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和嘟嘟對他們低聲吼叫著道別之後，程子介推著崔哥的輪椅，轉身走向主控中心的方向。
林蔭道上滿地的落葉多日無人打掃，已經積起了薄薄的一層，在腳下沙沙作響。
誰都沒有說話，而是在各自回味著這次奇妙的見面。
程子介從身後看著輪椅上垂著頭，一動也不動的崔哥，心中說不出的滋味。
她和曙光將來會怎樣呢？
人類可以和喪屍一起生活，這一點哈雷已經做出了證明。
但是，人類和喪屍能作為愛人一起生活嗎？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曙光恐怕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認知。
雖然還記得崔哥，也很重視她，但只是把她當成一個重要的同伴而已。
至少從程子介接觸過的這些喪屍來看，都不具備人類這些復雜的感情區別。
它們甚至沒有母子這樣的概念。
人類和喪屍，終究還是天塹之別。
當然，對崔哥來說，她要搞清楚的，或者不如說要找到那個令自己滿意的哲學答案的問題：“曙光還是曙光嗎？”
曙光當然還是曙光。
身體雖然已經腐爛，變異，但仍然是那具軀體。
意識雖然已經破碎，模糊，但仍然保留著最珍貴的記憶。
但它現在完全是一頭喪屍的意識。
行事方式，性格特征，思維模式……這些早已截然不同。
只有崔哥自己，能給出令她自己信服的答案。
或者說，這都要看她自己想要什麼樣的答案。
正思索間，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汽車的引擎聲，打破了寧靜。
程子介擡頭一看，原來已經離開了綠化隔離帶，回到了主控中心大樓邊的廣場上。
遠遠地看到大樓門口有一輛小皮卡車剛剛發動，正在繞著圈子，加速和刹車，顯然是在測試它的性能。
程子介加快腳步趕了過去。
很快，皮卡車就停了下來，華中尉跳出駕駛室，對大樓門口的兩位士兵和一位海源大學的研究生喊道：“車況良好。”
於是兩名士兵往皮卡車的車斗里噼里啪啦地丟進了一大堆塑料壺和鐵桶，然後一名士兵跳進車斗，另一名和那位研究生鑽進駕駛室，發動皮卡車開走了。
華中尉看著皮卡車消失在通向核電站大門方向的幾棟建築物拐角後，此時程子介已經回到了大樓前，好奇地問道：“這開著車是去干什麼？”
華中尉敬了個禮：“取水，長官。”
程子介回頭看了一眼皮卡車消失的方向，問道：“嗯……用來清潔的水吧。去哪兒取？”
“是啊，長官。”華中尉臉色有些郁悶：“現在沒有自來水可用。我們帶來的那些瓶裝水只能喝，洗東西太浪費了。出核電站順著公路往海源方向走四五公里有一條小河，水從附近丘陵流下來，還挺干淨的。我們昨天晚上就找到了，還在那里洗了澡。現在那些技術人員到處找資料，東翻西翻的，很多地方髒的要命。除了灰，還有以前的人被喪屍攻擊留下的血跡和別的髒東西，沒水不行。”
“四五公里啊，挺遠的……”程子介苦笑道：“這兒就是這一點最不方便了。”
華中尉無奈地笑道：“我們當兵的無所謂，四五公里越野只能算個熱身，正好用來保持狀態。就是那些知識分子，其中還有腿腳不方便的，他們就得坐車去。”
“是啊，現在也只能先將就了，幸好這兒也有很多廢棄的汽車。等這兒恢復運行，自來水系統也就能恢復了。在這之前，這些技術人員都要靠你們多照顧一點。”程子介嘆了口氣道。
“是，長官。”華中尉答應一聲，看了仍在低頭沉思的崔哥一眼，用詢問的目光看了看程子介。
程子介苦笑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華中尉報以一個無奈的笑容。
然後程子介岔開話題，問道：“他們找資料找的怎麼樣了？”
“早著呢，長官。三天能把資料找齊，開始研究討論就不錯了。”華中尉回頭看著大樓內：“而且這兒用於應對突發狀況的緊急備用電源我們也不知道怎麼開，不敢亂試。任少尉正在罵人呢。長官，我看您還是得派電工過來。”
程子介趕緊道：“嗯，這些都計劃好了。等會我回去，下一趟就會派電工，醫生和一些武裝人員過來幫忙。”
“是，長官。”華中尉表情輕松了一些：“那現在您要不要去看看他們的工作情況？”
程子介看了看天色，笑道：“算了算了，他們的東西我一竅不通，不給他們添亂了。我這就先回去安排人。小靜呢？幫我去叫她一聲。”
華中尉答應一聲，回頭跑進了大樓。
