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明倩正獨自在禮堂後台休息。
她的身體還是沒有完全恢復,一場排練下來,不施脂粉的美麗容顏多少帶上了一些疲憊之色。
她就靜靜地坐在那里,捧著一杯溫水,優雅地小口啜飲著。
微垂臻首,不知道在想著什麼,也沒有發現悄然而至的程子介和任樂瞳。
兩人看了一會,程子介才伸手輕輕地敲響了門框。
樊明倩擡起頭,看見兩人聯袂而至,趕緊放下水杯站起身來,微微欠著身子,微笑道:“程先生,任先生。你們好。”
“樊小姐辛苦了。要是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就不必急著勉強開演唱會了,過些時間再說吧。”程子介微笑著走到樊明倩身前,隨手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坐吧,不必多禮。”
“對、對……樊小姐。”任樂瞳跟著走了過來,顯得非常緊張,也沒有想著坐下。
就站在程子介背後,雙手的手指絞在一起,結結巴巴地附和著,目光閃爍,想看樊明倩又不敢多看。
“沒關系的,我已經恢復了。到了演唱會那天就絕對沒問題了。”樊明倩溫和地微笑著,奇怪地看了任樂瞳一眼。
顯然她也發現了他和往日的表現大相徑庭,漂亮的眼睛里多少帶上了一些疑惑。
程子介也多少有些懊悔。
本來任樂瞳與樊明倩相處得其實非常融洽,任樂瞳也一直表現得很自然。
結果自己好心提醒他,可以追求樊明倩,卻一下子讓他緊張了起來。
這下可算得上好心辦壞事了。
但幸好還有機會補救。
於是程子介看著樊明倩,笑道:“樊小姐。我這次來找你,是因為任先生的提醒。”
說到這兒,停頓了片刻,仔細看了看樊明倩的神色,覺得現在在她面前提起那些悲慘黑暗的往事,她應該能承受,於是放緩語速:“就是在碧星洲島上,囚禁和侵犯過你的那幾個順手。我們也把他們抓回來了,你也知道。只是我們一直不知道怎麼判決他們的罪行。”
程子介再次小心翼翼地停頓片刻,確定樊明倩沒有因為提起這件事而發生強烈的情緒變化,才繼續說了下去:“我們開過幾次會討論這個問題,我也問過包括軍隊嚴將軍在內的不少人對這件事的意見,卻始終找不到適合的處理方案。剛才是任先生知道你的遭遇以後,直接找到了我。他仗義執言,批評我竟然不征詢受害者本人對順手的意見。”說著看了任樂瞳一眼。
只見那家伙聽到程子介提到自己,顯得更是緊張,滿頭都是大汗,眼睛也不知道往哪兒看。
程子介心中又是一聲嘆息。
這家伙要是能把平日里的十分之一的自信和狂傲表現在泡妞上面,也不至於這樣。
但自己對此也無能為力。
而是繼續問道:“他說的很有道理。所以我就和他一起來,想問問樊小姐,你自己覺得應該如何判決那幾個順手的罪行?畢竟你是受害者,也是唯一的證人。”
程子介說完自己的來意,樊明倩本來平靜的目光像是一池碧水被清風吹皺,泛起了陣陣漣漪。
顯然,提到那件不堪回首的往事還是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但她畢竟身為公眾人物,習慣了壓抑自己的情緒,所以並沒有表現出過分激動的反應。
只是用微微顫抖著的纖手飛快地抓起剛剛放下的水杯,喝了一大口,然後轉向任樂瞳:“任先生,謝謝你為我考慮這些。”
任樂瞳趕緊垂著頭答應著:“哎、不、不謝……”
程子介知道樊明倩心中激動,但既然已經出口詢問,自然也不能就此中止。
這件事一直懸而未決,也不是個事,就趁今天自己再度出行之前徹底了結,也算給受害者一個交代,同時讓自己的部下們安心。
於是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樊明倩,目光帶著鼓勵,等待著她的答復。
樊明倩努力平靜了一下心情,恢復了優雅溫和的儀態,款款微笑道:“程先生。其實……我從被你們救回來到現在,都沒有再見過那幾個人。我想……見到他們以後再說,不知道方便嗎?”
