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尉年紀倒不大,不過二十出頭,身形敦實,黑紅的國字臉。
這是程子介第一次見到他,馬上注意到他右手的袖子空蕩蕩的,是一名殘疾的軍官。
失去了右手之後不再適合作戰,所以被安排前去擔任平民工作。
那名男士兵程子介也不認識,身形瘦小,臉龐卻圓乎乎的。
看肩章,這是一名士官。
至於那名女兵,則真的就是候凱莉。
程子介自然是不會對嚴少將派去的人員進行挑剔,點頭道:“沒什麼問題,嚴將軍覺得合適就行。”說完對那少尉伸出了手:“霍少尉,你好。今後請多多指教。”
霍少尉手忙腳亂地握住程子介的手:“長官,您太客氣了,希望我們以後不會給您添麻煩。”
“不會,不會。”程子介笑著握了握他的手,然後又轉向兩名士兵。
那男兵已經站得筆直地敬了個軍禮:“二級士官王上滿,請首長指示。”
“麻煩你們了。”程子介笑道。
候凱莉在一邊則多少有些不自在,但這時候也只能神色尷尬地向著程子介敬了個軍禮:“列兵候凱莉,請首長指示。”
“別客氣,前天晚上我們還一起打過喪屍,你很勇敢。”程子介真誠地夸贊道。
嚴少將在一邊看著他們,神情嚴肅地吩咐道:“好。既然程先生覺得沒什麼問題,你們就回去准備一下吧,今天就隨程先生一起出發去雙河。今後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你們首先要向程先生負責,向雙河平民負責。把雙河當成你們自己的家園,聽從程先生的指揮,他就是你們的長官。明白沒有?”
“是!將軍!”三位軍人一齊敬禮,然後大步離開了。
只有候凱莉,轉身時向程子介投來一道復雜的目光。
看著三人走遠的背影,程子介奇怪地問道:“嚴將軍,您還真的派候凱莉去我們那兒啊。”
嚴少將道:“是啊。派過去一個女兵本來就有必要。這個小姑娘,雖說打起仗來還行,但終究不適合留在作戰部隊……現在有這麼個機會,讓她過去你們那兒,從事平民工作,輕松一點也好。再加上那個任先生,留在我們這兒是有好處,但又太危險了……”
“我倒覺得,你們有些慣著他了。”程子介自然明白,笑道。
嚴少將無奈地笑道:“沒辦法。他雖然脾氣怪,但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除了這次及時支援你們,之前還幫我們解決了不少通信和電子設備方面的技術性難題。但我們這兒很多基層士兵都想揍他,所以我只能下死命令,一刀切,決不允許任何人碰他,結果就成了你看到的樣子。這樣的人才實在難得,今後無論是我們軍隊還是你們平民,都有很多用得著他的地方。只是不適合留在我們基地。跟你們平民一起生活才是最合適的選擇。”
程子介笑道:“去我們那兒,他還真可能挨打。我都想打他。”
嚴少將哈哈大笑起來:“你們給他些教訓,磨磨他的性子沒什麼問題,畢竟你們都是平民。但我們這兒不一樣,軍人打平民性質不同,加上他那身子骨……我手下這些兵能活到現在的,都不是什麼善茬。萬一下手不知輕重,把他打出什麼事來,這樣的人才還能去哪兒再找一個啊。”
“嗯,哈哈。”程子介笑了起來,然後嚴少將回身招了招手,他的副官就上前將一只公文包遞了過來:“程先生,這是一些資料,關於天昌方面的情報、這次過去的平民的各順資料、和我們具體如何聯系……等等。”
程子介趕緊雙手接了過來:“好,謝謝。這次有多少平民過去安置?”
那位副官看了看手中的筆記,道:“一共一百八十六名。他們的姓名、年齡等資料都給您了。”
不到兩百人,還好。
程子介想了想,問道:“陽門那些平民檢查結果如何?”
嚴少將斂容道:“經過軍部醫院一夜的詳細檢查和觀察,可以確定那些平民沒有任何異常。其中一部分也准備好了,這次一起跟程先生去雙河安置。”
“嗯。”程子介沉吟著,和嚴少將對視了一眼。
兩人都知道對方還在擔心那個問題。
雖然經過檢查,但這件事卻始終是壓在軍民雙方領導人心頭上的一片陰雲。
畢竟,陽門的喪屍這次的行動太難以解釋了。
“嚴將軍,您還是要多加小心才是。”程子介只能提示嚴少將多加防范。
嚴少將也是沉聲道:“我明白。程先生,我們這兒畢竟是軍事基地,武裝到牙齒,問題還不大。反而是你們平民方面,千萬要多加小心。一旦遭遇喪屍攻擊,請馬上呼叫我們的支援。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好。”程子介也肅容答應道。
嚴少將繼續道:“程先生還有事吧?”
