源基地那甚至可以讓全副武裝的士兵在上面行動的高牆。
而程子介仔細觀察,也沒有發現有地下部分。
當然,這樣的軍事基地一般都會有地下部分,因為地下總是比較安全。
但程子介可以確定,這里即使有,規模也遠不如海源基地。
總而言之,這里更像是政府機關的大院,而不是軍事基地。
當然,那些全副武裝的士兵和隨處可見的戰車,還有偶爾起落的直升機都還是清楚的顯示出了這個地方的特殊性。
這里的防衛遠不如海源基地嚴密。
程子介得出這個結論之後,便打定主意,等過了半夜,再進基地里稍微探探。
像海源基地一樣,這里離青陰市區也有差不多三十公里距離,附近看不到半點人煙,所以程子介也懶得再找房子,而是在樹林里找了一個草窩鑽了進去,合衣躺了下來。
即使是程子介,在徒步跋涉一千多公里之後,也感到全身上下都非常疲憊。
特別是雙腿,關節處正在隱隱作痛,像是在*著要求休息。
智囊的想法真是瘋狂。
直到現在,程子介仍然有些難以想象,自己竟然跑到了青陰來。
自己會面對什麼樣的局面?
程子介無法預測。
這完全是一趟前途未卜的旅程,但價值也相應的驚人。
克麗絲汀生死如何?
戴嘯天情況怎樣?
還有,這里能不能找到解決十六困境的辦法?
就算對海源的局勢仍然造成不了什麼影響,但只要這三個問題能得到答案,程子介就覺得跑這一趟,冒一下風險是絕對值得的。
特別是十六,雖然它現在幾乎都不和程子介交流,但程子介心中一直沉甸甸地裝著它的希望。
程子介覺得,是自己欠它的。
就算這一次只能解決一個問題,程子介也覺得心滿意足。
一個是和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子,一個是可以和孫志高那樣敬佩的朋友,一個是生死與共的伙伴。
程子介合上眼睛,多少有些不自信地想道:應該不至於倒霉到一無所獲。
摸清楚這里的情況,然後就直接去拜訪他們。
這里有沒有人能預計到自己出現在這里?
智囊的這個建議,出其不意是最大的優勢所在。
如果有人預計到這一點,那就不會措手不及。
不可能有人想到。在這一點上面,程子介對智囊有足夠的信心。
但現在還有個問題,就是該怎麼聯系嚴少將的上級,來獲得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以及讓對方不敢輕舉妄動的砝碼。
但程子介不知道。
當然,只要聯系嚴少將留給自己的部隊,很容易就能了解這一點。
但現在不適合聯系他們。
今晚看看再說吧。
程子介只能稍帶郁悶地想著,並且強迫自己什麼都不想,排空思緒,讓身體得到足夠的休息。
掙扎良久之後,直到太陽落山,他才勉強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