“當然方便。”程子介點點頭:“離吃飯還有一會。這樣吧:任先生,你帶樊小姐去我的辦公室等一會。我去找人,把那幾個順手帶過去。”
任樂瞳智商是絕對無可挑剔,馬上反應過來程子介這是在給自己創造機會。
於是向程子介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然後走到樊明倩面前,伸出一只手:“樊小姐,我……我陪你先去等吧。”
“謝謝任先生。”樊明倩溫柔一笑,倒也落落大方,伸出一只纖細潔白的玉手,遞到了任樂瞳的手心中,由他攙扶著站了起來。
於是已經率先轉身走向門口的程子介眼角的余光看到兩人就這麼手挽著手,跟在自己身後邁開了步子。
任樂瞳已經激動得很明顯地渾身發抖了:他現在正牽著自己女神、偶像、夢中情人……的手,真正的手,而不是充氣娃娃……
祝你好運。
程子介心中一笑,加快速度離開了禮堂,很快就找到了李建斌和張耀煌等人。
這些囚犯的看守正是由負責安全事務的張耀煌負責,這些日子他將他們關押在一間學生宿舍中,派了兩個人嚴加看守。
當張耀煌帶著程子介見到他們時,程子介也馬上明白了,這些人這段日子也受到了精神上難以忍受的折磨。
幾個人都是蓬頭垢面,精神萎靡,滿臉絕望只求一個痛快的表情。
特別是領頭的那燈光師,原本算得上高大健壯的他一下子像老了二十歲,佝僂著身子不停地咳嗽著,鬢邊竟有了片片刺目的白發。
罪犯們往往並不害怕判決本身,害怕的是等待判決。
更何況這段時間,看守他們的守衛知道他們做過的事情,看待他們那種避之猶恐不及的態度。
那種既不是鄙視也不是厭惡,而是一種看待異類的,令人難以忍受的目光。
這不是酷刑,卻是比酷刑更痛苦的感受。
所以,當程子介將他們帶出關押的宿舍時,他們雖然不明白要去哪兒,卻一個個都像是要得到解脫了一般輕松了不少。
當他們被押送著經過校園走向辦公樓時,一路上已經結束一天的工作,正在稍作休息等待晚餐的人們紛紛圍了過來。
一道道目光帶著各種各樣的內容,看著這些人。
這些人做下的事在程子介原來的部下們中已經是盡人皆知,而新從海源到這兒安置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程子介能聽到圍觀的人正在竊竊私語,知道內情的人向新來的成員講述著:“……他們吃了人的……”
“對,好像殺了幾個女人,吃了她們。”
“我們也挨過餓……可我們真沒想過殺了哪個姐妹吃掉。”
“你們知道不?我二老婆的表哥跟著老大出過那次任務的。聽他說,老大救出那個女明星的時候,她就是被關在一個地窖里,准備殺來吃的。”
“什麼?那個樊星?她也?”
“對哎!就是她!過兩天准備在我們這開演唱會的。好慘,要不是老大正好去了那,她估計已經被那幾個畜生吃了。”
“嘖嘖……真沒想到,那麼有名的女明星也差點被人殺來吃。”
……
人群很快跟隨著押送的隊伍,在辦公樓外聚集了起來。
新來的成員也開始了解到了這些人做過些什麼。
程子介知道,這件事也實在不能久拖,就趁今天,向大家宣布一下他們的判決吧。
當程子介帶著這些順手來到自己的辦公室中,任樂瞳和樊明倩,程子介的助手們和嬌妻們都已經來了。
大家都在等待著這件事最終的解決方案,氣氛安靜得可怕。
“樊小姐,他們都來了。”程子介一進門,就徑直走向坐在人群正中的樊明倩,平靜地說道。
樊明倩身子微微一顫,扶著桌角慢慢站了起來,美麗的臉頰有些蒼白。
目光看向門口,那五個人正在守衛的押送下魚貫走進辦公室,垂著頭排成了一排。
看到這些人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樊明倩心中的激動完全可以想象。
他們給她帶來了極度的絕望和痛苦,程子介想起在那處漆黑陰冷的地下室中,第一次見到被鐵鏈拴著的她時,那句帶著人類最絕望最恐懼的哀求:“別吃我”。
她會要求怎麼判處這幾個家伙呢?
在她的立場上看,就算是要求凌遲這幾個人,恐怕都不為過。
樊明倩接過任樂瞳遞上的一杯溫水,一口氣喝光了。
然後任樂瞳攙扶著她走上前一步,目光緩緩地掃過這幾個順手低垂著的頭顱,最後落在領頭的那個燈光師身上。
“又見面了。”樊明倩努力保持著平靜,低聲說道。
這句喃喃的夢囈般的問候更像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燈光師緩緩擡頭,看著樊明倩,瘦削得已經沒有人形的臉上泛起一個無法言喻的笑容:“又見面了,樊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