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靜驚訝地張著小嘴,定定地看著程子介,目光中似乎有些疑問,但終究沒有說出來。
程子介注視著那張空蕩蕩的辦公椅,仿佛嚴少將仍然坐在那里。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仍然年輕,甚至仍然有一抹稚氣的臉上,一側的臉頰清晰而明亮,另一側的臉頰卻隱藏在陰影之中,似乎有些模糊。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下命令以前就知道有平民。……不知道具體數目。可能永遠也查不清楚,哪些人死了,多少人死了。……一兩百,或者兩三百人,因為我的那個命令……他們沒有被喪屍咬死,卻被我們炸死了。”程子介似乎並不是說給何安靜聽,而是在向嚴少將作匯報:“我曾經以為,向平民下令開火的軍隊指揮官,無論什麼理由都不能原諒。但是我現在也做了一樣的事。”他終於轉臉看向何安靜:“會不會有人,覺得我不可原諒。”
何安靜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程子介也並不是在期待她的回答。
安靜了不知道多久之後,辦公室門外傳來士兵的聲音:“將軍!……夫、夫人……早餐送到了。”
兩人收回思緒。
何安靜沒有如往日那樣,聽到這個稱呼便開始暴走。
而是平靜地走向門口,接過兩名勤務兵手中已經加熱好的野戰口糧和罐頭,溫和地微笑道:“謝謝。”這樣的舉動,倒確實有些許程將軍夫人的樣子。
兩位勤務兵顯然對何安靜有所耳聞。
但並沒有挨罵更沒有挨打,倒是讓兩人有些意外。
對視一眼之後,其中一個大著膽子道:“對不起將軍,昨天基地很混亂,也不知道誰管事……早上沒提前准備……我們中午會好好做的!您二位吃五份夠嗎?不夠的話,我們再送來。”
何安靜確實就像真正的夫人那樣,替程子介作出了回答:“夠了。中午也不用專門准備,我們吃一樣的。”
兩人趕緊敬禮,然後一齊離開。
雖然壓低了聲音,但程子介仍然聽得到他們的對話:“奇怪,怎麼看都確實是程將軍的夫人啊,為什麼老周說我們這麼叫要挨打。”
“好像確實有人因為這個挨過罵。好了別管那麼多了。反正我們沒事就行了……”
“我得再去問問老周。”
何安靜自然也聽到了這些對話,卻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她端著早餐轉向程子介,臉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奇怪。
——明顯地有些羞澀,甚至尷尬,但一樣明顯的是,她明顯地正在努力壓抑,或者說試圖適應這種羞澀和尷尬。
到底是怎麼回事?
程子介不由得好奇起來,詢問地看著她。
何安靜先是條件反射般避開他的目光,但隨即又意識到了什麼,強迫自己轉過目光,生硬地保持著和程子介的對視。
真有意思。
這丫頭在想什麼?
明顯不擅長,卻堅持這麼做的何安靜差點撞上那張辦公椅,嚇了一跳,趕緊放下手中的早餐:“小橙子,吃飯吧。”
總之,這丫頭肯定有什麼變化,或者說,她正在試圖作出某些變化。
程子介想起剛才何安靜在眾目睽睽之下主動親吻自己的那個舉動,雖然他沒有感覺那個舉動有什麼奇怪或者不合理的地方,卻並不知道何安靜突然那麼做的原因。
現在的情況還越來越奇怪了。
程子介滿心疑惑,卻不知道從何問起。
只得拿起一份野戰餐包,正准備用牙去咬開包裝——只有一只手是很難做出撕這個動作的。
何安靜卻伸手接過,撕開包裝,認真地打開袋口,拿出勺子插入食物中,然後遞給程子介。
她在這個過程中,還一直保持著和程子介對視。
是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困難或者隱情?