很快又回到程子介面前：“何長官說今天不回去，要在這兒陪著大家，還要看著她哥哥一點。她哥哥腿腳不方便又高度近視，她不放心。”
“好，好。”程子介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對崔哥輕聲道：“我們先回去了。”
崔哥像是沒聽見一般，過了片刻，才猛地擡頭：“啊，是，長官。我們先回去。”接著又趕緊向華中尉敬禮致意。
程子介這才把她的輪椅輕輕搬了起來，帶著哈雷一起走進大樓。
剛剛走到二樓，程子介就在樓梯間聽到了任樂瞳隱約的叫喊聲：“……你們……解決不了？……到底會……干什麼？”
很明顯，這家伙又在對身邊的人橫加指責。
程子介也懶得細聽，大步趕往樓頂。
剛才來時的那架直升機還在緊張的維護保養過程中，於是程子介帶著崔哥和哈雷乘上另一架，飛向雙河。
這次哈雷不再那麼恐懼。
作為一頭喪屍來講，它乘坐直升機的經驗將來恐怕會是最豐富的。
這一路上崔哥仍然是保持著有些出神的安靜，而哈雷卻非常開心，程子介又一次聽到了它嗚嚕嗚嚕地唱歌，但現在他才知道，它的歌聲只是簡單的音節和旋律，沒有什麼實質含義。
回到雙河之後，程子介先將崔哥送回病房安頓好，不再繼續打擾她，帶著哈雷一起離開。
而哈雷在隔壁的醫務室發現了鍾美馨的身影之後，馬上跑了進去，拉著她不肯走了。
鍾美馨只能無奈地安撫起它來，問了程子介幾句，便讓他放心離開。
程子介知道現在的哈雷沒什麼可擔心了的了。
也樂得輕松，就獨自回到了會議室。
找來助手們問了幾句，得知這一次要去核電站的人員和物資已經准備完畢。
首先是兩名電工，都是年輕而且有一定學歷，掌握了不少理論知識的。
畢竟雙河的平民電工都對核電站一無所知，經驗可以說在同一水平上。
如果他們還不行，恐怕就得向軍方的技術兵求援了。
醫護人員就是黃醫生。
雖然何安平在那兒，按理說安排他的兩位妻子去比較合適，但她們作為醫生還太年輕，應對緊急情況和特殊傷勢經驗還不夠。
現在的核電站本就情況復雜，除了有大量喪屍在側，而且相關人員遭遇核輻射的風險也不能說沒有。
一旦出現非常規的傷病，柯佳慧自己也承認可能無力應對。
實際上，黃醫生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力全面，甚至在鍾美馨之上。
雖然各方面可能都不算精，但對一個臨時醫療點來說是最合適的。
他不會遇到某些自己知識和經驗的空白面而束手無策，不管什麼情況，都至少能做些基礎的正確處置以避免惡化，然後再尋求針對性的治療。
當然，黃醫生還有戰斗能力，甚至可以說達到了程子介自己部下的平均水平。
所以從海源遠征到現在的核電站，大家一致都認為他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至於去協助驚雷部隊的武裝人員，程子介選定的是趙長雷的那支小隊。
在那兒，很可能會遇到計劃外的特殊情況，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借鑒，所以隨機應變就顯得格外重要。
而趙長雷這家伙在白尾那一夜的表現讓程子介印象深刻，所以就選定了他而非其他更穩重或者更有經驗的人選。
最後確認一遍之後，程子介宣布讓大家出發。
一些生活物資，主要是新鮮食物已經打包好，搬到了直升機邊，准備通過掛載的方式送去核電站。
接著人員也已經列隊完畢，程子介檢查一遍之後，帶著他們走向機艙。
正要率領他們登機時，駕駛員突然探出頭來喊道：“長官，收到核電站臨時指揮中心的呼叫，陸軍的嚴將軍找你。”
程子介愣了愣，示意大家登機，自己則快步走到駕駛艙門邊，接過駕駛員遞過來的耳機戴上。
一問之下，果然是華中尉報告說嚴少將正在找自己。
轉接之後，嚴少將的聲音帶著一些冷峻，直接說出了找他的目的：“程先生，天昌方面有答復了。他們說，洪岩的女性幸存者幾乎都在離縣城有一段距離的一處水電大壩的工地上，而那兒現在已經被喪屍截斷了歸路。除非打退喪屍，不然沒辦法釋放她們。你覺得這種說法是否可信？”
程子介心中一凜，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將軍，我知道那兒。也見過那些女的在那兒做苦工。”
嚴少將沉默片刻，道：“既然這樣，你現在過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