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劇烈的顛簸突然把靠著艙壁打盹的程子介驚醒。
他明白,著陸之後自己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有機會休息,所以現在要爭分奪秒地養足精神。
“到了嗎?”程子介馬上進入了狀態,問道。
身邊的中年士官仍然端坐不動:“正在降低高度。”
還好,算是順利。
雖然一直避免去想,但現在真到了重逢的時候,程子介還是忍不住微微發抖起來。
短短一個多月,給人的感覺卻像是半輩子那麼長。
終於可以再見到那些熟悉的面龐了嗎?
一張張臉此起彼伏地出現在程子介面前,他驚覺其中的一些已經開始模糊。
人的記憶真的是靠不住的東西。
只是這麼短的時間,就有些人和事會被不知不覺地遺忘。
其中有哪些會再也見不到了嗎?
想起這一點讓程子介恐懼起來。
但他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准備接受現實。
畢竟那場變故比所有喪屍的攻擊都更無情,不可能所有人都安然無恙。
“還要多久?”良久之後,程子介終於忍不住問道。
中年士官從身邊的艙壁上取下一只通話器,問道:“程將軍問,為什麼還在盤旋。”
吱吱一陣電流聲之後,機艙內的揚聲器傳來飛行員的聲音:“對不起,將軍。因為只有一段高速公路作為臨時機場,要等前面的飛機一架架卸完物資,起飛之後騰出跑道,才能讓後一架降落。我們前面還有兩架飛機在排隊。”
真的到了離思念已久的人們的附近,自己就在他們上空目力可見的范圍內,程子介才感到自己是這麼急切,幾乎一刻都忍耐不了,不由自主地問道:“我們可以先降落嗎?”
“將軍,地面上的車隊已經按照我們降落的順序排好了隊,卸下物資以後馬上可以裝車。您要是要插隊的話……要調整車隊的順序……”飛行員遲疑著問道:“您要下達命令,讓地面部隊進行調整嗎?”
程子介一想,便知道這樣的要求太不合理。
現在只有一段高速公路作為臨時機場,而自己的部隊,大量的戰車,支援和後勤車輛,還有平民的車輛,應該都擠在長長的一段狹窄的高速公路上。
要調整順序,即使不是完全不可能,也必定會造成極大的混亂。
所謂欲速則不達,程子介只能平心靜氣地回答道:“那就算了,排隊等吧。”
飛行員如釋重負:“是,將軍。大概還要一個小時,我們才能降落。”
“這麼久啊。”程子介喃喃地回答道。
飛行員耐心解釋道:“是的,將軍。主要是卸下物資需要時間。地面上只有一段高速公路作為機場,寬度不夠,輾轉不開。而且沒有叉車之類的工作車,幾乎全部要靠人力把物資卸下飛機,再分裝到各車輛上,騰出跑道。”
確實條件有限,也不能指望部隊在撤退途中帶著叉車和起重機。
程子介接受了現實,但此刻他實在是沒辦法坐在這里一動也不動,而這運輸機甚至沒有舷窗,完全看不懂外部的情況。
只能問道:“地面上情況怎麼樣?”
飛行員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報告將軍,正在進行戰斗。因為部隊停止前進已經有一段時間,喪屍已經在周圍開始聚集。您要不要聽總頻的通話?”
程子介趕緊道:“快放出來。”
揚聲器吱吱一聲,接著就是此起彼伏的對話聲:“……方位二三五,距離二十五,發現目標聚集。”
“雷神三,前往阻止。”
“雷神三收到。正前往目標地域。”
“方位四零,距離十三,發現數個小集群目標正向著陸點運動。”
“單個集群數量有限,建議使用地面炮火。”
“炮兵二連收到。一排,迅速維護火炮。二排,和校正機建立數據鏈。”
“報告,報告,三連一排,陣地正面有喪屍接近。其中有大量防御型變異喪屍,請求坦克支援。”
“三九四車,三九六車,立即前往。”
不知不覺間,程子介握緊了拳頭。
地面上的戰斗正在緊張地進行,雖然這些對話平靜而從容,說明還沒有出現什麼危急的情況,但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場生死攸關的戰斗。
而下方隱隱傳來的爆炸聲更是加重了程子介這種焦慮的心情。
片刻之後,他又一次忍不住問道:“現在先跳傘下去……不合適吧?”
中年士官愣了愣,表情有些復雜地回答道:“將軍,我們這只是普通的降落傘,是出現飛機墜毀這種迫不得已的情況,保護您的生命安全的最後手段。一旦跳傘,想降落在目標區域就得看運氣了……一陣風就能把我們吹出幾公里。但是現在地面上的安全著陸區域范圍有限,附近都是不計其數的喪屍……將軍確定要這麼做?”
程子介愕然。
他沒有跳過傘,當然不知道這些知識,但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想直接跳進潮水般的喪屍群中。
所以趕緊擺手:“那算了。不用了。”
中年士官長舒了口氣。
程子介知道,自己提出的這些無理的問題大概已經讓他焦頭爛額了,於是便不再想這些有的沒的,按捺住性子,耐心地等待飛機降落。
就像是過了半個世紀那麼漫長的等待之後,運輸機終於停止盤旋,再次開始降低高度。
飛行員的聲音則通過揚聲器回蕩在機艙內:“程將軍,跑道已經准備完畢,我們要降落了。”
那位中年士官再次檢查了一遍程子介的安全帶,然後才自己坐下。
程子介學著他那種微蜷的姿勢,貼近艙壁坐好,心中卻激動不已。
終於,要回到大家身邊了。
運輸機開始俯衝,不久之後突然重重一震,起落架在水泥路面上彈跳幾下,發出沉濁的隆隆聲。
程子介被劇烈的減速壓得緊貼在艙壁上,幾乎難以呼吸。
當他終於恢復正常後,運輸機已經緩緩停穩,兩位士官一起跑向艙尾,操作著尾艙門慢慢落下。
程子介挎起背包,大步走向艙門。
還沒有來得及到門邊,便看到幾輛裝甲車和兩輛坦克,在運輸機後方疾馳而來,在離機尾數十米距離時展開戰斗隊形,向著高速公路的一側猛烈射擊。
程子介吃了一驚,毫不猶豫地跳出機艙,馬上就看到戰車面對的方向,高速公路一側的原野間出現了一大群喪屍,正向著運輸機飛奔而來。
而運輸機現在前後都足有一公里的路段沒有其他部隊。
只能看到前方一公里遠處,正有大量的軍人,平民和運輸車輛。
這並不是什麼理想的狀況。
高速公路畢竟不是真正的機場,寬度只允許一架大型運輸機起降,需要騰空路面,沒辦法在道路兩側布防。
而這樣的大型運輸機需要的起飛和降落距離都接近一公里,也就是說,部隊現在分成兩個部分,中間有著長達兩公里的空白地帶,防守非常薄弱。
幸運的是,公路另一側是綿延到地平线上的,秋日水位已經開始退去,露出松軟泥土的湖泊。
那個方向是沒有喪屍出現的。
只需要防備一個方向就行了。
程子介看向那些狂奔而來的喪屍群,它們正在火網中一排排倒下。
不久之後,它們身後開始升騰起黑色的煙霧。
整片大地都在不停的顫抖,讓人幾乎站立不穩。
就在部隊仍然保持著戰斗的時候,機尾方向接近的車輛中的第一輛吉普車在尾艙門後停下,一位像程子介一樣扛著一顆將星的軍人跳下吉普車,向程子介敬了一個禮,迫不及待地走進運輸機,同時道:“程將軍,既然你來了,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部隊的指揮權,現在交還給您。”