不,不管有什麼,只要這丫頭自己不願意,誰也強迫不了她,只有她自己能強迫自己。
程子介食不甘味,甚至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麼東西。
但現在他卻沒有機會仔細思考何安靜的狀況,因為早餐還沒吃完,他們就聽到了集合鈴響起。
他只好三下五除二地把最後一只罐頭中的牛肉塞進嘴里,收斂心情,與何安靜一起走出辦公室。
雖然素質差的離譜,但劉上校的這支隊伍好歹是作為一支軍隊而存在的,最基本的東西還算是能做到。
當程子介來到廣場時,士兵們已經集合完畢,列好了還算整齊的隊伍。
駱中校也帶著野戰軍的官兵在他們對面列好了一個小小的方陣。
一大一小的兩個方陣之間,是儼然以邱中校為首的幾名雲慶的軍官,正向程子介的方向翹首張望。
當他們看到程子介出現時,立即快步迎上前來。
雖然厭惡這些家伙的這些行為,但現在他們非常有用。
空降而來的駱中校等人並不了解這支隊伍和這座基地的情況,而且他們的精力也不能放在這方面。
現在時間緊迫,讓這些家伙各自負責一些工作,才能保證基地維持正常運轉。
而且至少,那些血債累累的人現在是不敢跳出來的。
邱中校這幾位軍官應當相對而言比較清白。
至於劉上校,程子介正好看到他帶著幾名士兵,推著推車從洪岩女平民所在的營房方向離開。
身後那十頭喪屍中有一兩頭還在咬著什麼東西,其它的也都是滿嘴油光。
看樣子剛剛都大吃了一頓。
這個時候還是需要他在場的。
於是程子介遠遠招手,劉上校便帶著那幾名士兵丟下推車,小跑了過來。
片刻之後,程子介便來到兩個方陣之間。
他面向雲慶方陣,身後依次是劉上校,邱中校等幾名軍官,最後是駱中校的那一百名野戰軍官兵。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即使已是深秋,仍然照得不少人鼻尖冒汗。
但雲慶的士兵還沒有不堪到連軍姿都站不了的程度,所以也還算保持著莊嚴安靜,全部保持著敬禮的姿勢,數千道目光齊刷刷地看向程子介。
程子介坦然舉手回禮。
待所有人放下手臂,才朗聲道:“所有人都在這里了吧?”
邱中校馬上搶著回答道:“報告將軍。還有幾個人在通訊中心。”
程子介皺了皺眉:“幾個?”
邱中校張了張嘴,卻沒有作出回答。
另一名雲慶部隊的少校這才上前回答道:“報告將軍,還有一個班長和四個通信兵。要叫他們過來嗎?”
程子介轉臉看了一眼這位三十來歲的少校,知道他應該是雲慶部隊通訊單位的主官。
雖然他現在和邱中校等人一樣,站到了追隨程子介的立場,但他至少不像邱中校那麼諂媚,而是有些憂愁無奈之色。
看樣子,只是因為大勢所趨,才不得不作出這種對他來說或許有些違心之舉吧。
或許算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而劉上校見狀,上前介紹道:“這是我手下一直管通訊的,姓馮。”
馮少校這才意識到,趕緊站直了自我介紹:“少校馮長慶,請將軍指示。”
程子介點頭:“你就帶原來的通信單位,繼續負責通信。”他轉向身後的駱中校:“老駱,你帶了通信單位的人來吧?”
駱中校心知肚明,從身後的方陣中叫出一名士官和一名少尉:“軍長,我團里的通信兵。”
其實是不是通信兵都無關緊要,程子介需要的是他們去監督馮少校。
他點點頭:“你們協助馮少校,負責通信工作。”他轉向馮少校:“你們先去吧。先問天興丁小姐那邊,喪屍領導有沒有消息。然後向國防部和青陰軍區,北方軍區等單位報告,我現在接管了雲慶獨立旅,晚點我會作詳細匯報。最後,你們還要負責通過友軍的偵察,以及衛星等一切技術方式,監視喪屍大部隊的行動。有什麼消息,直接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