“嗯。”程子介沉吟著:“我想問問,嚴將軍好像不反對宗教在你們軍隊中傳播?”
嚴少將的臉色更加嚴肅起來:“嗯。暫時沒有禁止的理由。我們為此也專門研究過,最終決議是暫時不干涉。就目前觀察,海源大學的那些知識分子創立的宗教並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而且能增加戰士們的信心和凝聚力。”說到這兒,嚴少將嘆息了一聲:“畢竟那些小伙子也是人。現在這世界,有時候我們想想,都覺得未來很迷茫,更何況他們。草率禁止的話,可能會讓基層官兵產生逆反心理。”
“行……明白了。”程子介點點頭,苦笑道:“我沒事了。多謝將軍昨晚的招待,只不過我實在吃不消。誤了大家的時間。”
“哈哈。”嚴少將大笑起來,拍了拍程子介的肩膀:“小伙子,你這樣可不行啊。今後我們只怕會有頻繁的往來,昨夜的局面,程先生可要習慣才好。酒量是練出來的。”
程子介滿臉愁容,看著第一批平民已經排著隊伍開始走下樓梯,求饒道:“下次饒了我吧。”
“那可不行。”嚴少將大笑著放開程子介的肩膀:“走吧,車隊和護送隊伍已經准備好了。”
於是程子介和嚴少將等軍隊領導一起,來到了基地的廣場上。
這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辣的太陽正在向著地上的芸芸眾生傾瀉出自己的能量。
廣場上已經停放好了幾輛帶蓬的軍用卡車,准備運載平民。
兩輛坦克和幾輛裝甲運兵車前,一個連隊的士兵正在列隊。
都是荷槍實彈,整裝待發,准備護送這些平民前去雙河。
一陣口號在遠處響起,一隊新兵正跑進基地大門。
他們顯然是剛剛在基地外進行了軍事訓練,一個個都灰頭土臉,累得張著嘴巴,汗水浸透了軍裝。
基地的一角,三名士兵只穿了一條軍褲,在一排木樁下筆直地站著,一名軍官在一旁大聲地呵斥著他們。
一名士兵搖搖晃晃地摔倒在地,那名軍官馬上衝過去踢了他一腳。
那士兵掙扎著艱難地站了起來,繼續保持著站姿。
在這火辣辣的太陽下可不是什麼好受的事情。
程子介一邊和嚴少將並肩走向車隊,一邊看著那幾名士兵,驚訝地問道:“將軍,那是怎麼回事?”
嚴少將順著程子介的目光看去,笑道:“大概是幾名輕微觸犯了軍法的戰士,在接受懲罰。”
“哦。”程子介突然想起一件事,趕緊道:“將軍,我們那兒有件事情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程先生請講。”
程子介想了想,把自己在碧星洲島上救出幾名幸存者,其中的那些男人曾經對女人犯下令人發指的罪行這件事說了出來。
然後道:“嚴將軍,我現在關著他們,但暫時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事情實在是太困難了。”
嚴少將沉吟片刻,道:“程先生,這件事,我也給不出什麼具體意見。但是,這件事無論怎麼判決,都會帶來長遠的影響。這些影響現在可能不會體現,但在現在的世界里,終究有一天會造成不一樣的後果。”
“哦?我太年輕,這些事經驗不足,請將軍指教。”程子介趕緊虛心求教。
嚴少將思索片刻,分析道:“按你的描敘,這幾個人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犯下了違反人性的罪行。他們犯罪是事實,他們在絕望和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犯罪也是事實。”
“對。”程子介連連點頭。
“如果我了解的情況不錯的話,這場病毒中生存下來的平民,甚至軍人,被迫犯下某些罪行並不是個別現象。”
“對。我們那兒就有不少人做過……”這的確是事實,程子介干脆地承認道。
“那麼,程先生,這就要看你自己的判斷了。如果你懲罰他們,可能會讓某些身負汙點的人擔心將來也被清算,造成人心離散。如果你不懲罰他們,則可能在將來――現在的世界,未來還不確定。也有可能我們所有人會再次遭遇極度的困境。那時候,就很可能因為這次這些人沒有受懲罰,而變相地鼓勵其他人再度犯下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